邢夫人大喜。
贾母心里叹息不已,当家主母是这么两个东西,荣府还怎么兴盛得了!
她询问王夫人:“凤哥儿要养胎,这里里外外的家务你能一手管得了?须有个帮手。”
王夫人忙道:“正看上老太太身边的几个丫头子,有她们也帮忙看着,料也不会很差。”
贾母一笑,道:“你是管家太太,要自己想法子去。我身边如今拢共就这么几个人了,少了一个也不行。”
王夫人遂道:“既如此,儿媳之意,莫不如让大房的去管,她素来交好凤哥儿,想来也能时常要个照应。”
这里说的大房可不是贾赦那一房,说的是她大儿子贾珠的遗孀李纨。
贾母一想,李纨虽然不曾管过荣府,可那是国子监祭酒李守中的女儿,李氏原本是诗书传家,到李守中接管家族时,培养女儿的方向偏向于从小学习如何管家。
故此李纨从小就学了这一套,她对此并不陌生。
只不过,李纨的身份毕竟有些尴尬。
贾珠一死,那孤儿寡母基本就失去了继承荣府爵产的权力,这不仅是因为贾母偏心疼爱宝玉,大虞皇朝非皇位传承事的规定就是如此。
上一代还有正派传人,下一代就不能继承家产。
这可不是兄终弟及那么点规矩,这是为保证一个家族不会闹出主幼从长之惨剧。
故此,李纨若接手管家之事,免不了要被误会,王夫人至少会盯得更紧,毕竟宝玉这个亲儿子总比贾兰这个别人拉大的亲孙子更近一些。
更有一个,要管家,就少不了要和前面后面打交道,更要和那几个管着家里内外事务的管家、管着荣府人事的贾琏经常接触。
贾母不在意,她看的很清楚,荣府只要有她在就闹不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可李纨自己不愿意。
她是渴望做一些事情的,可她更在意自己的名声。
于是贾母便吩咐:“你却要与她仔细分辨,也不可让琏哥儿寒了心。”
王夫人遂起身告退。
秦显家的也被打了,但既然老太太都不在意,那必定是隔壁“的确长久不了”,那便只要与那个女官说好了,也便没什么事了。
邢夫人也连忙跟着告退出去,既然是李纨要管家,那就有大房趁机安插人手的机会了。
贾母低着头不知想了些什么,终究也没说话,靠着软背不片刻果然睡着了。
身边伺候的琥珀几个大丫头心里都知道,老太太其实更想让大小姐,也就是她的心头肉贾敏来管家,让李纨跟着贾敏做事。
这也是最好的安排。
贾敏从小无比聪慧,对荣府一草一木极其熟悉,而且她对那些老的中的极其具有威慑力,若是她管家,赖大家都得被送进监牢去!
她有那个威望压制住这些豪奴,那毕竟是老侯爷贾代善的掌上明珠。
而且,贾敏能压制得住大房二房,下手也十分果断。
王夫人也好王熙凤也罢,乃至邢夫人那个蠢材,只要她们在荣府胡作非为乃至还要给什么王家薛家暗中给钱,贾敏真能叫来贾赦贾政,商议着把她们赶回娘家。
可贾敏自己根本懒得管,如今是在大花厅住着,可人家母子三人每天的饮食自己拿钱,府里也不会照给四春的规格给人家分发例银。
人家也瞧不上。
最重要的是,邢夫人王夫人自己打的小算盘太多,可贾敏不是,她若是管了荣府,她才不屑于给林家拿什么呢。
这件事贾母也跟女儿暗示过几次,聪明无比的心头肉压根不接话。
片刻间,王夫人急匆匆去叫了李纨,让她“即日起管着后院大小事务”,并“顺便先去罚了两个说错话的”。
荣府登时全都知道,即日起先珠大公子家的大少太太要管家了。
贾敏在大花厅正看盆栽,这是给老母亲养的。
珍珠(袭人)匆匆自外头回来,很吃惊地道:“大小姐,大太太怎么让先大公子家的大太太管家?府里都议论起来了,只怕要出乱子。”
贾敏看看这个胆子大、心机也不少的一等丫头,一些话没说,直起腰回头道:“小毒舌,走,咱们去王府玩去。”
黛玉抱着书,正在找下次找场子的论点呢,闻言想了一想,想到了“大公子家的大太太”是什么人。
眨眨眼睛,小毒舌指着坐在旁边看书的小老弟:“他还没吃药呢。”
贾敏于是开始头疼。
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吃药跟吃毒药似的,比他两岁的时候一家人追着喂饭还难伺候。
小毒舌挑眉,拿过来胶囊,目视小老弟吩咐:“张嘴就行。”
小老弟又不是没脑子,凭什么她说张嘴便张嘴?
