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看向司棋,却被两座山峰遮挡了视线。
收在被子里的两只柔荑,竟不自觉的在自己的身前托了托。
转而叹息道:“你也知道,我素来没什么主意,无非是太太叫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办法今儿我也试了,可大庭广众,三妹妹那般说,难道我还能反驳不成?”
说到这,她却话锋一转:“可倘若逸大哥身边能有人帮忙说说话,这事也简单多了。”
“要是能有人帮咱们说话,太太早就托了,何至于咱们劳心费神?”
迎春抿了抿唇,看向司棋道:“是我的大丫鬟,我便是以后嫁过去,你也一样要跟过去,倒不如先跟太太说一声,先把你送过去,如此,有你在逸大哥身边,便也简单多了……”
“不不不!”司棋连声阻止道,“我如何能够去得?我伺候小姐这么多年,忽然去跟逸大爷,这般不清不楚,小姐难免遭人非议。倒不如咱们去跟老太太说,求老太太叫三姑娘别给咱们添乱!”
“不可!”迎春忙道,“我与三妹妹同为孙女,嫁谁不是嫁?她素日里便比我受宠,也就是这回老爷、太太上心,二老爷、二太太那头没有顾得上,否则哪里轮得到我?”
司棋刚坐上床,她便往这方面寻思,已然深思熟虑,成竹在胸。
“真要说遭人非议,今儿我让你去送,便已经有所不妥了,又何必掩耳盗铃?若是贸然让你过去,自然不妥,而今却有个现成的机会。”
司棋脱口而出道:“什么机会?”
问完,她却有些后悔,应该让迎春打消念头,而不是继续这个话题。
不等她找到由头,迎春却已经接过话头:“你想想,逸大哥身边就瑞珠一个丫鬟,咱们年前去东府的时候,可都看在眼里,别说珍大嫂子妹妹身边没人,就连有了身子的香菱也没个得力的。只要让你去照顾香菱,便是免不了还有些闲话,也不甚打紧……”
“这……”司棋一时间也有些犹豫。
可倘若去跟了香菱,则可以摆脱大丫鬟的身份,以后也没有陪嫁这一说了。
张云逸人品有口皆碑,她倒也不担心。
只是,在迎春身边,还有她做挡箭牌,一旦去东府跟了香菱,恐怕家里那些一门心思攀高枝的,便要转过头来,催促她爬上张云逸的床了。
有了这个原因,家里她完全指望不上,唯有寄希望在迎春的婚事上出力。
虽说迎春如果嫁入张家,凭借功劳和多年的情分,也能够请她帮忙。
可凡事都有个万一。
倘若没看出探春的心思,她还能有几分信心,而今却另当别论。
毕竟,不论从什么方面来看,与二房联姻,都比大房强。
她正在两难,却忽然眼前一亮。
“小姐不过是少个递话的人,奴婢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
“什么人选?”
“鸳鸯!”司棋言简意赅道,“这事有老太太默许,她必然不会推诿。”
说到这,她欲言又止道:“况且……年前她送逸大爷出门的时候,奴婢瞧着……她似乎与逸大爷有说有笑,颇谈得来。”
她原想说拉拉扯扯,可考虑到关乎鸳鸯的名节,这才改了说辞。
“可……可这话你来传也就罢了,鸳鸯叫我如何说得出口?”
“小姐放心!这事交给奴婢……”
她想了想,改口道:“小姐倘若不放心,咱们先试一试鸳鸯。”
“怎么试她?”
“改天奴婢把她请来,小姐就说你屋里没个稳重人,想出嫁的时候,向老太太讨她做陪嫁,也好以后帮忙打理家务。她整日在老太太身边,必然清楚小姐要嫁给谁,只要她肯答应,那这事也就有了十成的把握!”
迎春面露纠结道:“可……她毕竟是老太太跟前人,倘若跟去陪嫁,只怕会影响到你……”
司棋掷地有声道:“都什么时候了?小姐怎么还瞻前顾后的?只要小姐能够得偿所愿,奴婢便是把这个副小姐让给鸳鸯,又有何妨?”
