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光升说道:“本部堂主刑部,掌天下刑罚之政令,以赞上正万民。以证据为准绳,公正无私,不敢懈怠。且刑部受天下刑名,都察院纠察,大理寺驳正。如果觉得我刑部审理不公,都察院可纠察,大理寺可驳正。”
王廷被顶得无言以对,只能黯然叹息道:“此案涉及进士二十五人,举人七十五人,生员两百多人。
这么多的读书种子,寒窗苦读十几年,培养不易啊。被一场大案悉数毁了,真是可惜啊。”
朱希忠和张溶看了他一眼,懒得出声。
大理寺正卿钱问真不客气地答道:“这些读书种子培养不易,毁之可惜。庚戌之变,三边镇、蓟州镇死伤官兵数万。京畿百姓死伤和被掳者数十万。他们也是娘生爹养,含辛茹苦不容易,难道毁之就不可惜了?”
王廷被顶得哑口无言。
钱问真是天下名士,跟海瑞差不多脾性,爱护贫弱百姓,对仗势欺人的豪强世家极为痛恨。
“诸公,还有什么意见吗?”
王廷还不死心,还想着能不能再抢救一把。
“成国公、英国公,此案涉及人员众多,案情复杂,匆忙审理定罪,恐有冤枉吧。”
黄光升有点火光了,“王中丞,你觉得谁冤枉,就指出来,我们再勘定审理就是。不能一句恐有冤枉,我们还得把整个案子全部再重审一遍吧。”
张溶点头道:“黄部堂说得有道理。都察院纠察是职责,王中丞要是觉得案犯有谁是冤枉的,就指正出来,我们再审就是。
只是本公提醒诸公一句。皇上的圣谕里有说道,限一月结案。”
众人默然无语。
这起大案,有心人一看就明白,是西苑里的祖孙俩联手筹划的。
皇上要洗涮十几年前,庚戌之变给他带来的耻辱和污名。
世子要胡宗宪彻底掌握山西、大同、宣府三镇。
皇上需要那些案犯被抄没的家产,世子需要那些案犯留下的商号。
祖孙俩各取所需。
那么,谁有胆子敢去阻拦?
看到众人不出声,尤其是刚才还一直有回护心思的王廷,彻底不吭声。
朱希忠心里冷笑几声,开口道:“那就请黄部堂写结案陈词,按律定罪,我等合议无误,呈报御览吧。”
“好!”
京城徐府,张居正坐在书房里,面对着他的老师徐阶,神情有些黯然。
“老师,皇上下诏,重开西安门书堂,叫子实、学生我、还有大洲、文长两位先生,轮流给世子上课。
只是学生”
徐阶笑着说道:“叔大有些胆怯了?”
张居正咬咬牙,点头默然。
学生太厉害,老师压力很大啊。
徐阶感叹道:“叔大,不要说你,为师也胆颤心惊啊。世子心计深沉,堪比皇上,而手段,可比皇上还要狠辣。
关键是他才十岁啊。当年皇上斗杨廷和杨公,也有了十四岁。
不过那时皇上除了名分大义,并无其它。世子倒是可以依仗皇上的权势。不过这设计用心,还是让人胆寒啊”
“老师,学生听说成国公他们已经结案判定,呈交西苑御览。晋党恐怕是全军覆没了。”
“晋党?叔大,你有没有看一份邸报?”
“什么邸报?”
“迁福建巡抚王崇古为右副都御史,总督广东、江西军务。迁山东巡抚霍冀为兵部右侍郎,巡抚福建。迁顺天府尹王国光为户部左侍郎。”
张居正把名字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惊讶地说道:“老师,这三人都是晋人。”
徐阶落寞地一笑:“哈哈,没错,打压了一批晋党,又擢升了一批晋人,有意思吧。世子啊,皇上的好圣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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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祖孙俩分钱
皇城东安门。
一身蟒服的黄锦,带着身穿飞鱼服和斗牛服的陈洪、滕祥,站在城门边上。
他们三人身后站着二十几名小黄门。
一列长长的车队,缓缓地行驶过来。
每辆车由四个番子手推着车,上面码着四个木箱子,密密麻麻贴满了封条。
左右还有锦衣卫军校、四卫营禁军们巡哨把守,严禁闲杂人等靠近。
一位身穿墨绿绣花服,头戴钢叉帽的内侍,上前禀告:“启禀黄公,东厂头李标,奉命押解入禁货物,计一百六十四箱,合四十一车,全部押解至东安门,请黄公点验。”
“这些都是从山西运过来的?”
“是的。先是由胡兵部的兵马,在锦衣卫军校、东厂番子监管下抄没,由统筹局的账房登记造册。
再由三镇总督府、户部、统筹局点验,由锦衣卫、我们东厂点校,装入箱中,贴封条启运。
走固关,出井径,入真定府,再转保定府,最后入京。”
黄锦点点头:“嗯,孩儿们确实辛苦了,事后重重有赏!”
