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已经尽量摆出求人的态度,可语气里的催促之意,却再明显不过。
赵姨娘没好气道:“你这催命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欠着你银子了!”
探春只当她变着方的讨要好处,便道:“姨娘只管放心,别说我那月例银子不会少了你一份,就是以后书局的分红,也会拿出一份给。”
“什么书局?”赵姨娘疑惑道。
她有心要给赵姨娘增加点信心,好用心办事,便将张云逸与众人合伙开设书局的事,讲述了一遍。
“如今,我已在逸大哥心里挂了号,姨娘有这闲逛的功夫,倒不如多留心老爷那头。”
“我哪里去闲逛了?我这刚从老爷那边回来!”
“哦?那姨娘是如何说的?老爷又是什么个态度?”
赵姨娘有心告诉探春,为了帮她的忙,自己不惜为贾政保媒拉线。
却又担心,她拿这件事去王夫人跟前邀功。
只得悻悻道:“老爷就是个死性子,哪有那么简单?”
探春虽然知道自己太过心急,可听了赵姨娘的话,难免有些失望。
“罢了!我也就是来只会姨娘一声,你还是多费些心吧!”
她说着,便起身要走。
赵姨娘却叫住她道:“你这么急着走做什么?我可得好生与你说道说道。”
金钏那边已然打过招呼,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有了着落。
她担心探春一旦知晓,也会怀疑自己失宠,从而失去了价值。
而今,她全指望能借着探春攀上高枝,好摆脱无依无靠的境地。
母女本就相看两厌,倘若自己没能出得上力,即便探春嫁给了张云逸,也未必会念着她的好。
所以,有意帮忙出谋划策。
奈何探春是个有主见的,并不理会,反劝道:“姨娘只需做好自己的事便可!”
“你懂什么!你一个姑娘家家,哪有这些经验?再者说,倘若老爷一直不松口,你又当如何?”
“你该不会没找老爷,拿话搪塞我吧?”
“怎么会?这种好事,我就算不为你考虑,也得为环儿考虑,怎么会不尽心?”
为了取信探春,赵姨娘也是掏心掏肺。
探春一想,也确实是这么回事,为了安她的心,便耐下性子,坐了回去。
“虽说女追男隔层纱,可这层窗户纸不捅破了,别说逸大爷比你大了好几岁,上头还有个年纪更合适的二姑娘,就算没有,老爷这么个态度,只怕日子久了,他也会心寒。”
她这话算是击中了探春的软肋。
而今,已经过去了一大半,等到了守孝期满,自己还未及笄,而迎春却正好及笄,只这一点就占了天然的优势。
且不说迎春也同样不会懈怠,就说贾赦与贾政截然相反的态度,张云逸未必不会有所倾向。
见赵姨娘直指要害,她也收起了轻慢之心。
虚心道:“那照姨娘所说,又该如何?”
赵姨娘笑道:“当然是要捅破这层窗户纸了!你也说了,在逸大爷心里挂了号,你比二姑娘也小不了多少,只消他心里有数,难道还在乎等上个一年半载的?”
“这……”探春陷入了纠结。
这无异于暗通款曲,她一时间也难以抉择。
赵姨娘见状,循循善诱道:“这样还有另一桩好处,你也知道,大姑娘的婚事上,逸大爷是出过力的,倘若他直接求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断无反对的理由,即便老爷还有异议,也不好再反对这门亲事!不瞒你说,老爷的性子我最是清楚,一时间怕是难以转过劲来。”
赵姨娘说的情况,探春何尝不心中有数?
她关心的是如何捅破那层窗户纸,她毕竟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难免羞于启齿。
见赵姨娘始终不得要领,也只得尽量委婉道:“姨娘不如与我说说,要如何才能让逸大哥主动提亲!”
“这还用说?当然是有人提醒他了!不然就你这半遮半掩,得磨蹭到什么时候?”
她拍着胸脯道:“我虽不比太太合适,可到底也是你娘,由我出马再合适不过。”
“姨娘就别添乱了,你别帮倒忙,我就万幸了!”
赵姨娘虽是生母,可婚姻大事,岂有她插嘴的余地,探春没好意思拿她妾室的身份说事,只得拿话搪塞。
赵姨娘能够说出比不得太太合适,自然也是明白其中的道理。
不过,她却不以为然道:“你知道什么?我虽只是个妾,可素来母凭子贵,你兄弟却是入了逸大爷的眼。”
她将张云逸夸赞贾环的话,告知探春,只隐瞒了自己所做的贡献,并将自己相求,改为张云逸主动。
两害相权取其轻。
虽然也有泄露的风险,却好过坐以待毙。
并且,自打与马道婆合谋以后,她也心下惶惶,急于在张云逸那得个准信。
只是,她毕竟是贾政的妾室,张云逸过府又众星拱月似的,她便是有心,也难以有机会往上凑。
唯有让探春帮忙打掩护,才有机会。
探春将信将疑道:“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这还不是因为你?你素日里都围着太太打转,我自然不敢告诉你!而今,你既然已经看清了,太太不会帮你,我还有什么好瞒的?”
她抿了抿发干的嘴唇,苦口婆心道:“这天大的好事,我还能害你不成?况且,连老爷这么多年都被我哄得团团转,他一个毛头小子,我还能说服不了他?你放心,我自然不会叫人抓住把柄,只说我在你面前提过这回事,以后他自然会留心你的态度,我也可以替你们两头传话。”
“可是……”
“还有什么好可是的?”