“司棋!~”迎春倏然从床上坐起,拉着司棋的手道,“你放心,只要我能嫁过去,就是求,也要给你求一个名份!”
“咱们先把眼前顾好,这事往后再说。”
司棋哪里敢应承,连忙岔开话题道:“时辰也不早了,小姐早些休息,明儿奴婢就去找鸳鸯姐姐。”
“诶!诶!”迎春又在她的手上拍了两下,方躺回了床上。
……
第235章 拈酸吃醋
一夜未曾合眼的探春,便冲进了赵姨娘的屋里。
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猛然摇了两下,待到赵姨娘睁开惺忪睡眼,方质问道:“昨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派人给我传个讯?”
赵姨娘甩开她的手,没好气道:“你这丫头,连个人都不知道喊,亏我劳心劳力……”
说到这,她急忙收住了话头,举起手臂,伸了个懒腰,只觉得浑身通透,有股子从未有过的爽利。
“嗯!~哼!~”
她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扯动酥麻的筋骨,从嗓子眼,发出一声勾人心魄的闷哼。
虽说,这声闷哼饱含情绪,可探春毕竟是姑娘家家,不解其中滋味,加上赵姨娘素来毫不掩饰做派,她也未曾细究,只催促道:“姨娘就别卖关子了,逸大哥到底怎么说的?”
“什么怎么说?”
较之此前,赵姨娘显得胸有成竹。
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能够得上张云逸,探春嫁不嫁,于她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
当然,以后要进园子,还得借探春的手,少不得敷衍几句:“该说的,我自然不会忘了,只是这种事,哪能一上来便开门见山的?总得一而来去不是?”
这个回答探春可不会满意,连忙追问道:“那逸大哥是个什么态度?”
“什么态度?”赵姨娘一愣。
昨夜对于探春的想法,她倒是没瞒着张云逸。
只是,张云逸的态度,却没顾得上问。
她不由抹了抹唇角,沉吟道:“黑灯瞎火的,我哪里看得清?不过,他既然容我苦口婆心那么久,想必也颇为受用……”
说到这,她只觉得嗓子眼发堵,沙哑道:“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便是,逸大爷那头,就交给我,保管不会坏了你的事!”
探春还想再问,赵姨娘已经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我昨儿累了半宿,大清早的,你到底还要不要人睡觉了?”
说着,便一拉被角,蒙在了头上。
探春见状,只得一跺脚,转身离开。
……
贾母小院,绛云轩。
晴雯端过一盆洗脸水放好,瞥了眼床上病恹恹的贾宝玉,拿胳膊戳了戳袭人,道:“这没精打采的,都十来天了,要不要请个大夫瞧瞧?”
“还能怎么了?这般光景,以前又不是没有过,八成是跟林姑娘使小性子呢!”
袭人摇了摇头,叹道:“原以为不住在一处,能够少闹些别扭,如今看来怕是想多了。”
“二爷气性也太大了些!林姑娘身子骨弱,他气一气也就罢了……”
这话仿佛触发了什么机关,贾宝玉倏地从床上窜了起来。
一句话不说,抄起脸盆上的毛巾,往脸上随意抹了两把,套上袭人展开的衣服,便冲了出去。
一路冲进大观园,来到潇湘馆门口,正欲推门进去,却又收回了脚步,站在院门前,踌躇不前。
赶巧紫鹃出来倒水,看见院门前徘徊的身影,连忙丢下脸盆跑了出来。
她并未急着叫贾宝玉进去,反倒询问道:“二爷这是怎么了?怎么来了也不进去?莫不是又与小姐闹了别扭?”