小毒舌放下书,右手拿着胶囊左手抓住小老弟,捏住鼻子一使劲,右手的胶囊便端端正正扔进了喉咙里。
小老弟是哭也不敢哭动也不敢动,只好自己抱着水杯喝水。
母亲揍他还不太疼,姐姐揍他那是真下狠手,而且还随便就能骗到没人的拐角处,一边动手揍一边拿语言欺负。
第一百四十三章 李纨:当家真的好难
这不,小老弟喝完水,委委屈屈过去往母亲身边一站,眼看着要掉豆子。
珍珠连忙去拿外衣。
黛玉一斜眼,小嘴儿轻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林家四代世侯、书香门第能叫你继承?连个男子都当不成,有何脸面长成才?倒不如你留在外祖母家,从小与那个只喜欢与女子厮混的二表哥玩去,不定能长成个‘妇女之友’。”
贾敏怒道:“我儿子哪里不是个男子?”
小毒舌呵呵:“宫里九成的男子,也是自称好男子的。”
贾敏:“……”
走,带你去被那位冷面冷心的小天才毒打,也好让为娘的心里愉快一些!
虽如此说,她到底还是对娘家放心不下的,穿上外衣便决定不走后门,路过东院看看去。
一出门,小毒舌又翘嘴角。
贾敏余光看到,只好板着脸吩咐:“珍珠,你拉着他走,不要抱。”
小老弟咬着嘴皮,却不敢有任何愤恨地、赶紧向姐姐讨好笑着,小嘴说道:“不要抱着,要走着。”
小毒舌微微颔首:“药后百步走,必能九十九。”
贾敏叹息道:“这又是哪里来的歪理儿?”
“咱们家不就吃药当吃饭么,别人是饭后百步走,咱们也只好是药后百步走罢了。”黛玉也叹息道。
贾敏就很怀念这小毒舌小小的时候、文文静静只看书不说话的时候,那时候的女儿可真是个名门淑女啊。
小毒舌也跟着叹着气,乌溜溜的眼睛左右上下乱看。
贾敏就知道她心里必定也在想:“虽然不曾见识过,可好生想见一见当年荣国府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啊,也不知那会是何等的骄横跋扈大约是荣府里里外外的人都要绕着走的罢。”
遂在那婴儿肥的小脸上掐了一把,贾敏恨道:“这辈子就遇见了个你!”
黛玉讶然:“听母亲之意,女儿似乎从来不听话?却不知方才吃个药还要人帮着的又是哪一个?”
贾敏失笑不已,连忙搂过来吧唧一口,笑吟吟道:“怎么的都要活到一百岁!”
黛玉知道话里有话,却偏不问她。
贾敏自己按捺不住,到底恨恨道:“到那时,我倒要看看你生的又是个什么样子,不定比你更能说,天天气你。”
黛玉就说:“那是必定的,随娘。”
珍珠噗的一下笑出来。
这小毒舌说的是“我女儿定然随我”,可意思是“你女儿岂非也随你一般能说”。
贾敏哼说:“好在你随我,若是随你那几个姨妈,亦或者你那几个姑妈,那岂不是要愁死人了!”
