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个三五年,统筹局祸祸完了,内库跟你们把持的国库一样清洁溜溜,父皇和本殿,我们爷俩是不是可以去午门外,摆两个碗?”
徐阶等阁老噗通一声,全部跪倒在地,其他大臣也跟着跪倒在地,齐声高呼道:“臣等失职,请陛下和殿下治罪!”
高拱终于切身体会到朱翊钧给群臣们带来的压迫感。
先皇只会宣泄怒火,把你骂得狗血淋头。
太子殿下却始终十分冷静,但言辞非常犀利,会让你背负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不臣罪名!
坐在御座上的隆庆帝,看着跪满一地的群臣,心里说不出的痛快。
这些文臣,一个个自诩是天理和大义的代言人,动不动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你进行触及灵魂的批判。
你稍微反驳一句,他们就要死要活,嚷嚷要辞官。仿佛朝堂上没有他们这些正人君子,天下就会礼崩乐坏。
你知道他们虚伪,可是又不得不依靠他们治理天下,只好退让一步,由他们得逞。
现在钧儿却反过来,站在国律和道德制高点上,把他们的失职和虚伪狠狠地批判一番,话不重,不是骂也不是吼,却把他们丑陋的样子揭露得淋漓尽致,无所遁形。
胡庆绪跪在地上,看到了左右同党的眼神,又看到前面殷士儋暗地里做出的手势,心里一横。
事到如今,只能奋起一搏了!
胡庆绪给自己鼓了鼓劲,咬了咬牙,大声说道。
“臣户部侍郎胡庆绪奏请,请停辽东战事,把督办处和统筹局用于战事的粮饷,借与户部应急。”
众人心头一惊,这算不算图穷匕见啊!
朱翊钧冷笑一声,“你们可真有脸说啊。国丧期间,皇爷爷尸骨未寒,建州女真酋首王杲当众违制,广传檄文,以言辞羞辱先皇和我大明。
何等羞辱啊!你们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辽东战事,皇室内库掏钱打,不用国库一分钱一粒粮。你们这些做臣子可以不忠,父皇和本殿,做子孙的,却不能不孝!”
“臣等不敢!臣等失职,臣等死罪!”
这话说得极重,一经说出来,殿里众臣吓得心惊胆战,异口同声地向隆庆帝和朱翊钧父子俩请罪。
大多数人更是把胡庆绪记恨上。
辽东战事,用的是统筹局的钱粮,没用户部国库的钱粮。你们没得经手,无法飘没贪墨,心里不舒服是吧。
非要打着给国库应急的旗号,想把统筹局的钱粮接手一部分。
你们的德性,我们还不知道,统筹局的钱粮一落到你们手里,先飘没四成,然后层层盘剥,最后落到百官和边军官兵手里的,要是还有两三成,你们都是可以刻碑立传的大清官。
现在太子殿下直接把门给你堵得死死的。
你们要是还纠缠不清,不仅你们不忠,还要陷皇上和太子于不孝。
这么大的罪名,把你们户部全砍了也不够扛的。
朱翊钧慢慢走到一旁,丢了个眼色,一直站在角落里的祁言走上前,双手捧着一个铜罄,腰间插着一根木槌。
朱翊钧从他腰间抽出木槌,在铜罄上一敲。
“铛!”
铜罄声在保和殿里回荡响彻。
坐在御座上的隆庆帝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平复了。
跪在地面上的群臣却吓得后背全起鸡皮疙瘩,额头和背后全是冷汗。
让他们畏惧到灵魂深处的铜罄声,又回来了!
197.第197章 太子手段比高阁老高明
197.
朱翊钧敲完铜罄,回到殿中,看着跪伏在地上的群臣,转身对隆庆帝拱手道:“父皇,还请赐恩,请诸位臣工们起身。”
隆庆帝摆了摆手,“诸卿请起身。”
等到徐阶等臣起身后,朱翊钧继续说道。
“辽东捷报,王杲及其党羽贼酋百余人授首。他们公然羞辱先皇,而今国恨家仇得报,需一位德高望重宿臣,前去拜祭先皇。
殷老先生。”
朱翊钧看着殷士儋说道,“你是阁老,还请你去一趟永陵,祭拜世庙先帝,以全吾等君臣忠孝之意。
此外,辽东女真公然挑衅,国朝前所未有,祖陵动荡,还请殷老先生,一一祭拜孝庙泰陵,宪庙茂陵,英庙裕陵,宣庙景陵,仁庙献陵,成祖长陵。然后再南下中都凤阳,祭拜祖陵,而后再下南京,祭拜孝陵,告知捷报,以慰二祖列宗在天之灵。”
殿里非常寂静,大臣们知道,这是太子殿下的反击,借着祭拜各先陵的理由,把殷士儋踢出内阁。
这一圈祭拜下来,少说也得一年。
因为祭拜二祖列宗皇帝,不是说去了就可以祭拜的,还得挑选黄道吉日,还要沐浴戒斋。
繁文缛节,祭拜一座先陵少说也得半个月时间。
阁老不可能让你领衔在外办事一年,于是顺理成章地就把殷士儋踢出内阁。
殷士儋神情复杂,他知道这一次苦心设计的抢夺统筹局的计划失败,自己的仕途也告一段落。
更可怕的是,后续太子还会有什么报复行动落到自己的头上?
殷士儋跪倒在地,对着隆庆帝,哀然说道:“陛下,老臣向陛下辞行了。”
看着在裕王府陪伴自己数年的殷士儋,隆庆帝心里泛起了几分波澜,于心不忍起来。
他刚要开口,朱翊钧说道:“父皇,殷先生身体弱,要不请陈先生或高先生去一趟吧?”