“谢黄公。”
“这些是入内承运库的?”
“是的,黄公。”
“入太仓库的呢?”
“回黄公,入太仓库的在通州就已交割,合计一百八十四箱,合计四十六车。户部王侍郎、司仓赵郎中带着人亲自点验签收。”
“好。那这些都是入内帑的钱财,陈洪、滕祥,你们代表司礼监,点验吧。”
“是,干爹!”
四卫营上千军士早就把这里团团围住,隔出一个巨大的空地。除了禁军、锦衣卫军校、东厂番子,并无其他外人。
陈洪和滕祥对视一眼,陈洪上前,随意指了一个箱子。
“就它,抬下来。”
四名番子小心翼翼地把这口实木箱子抬下车,一直抬到陈洪三人跟前。
陈洪上前弯腰,仔细检查上面横七竖八的封条,回过头禀告道:“干爹,贴皮都完好无损。”
“嗯,那就启封开箱吧。”
“是。”
陈洪挥挥手,示意身后的两名小黄门上前,小心撕开封条,再从李标手里接过钥匙,打开箱子上的挂锁。
陈洪又挥挥手,示意小黄门退下,自己上前两步,拉住木箱上盖的锁扣,深吸一口气,把箱盖打开。
瞬时间,陈洪的脸被刺眼的光映成银白色。
后面的滕祥看呆了眼,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
满满一箱子的银子。
数十个银元宝整整齐齐地码在箱子里,闪着银白色耀眼的光芒。
陈洪被这耀眼的光芒晃定住了十几息,最后稳了稳神,把木箱子彻底翻开,伸手取了一锭银子。
马蹄形状,上面有铭文。
“二十两”。
“嘉靖四十年”。
“祁县恒源泰”。
陈洪拿着这锭银子在手里掂了掂,挥挥手,示意等候的内承运库和银作局的工匠们上前来。
“验验银子的成色。”
“是!”
四位工匠忙乎了一会,由一位出列,向陈洪禀告道:“回陈公公的话,都是十足的雪花银,小的们验色无误。”
“好。”
陈洪点完数量,示意把银子都放回箱子去,盖上盖子,上锁,叫小黄门贴上两张封皮。
一张是司礼监,一张是内承运库。
“干爹,儿子点验好了。总计一百个二十两银锭,合计两千两白银。数目、成色清点和勘验无误。”
“好。滕祥,你也去点验一下。”
“是,干爹!”
滕祥上前去随机点了一个箱子,撕开封皮,点验无误,两千两白银无误,然后上锁贴封皮。
剩下的就不需要司礼监掌印和秉笔太监亲自点验,他们只需站在旁边,看着手下的人和内承运库的人,一一点验。
足足点了一个时辰,这才点完,然后黄锦叫陈洪和滕祥跟着押解去内承运库,自己去了西苑。
进到万寿宫,大殿道坛上坐着嘉靖帝一人。
朱翊钧去西安门书堂读书去了。
黄锦安静地站了一会,得李芳暗示,知道嘉靖帝运转完一个大周天,便开口道。
“皇上!”
“嗯,黄锦。”嘉靖帝在李芳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慢慢地走下道坛,“差事办完了。”
“回皇上的话,差事办完了。奴婢跟小的们用心点过,四十一车,一百六十四箱,每箱两千两雪花银,合计三十二万八千两。数目、成色,奴婢和小的们都验过,没错。”
黄锦抬头看了看,发现嘉靖帝双手笼在袖子里,微眯着眼睛,凝神在听。
“皇上,这是第一批。后来还有四百一十九万两银子,陆续解到。”
“太仓库该分多少?”
“四百三十九万两。”
嘉靖帝满意地点点头:“内库国库五五分!好!
这帮老西,可真有钱,难怪每科北榜中那么多进士,跟江浙党那伙人,不分上下啊。”
黄锦连忙说道:“这些家伙,世受皇恩,不思回报,居然为了一己私欲,敢通虏卖国,实在是死有余辜。”
嘉靖帝鼻子一哼,“都杀了吗?”
“回皇上的话,陈希学一家二十一口,王德运一家三十七口,尤之圭一家十七口,卞式启一家十五口,还有王林、岑用、李富永、向霖等十五家,合计二百四十六口,前日在午门被斩首。
其余边将、地方乡绅、商贾一千六百四十七口,在太原、大同两地被斩首,其中三百五十六人首级传檄边关和地方。”
嘉靖帝冷笑几声:“无君无父的混账东西。为了开榷场马市,谋取暴利,居然敢通虏卖国,还把脏水往朕的身上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