她还有姐姐,三个呢,如今都嫁了人也生活在金陵,但身体都不是很好。
贾敏给她们写过信,打发人叮嘱她们“万千保重”,这次去王府也是想求一下,那毕竟是她的姐姐,虽然不是一母同胞,到底小时候她们带着她玩,就像如今元春带着三春一样。
一行到了东院外,正巧李纨过来了。
她穿着一件蓝色长裙,外头一件石青色褂子,耳朵上只有珍珠耳钉,头发上也没有过多首饰只有一根点缀着珍珠色的蜘蛛样式金簪。
贾敏心里怜惜这个侄儿媳妇,才不过十九岁二十岁的人呢,往后那么长的日子可怎么熬下去?
李纨也正吃惊,怎么也没想到王夫人会让她来管家。
但她心里清楚,虽然王熙凤管家惹了这荣府里里外外的大部分人,可权力也抓在了人家的手里。
而且如今府里年底田产进项之前,每月最大的进项是细盐,那是在人家王熙凤手里掌握的,除非她惹怒了隔壁那位,否则谁也别想拿走。
故此她没想过要取代王熙凤真正掌管荣国府的内院事务。
此外,邢夫人王夫人身边的陪嫁婆子作死,那两个竟让她“设法打发了那几个女官便是”,她们自己居然不出面,却让她来解决。
她怎么解决?
于是见到贾敏,李纨先红了眼,她自觉和贾敏心思相通,大家都是读书的人定然比那两个大太太聪明些。所以她认为,如今自己遇到的难处,别人不知可这个姑妈一定清楚。
贾敏道:“大王必然不屑于与这几个计较,派人去禀报过没有?”
说着拉起李纨的手,与那女官打了个招呼。
李纨道:“听说迎春惜春过去了。”
“那一定不会计较,片刻你随我去禀报一声便是了。”贾敏道。
那女官不悦道:“荣府莫非就这样的规矩么?你家管家太太,少太太,为何一个也不见?”
“贵人不知,那两个唯恐坏事叫上了,哪里是个有担当的。”贾敏道,“随她们去,国法家法都处置过,正好以此做个榜样。往后他们荣府有人不知上下尊卑,那便打死的拖出去,打坏的驱逐出去。”
女官不点头,她要等李征的态度。
过了很久,迎春带着惜春,和鸳鸯平儿一起过来。
女官急忙询问,得知李征果然不屑计较,遂道:“大王既不与之计较,荣府自己看着办吧。晚上有几个要回宫里去,此事我会向皇后奏明。”
李纨忐忑,贾敏也心里很不安。
这必然会影响元春选秀的地位。
李纨求教道:“姑母教我!”
贾敏一想,将王善保家的与秦显家的来头一算,冷笑道:“虽然她们太太没教好,你也不好指责那两个蠢材。大王既不屑于理睬她们,自当不要了她们的命。你若听我说的,将这两个家里的男人打二十大板,叫他们搬出去。”
李纨不解。
但那两个一听这处罚,吓得不顾半死之体慌忙跪着趴着连连磕头,直叫“大姑奶奶饶命,大少太太饶了我们则个”。
王善保一家名义上还住在府里,实则他们在外头有自己的院子,而且,就在朝天宫附近,价值相当的不菲。
若如今将他们搬出去,人住得远了距离荣府内大权也就远了,他们上哪去找养活那么大院子,那么多人口的路子去?
秦显家的不敢想那么多的,他们家是攒了一些钱,可若是搬出去了,全家吃喝可就全都要自己花钱了。
在荣府,每天两顿饭那是官银支付,搬出去可就要自己花钱生活了,她又不傻。
是了,她可不比王善保家的,在二房这边她没什么地位,只做着守夜的活儿。此次与王善保家的乱说话,本意也是想让宫里来的女官看到她,最好能让元春看到她。
如此,加上司棋如今也能在元春身边说上话,她估摸着,自己怎么着也能落个油水儿大一些的提携。
毕竟她才三四十岁,正是奋发有为的时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