一连十多天,贾宝玉无影无踪,她也不免有些疑惑。
只是,无论她如何旁敲侧击,林黛玉都绝口不提,加上并未瞧见二人置气。
故而看见贾宝玉,便赶忙上前打听。
她一连抛出三个问题,贾宝玉却一个都答不上来。
并且,想到那日仓皇而逃,又隐隐往后缩了缩脚。
“二爷怎么不自己去问?”紫鹃微微皱眉道,“这阵子逸大爷常来给姑娘们讲故事,姑娘有事忙,倒也没再长吁短叹。”
“他来做什么?”贾宝玉惊呼一声,也顾不得紫鹃,立即冲了进去。
紫鹃一见,便知要糟,连忙又劝又拉。
“二爷!您等奴婢把话说完……”
贾宝玉哪里还能耐得住性子?
正准备冲进屋内,冷不丁黛玉从门内出现,挡在了门前,一脸平静的看着他。
贾宝玉不觉气势弱了三分,转而又一脸急切道:“妹妹!那天都是逸大哥他逼我的!我并没有骗你……”
“逼你?”
林黛玉冷哼一声,打断道:“那日逸大哥不过是拿舅舅做幌子,你便畏首畏尾,倘若改日舅舅、舅妈亦或是老太太真的逼你,你莫非还敢当面顶撞不成?”
“啊?”贾宝玉一愣,脱口而出道,“你都知道了?”
他随即似乎找到由头似的,颇为不忿道:“你既然知道,他故意拿老爷吓唬我,不替我伸张也就罢了,怎么还跟他凑到了一处?稀罕那劳什子的故事?”
“你!”林黛玉被他这番强词夺理,气得直发抖,“谁和谁凑到一处?逸大哥本是好意,这些话,你自己当面不敢说,却要我替你分辨?”
听见林黛玉不帮着自己,反倒说张云逸好意,贾宝玉顿时心生不忿。
“当初姑娘来了,不是我陪着顽笑?凭我心爱的,姑娘要,就拿去,我爱吃的,听见姑娘也爱吃,连忙干干净净收着等姑娘吃。一桌子吃饭,一床上睡觉。
丫头们想不到的,我怕姑娘生气,我替丫头们想到了。谁承望如今姑娘人大心大,不把我放在眼里,倒把什么外四路的逸大哥放在心坎儿上,倒把我三日不理四日不见的。”
他好一通长篇大论,越说越觉得委屈,眼泪也不觉滴了下来。
“你……你浑说什么?”林黛玉又羞又气,“我何曾把谁放在心坎上?又何曾不理不见的?”
“难道不是吗?我又没个亲兄弟亲姊妹虽然有两个,你难道不知道是和我隔母的?我也和你似的独出,以为同我的心一样。谁知我是白操了这个心,弄的有冤无处诉!”
贾宝玉振振有词道:“那外四路的逸大哥,不过会讲两个故事,便能够登堂入室,如今却拦着我,不让进!”
“咳咳!”林黛玉咳嗽了两声,微微喘了口气道,“办书局本是三妹妹的主意,逸大哥不过是借我个地,便是来了,姐妹们也都在场,怎么就登堂入室了?”
“啊……”贾宝玉愕然道,“什么书局?”
“什么书局我也懒得解释……”
林黛玉重重的吐了口气,神色复杂的看向他道:“你口口声声没有亲兄弟姊妹,却将大姐姐置于何地?况且,逸大哥母亲与娘亲,本就是堂姊妹,又是手帕交,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外四路了?”
她说完,也不再理会贾宝玉,‘砰’的一声,将门重重一关。
“二爷你到底是来向小姐赔罪的,还是故意来气小姐的?”
见贾宝玉怔怔盯着紧闭的大门发呆,紫鹃忍不住抱怨道。
贾宝玉这才如梦方醒道:“好姐姐,快告诉我,那书局是怎么回事?”
“我本就打算告诉二爷,偏二爷也不等奴婢把话说完,便着急忙慌的冲了进来,这下好了,误会倒是越结越深了。”
她虽然嘴上抱怨,却也没卖关子,当下便将探春提议将白蛇传出书,张云逸出资、命名等一应经过,讲述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