在隆庆帝心里,裕王府潜邸里,几位侍讲感情深的,第一位当属高拱,第二当属陈以勤。
这两位在严氏父子欺凌他的时候,挺身而出,四处奔走,竭力助援。
隆庆帝是看在眼里,感念在心里的。
殷士儋就差很多,因为当年在裕王府,他一门心思给隆庆帝上课,其它事宜,他掺和得少。
可能是畏惧严氏父子的权势,又或者是有心无力,明哲保身。不管如何,在隆庆帝心里,对殷士儋的情感肯定不如高拱和陈以勤。
至于张居正,进裕王府有点晚,感情更浅。
现在朱翊钧摆出一道两难选题,要不殷士儋去,要不高拱或陈以勤去一位。
隆庆帝心里根本不用想多久,他肯定舍不得让高拱或陈以勤辛苦一趟,还要搭上仕途。
既然如此,那还是殷先生辛苦一趟吧。
殷士儋听出朱翊钧话里的阳谋,脸色变幻再三,心里哀叹。
有此太子,以后有此天子,大明会走向何处,不得而知。
但是殷士儋肯定的是,圣教不兴,正道不振是必然的。
“殷先生,一路上多多保重。”
听到隆庆帝的话,认命的殷士儋深伏在地,连磕三个头,踉踉跄跄地离开保和殿。
朱翊钧盯着胡庆绪,不客气地说道:“此次发放俸禄,户部高尚书再三强调,百官一律五成支米,三成折物,两成支银,给百官们多少有口喘息之机。
你倒好,暗中指示陕西清吏司郎中和员外郎,你的两位心腹,实发时改为四品以上四成支米,六成折物;四品以下,两成支米,八成折物。终究酿成了这场风波。”
朱翊钧冷笑几声,“你们还真有点小机灵,损人之际,还不忘讨好四品以上的官员。只是你们身为朝廷命官,身负重任,只有这么点损人利己的小聪明,全无利国益民的大智慧,还有何脸面位列殿上。”
说完,他转身面向隆庆帝,拱手说道:“父皇,儿臣恳请将造成这次风波的胡庆绪及其党羽一干拿下,送交都察院、大理寺审理,将其罪行公布于世,以平民愤。”
“准!”隆庆帝干脆利落地应道。
朱翊钧挥挥手,自有入值的锦衣卫军校进殿来,把浑身筛糠一般的胡庆绪拉走。
“现在,大家议一议如何处置后续的问题。”
这时,隆庆帝打断了朱翊钧的话。
“太子,你跟老先生们,以及其他臣工商议着,妥善处置。朕身子乏了,先回去补个觉。”
“是,父皇。”
徐阶等人不由骇然,抬头看去,看到隆庆帝脸色有些发灰,双眼黑眼圈厚重,从御座起身,走下台阶时脚步发浮。
等到隆庆帝离开,朱翊钧双手虚伸,“诸公请起。冯保,给几位老先生和尚书拿凳子坐着。”
徐阶等阁老和高拱等尚书,外加赵贞吉这位中丞有凳子坐,其余的都站着。
朱翊钧双手笼在袖子里,继续说道:“太仆寺的银子是要给被边军买马用的,挪用不得。统筹局先借一百万两银子给户部,把这两月应付过去。”
高拱连忙起身,拱手道:“谢殿下。”
朱翊钧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户部里面的腌事,满朝闻名。漏洞不堵上,再多的银子也不够填的。还请高先生明白。”
“臣明白,回去后一定厘查户部十三清吏司账目。”
朱翊钧点点头,继续说道:“两淮盐政,高先生既然开了头,我们就要一鼓作气,把这事查到底。”
他话语一停,目光一扫,语气变得坚毅。
“江西山贼事宜已了,江西巡抚王一鹗,调他为漕运总督。刘应节调任南京户部侍郎。海瑞为右副都御史,专职巡查两淮盐政。”
高拱听得一愣,当即明白太子厘查盐政与自己厘查盐政的不同处。
他先布两步棋,把剿贼抚民能臣王一鹗任命为漕运总督。
该官职全称为总督漕运兼提督军务巡抚凤阳等处兼管河道。
除了管理三千里漕运外,还兼庐凤巡抚,管理凤阳府、淮安府、扬州府、庐州府和徐州、和州和滁州三直隶州。
两淮盐政所在地方,全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
刘应节调任南京户部侍郎,正好管盐引事宜,是两淮盐政顶头上司。
两淮盐政所处的地方,以及顶头上司摆上两位能臣干吏坐镇,再把海内闻名的海瑞派下去巡查盐政,当头就是一刀。
两淮盐政涉及的盐商和背后的势力,要是敢负隅顽抗,王一鹗可是杀过倭寇,剿过山贼,关键时刻真敢杀人的。
三驾马车的架势一摆出来,就知道朝廷厘清盐政的决心。
高拱也明白过来,太子殿下对两淮盐政早就有了动手的想法。
要是当初自己主动一些,太子殿下会把王一鹗和刘应节派下,自己再派一员得力心腹带队下去,肯定能把两淮盐政厘清得七七八八,不至于落得如今这样被动的局面。
唉,都怪自己一念之差啊!
198.第198章 家事国事
198.
在保和殿敲响铜罄声,忙完正事,朱翊钧没有急着回西苑,而是转去了坤宁宫,跟皇后陈氏一起用了晚膳。
陈氏满脸慈爱地看着细细嚼着食物的朱翊钧,看到他吃得贼香,顿时觉得心满意足。
眼睛一瞥,无意间看到站在朱翊钧身边的祁言,有些好奇地问道。
“太子,你身边的小黄门看着眼生。”
朱翊钧抬头看了祁言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