赵姨娘怂恿道:“你再犹犹豫豫,机会让给别人,可就追悔莫及了,就这么说定了,你不是说他会去园子里,给你们讲那劳什子故事吗?回头他再过来,你便让人过来,把我带进园子,别的自有我来办,就不用你管了。”
探春沉吟了良久,方沉声道:“行!那姨娘最近晚饭后就别到处乱跑,免得到时候找不到人。”
……
第232章 活罪难逃
黄昏。
临近五月,日头渐长。
一抹淡淡的余晖,将整个天空染成了一片金黄。
秋爽斋内的探春主仆,早早的吃了晚饭。
侍书有些疑惑的看向坐在榻上低头沉思的探春,催促道:“小姐!时间不早了,逸大爷怕是要来了,我才看见二姑娘和宝姑娘都已经去了,咱们也快些去林姑娘那里吧!”
探春点了点头,从榻上起身,却转而从床前的柜子里,掏出两锭银子,递给侍书道:“我答应了姨娘,只要她帮忙劝说老爷,就带她进园子逛逛,乘着这会子大家都去了林姐姐那儿,你把她带进来,叫她自己逛逛。”
即便探春再信任侍书,也不敢告诉她,安排赵姨娘与张云逸会面。
尤其,张云逸讲完故事,天都要黑了。
不过,饶是如此,侍书依然担心道:“小姐!万一叫太太知道了……”
“没事!”探春摆了摆手,“那些守门的婆子只要拿了银子,又岂敢四处宣扬,放她进了园子?现如今姐妹们都在潇湘馆,叫她尽量往东面去逛,避着些人,也不会有人撞见。”
她素来谋定后动,观察了两次,知道张云逸都是独自前来,这才下定决心。
见探春心意已决,侍书也不再多言,二人在潇湘馆前分开。
侍书一路出了大观园,往赵姨娘院里去,自不必多提。
等探春进了潇湘馆,姐妹正在说着闲话。
宝钗见她,笑道:“素日里三妹妹都是最早来的,今儿怎么来的这么晚?”
一众姐妹里,数她最大,探春虽然极力掩饰,可宝钗依然看出了些许端倪。
上回帮忙出书的提议,被探春否了,这会子有了机会,便拿她打趣。
“才吃饭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一个桥段,正合适放在白蛇传里,便琢磨了一阵子,因担心来晚了,便让侍书留下,先拟个大概,免得回去的时候忘了。”
探春早有预案,不露痕迹的应对,还把侍书没有随行的漏洞给补齐了。
因担心待会儿询问侍书相关细节,便将早已打好的腹稿说了出来,并与众人探讨。
刚讨论完相关情节,就见张云逸姗姗来迟。
待见完礼,正准备洗耳恭听。
却见张云逸笑道:“铺子我已然盘了下来,就在朱雀大街上,书坊的匠人也已经雇了大半,不日便可开工了。”
有钱好办事,加上他与顺天府熟络,京城的牙行,都受顺天府管辖,更是不敢懈怠。
不过十来天,便将一应事情办得七七八八。
听闻铺子设在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众人少不得七嘴八舌,议论一番。
相较于往日的活跃,今天的探春话显得有些少。
张云逸也有所察觉,笑道:“既是咱们自己的铺子,匾额也不必叫外人来题,三妹妹字迹隽秀,主意也是你出的,还得麻烦你。”
正说着,只见侍书走了进来,不动声色的冲探春微微点头。
她方深吸了一口气,笑道:“那小妹就献丑了!”
说到这,湘云忽然笑道:“说起题匾,那年我记得二哥哥还给屋子题了个‘绛云轩’的诨名,他素来最喜凑这个热闹,怎么好些天没来了?”
虽然看似在问大家,她的眼睛却有意无意看向了黛玉。
她这么一问,众人也都齐齐看了过去。
不得不说,张云逸给她们找些事做的想法不差。
这阵子,众姐妹都忙于给白蛇传润色,一时间都忽略了,还有这么个人。
林黛玉听提及贾宝玉,难免想起那日的情景,做心虚的瞥了眼张云逸,方低下了头。
见有些冷场,宝钗胳膊肘捅了捅湘云腰眼,道:“咱们住的远,或许进来,没见着也是有的。”
宝钗笑道:“倒也不是非得三请四邀,只是倘若知道咱们瞒着他做了这桩趣事,怕是有的埋怨了。”
黛玉撇嘴道:“理他呢!过阵子就好了。”
在贾宝玉的问题上,探春素来谨慎。
眼见着话题越扯越远,又生怕耽搁久了,赵姨娘那边等得不耐烦生乱,连忙岔开话题道:“咱们还是快些听逸大哥讲故事吧!”
她这么一说,大家也不好再在贾宝玉的事情上纠缠。
张云逸这才将上回说到一半的倩女幽魂,给众人讲完。
因之前扯了半天闲篇,出门时已经天黑。
众人离开潇湘馆,一直沉默不语的迎春,突然开口道:“天色已晚,今儿又没什么月亮,我离的近,不如叫司棋送一送逸大哥……”
住进大观园已经快一个月了,张云逸虽时常进园,却总是与众人一道。
且故事润色上,她也插不上什么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