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这些匠人子弟耳濡目染,不缺相关的实践知识,只是缺乏理论引导。
至于赖尚荣,他也是进过学的,能写会算。
张云逸打算安排他在仙学,教授这批招募的匠人子弟,读书认字,以及一些简单的数术知识。
一方面,物尽其用,另一方面,就当给他镀个金,回头再行提拔,也算是投桃报李,对得起赖大近来的表现了。
“是是是!小的一定提醒尚荣,尽心竭力,全力以赴,莫要辜负了大人的期望!”
听闻要提拔儿子,赖大忙不迭的连连应声,腰也躬的愈发低了,连称呼也从小人也换成了小的。
事情交代完毕,张云逸也不再逗留,转头便离开了荣府。
赖大一路将人送至东角门,待到将张云逸送上车,方一揖到底,恭送他离开。
等到张云逸的马车渐行渐远,他方扶着腰,缓缓挺直了身板,看向远去的马车,皱着眉头沉吟了半晌,才摇了摇头转身返回府内。
……
第238章 金钏蒙冤
仙学的招生工作已经步入尾声,让张云逸颇为意外的是。
虽然没有招募到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可能写会算的却不在少数。
这些人,大多是京城内王公大臣们,科举无望的庶子。
他们或许是因为皇帝的缘故,投其所好;或许是出于大家族,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的政治嗅觉。
对此,张云逸并不反对。
且不论这些不得志的庶子中,能不能培养几个出类拔萃的,至少有了这层关系,他也算是稍稍融入了京城的官场。
相较于踊跃报名的王公大臣,近水楼台的宁荣二府,却是连一个报名的都没有。
让张云逸也不得不感慨,贾家的败落并非无迹可寻。
另外,春耕大典的那几亩祭田,已经挂上了饱满的穗儿。
据张成等人的汇报,粗略估计,亩产大约在六百斤左右。
这不是后世动辄千斤亩产的时代,能上五百斤亩产,就可称为上等的肥田。
而六百斤,可以说是前无古人了。
当然,这其中有鸟粪的作用,也有张云逸另配了明矾水的原因。
更主要的是,自打顺天府各位官员的命运,与祭田的产量挂钩。
府衙的皂役们,几乎一天十二个时辰,轮班值守,恨不得把秧苗一株株供着。
甚至,各位堂官,还派了自家的丫鬟、下人,参与其中。
如此精心呵护之下,不但没有旱了、涝了,也没有了病虫害的滋扰,长势自然十分喜人。
为此,不但正庆帝欣喜若狂,顺天府的各位堂官,也在贾雨村的带领下,带上了谢礼,登门答谢。
在张云逸忙于衙门事务之际,贾宝玉却百无聊赖,无所事事。
起初,生了两天闷气,他也有些心痒难耐,有心往一众姐妹身边去凑。
可一想到书局和故事,都和他没什么关系,却又兴致缺缺。
加上姐妹们如今都住在园子里,他不去园子,也难得遇上一回,时间一久,愈发抹不开面子。
这日,午后突然阴云密布,变了天。
贾宝玉在屋里实在憋闷,没了午睡的心情,便起身四处溜达。
他素来爱与女儿家厮混,姐妹们如今搬进园子,又有故事分散了精力,不论是空间还是心理,都觉得距离远了。
而贾母那边鸳鸯又不爱搭理他,思来想去,便来到荣禧堂。
恰巧王夫人在里间小憩,金钏双眸微闭,睡眼惺忪的坐在旁边捶腿。
他轻手轻脚的走到金钏身后,忽的把她耳朵上的坠子一摘。
轻声笑道:“怎么就困成这个样子?”
金钏一惊,抬头见是宝玉,又把心收回了肚子里,仍闭上眼,举起粉拳,在王夫人小腿上有气无力的饬着。
当日,受了赵姨娘蛊惑,她一时心动不已,可冷静下来,却又患得患失起来。
她的想法虽好,却也清楚,贾宝玉见了贾政,犹如老鼠见了猫,倘若知道要与贾政争夺,只怕避之不及。
虽说,如此也能混个老爷的侍妾身份,可贾政毕竟有了春秋,加上还会引得王夫人不快,故而一直犹豫不决。
贾宝玉见金钏并不搭理自己,便献宝似的从荷包里掏出香雪润津丹,伸手向金钏的嘴里送去。
金钏迷迷糊糊的,噙住了送来的香雪润津丹。
贾宝玉见她含住了自己递的香雪润津丹,便得寸进尺,上来拉住她的手,悄悄笑道:“我明日便和太太讨了你,咱们在一处罢!”
金钏不觉一怔恍惚,可不等她开口,贾宝玉又道:“不然我等太太醒了就讨了你。”
他一面说,一面已然欺身而上。
金钏这才猛然惊醒,慌忙把他推了出去。
她心下后悔不迭,倘若没有给赵姨娘开口的机会,这会子还能顺水推舟。
可赵姨娘如今已经给贾政带了话,她又岂能佯装不知?
她虽然读的书少,可耳濡目染,也听王夫人抱怨过假正经,道貌岸然之类的形容。
倘若叫贾政以为自己不识抬举,即便真的跟了贾宝玉,也不可能长久。
甚至,还要落下个挑唆、勾引贾宝玉的污名。
想到这,她忙道:“金簪子掉在井里头,有你的就有的,我倒告诉你一个巧宗,你往东小院里拿环哥儿和彩云去!”
贾宝玉舔着脸笑道:“凭他怎么去,我只守着你……”
他一面说,一面又再度欺身上前。
只是,话音未落,躺在贵妃榻上小憩的王夫人,倏然坐起身,照着金钏的脸上就是一掌。
指着她骂道:“下作的小娼妇,好好的爷们,都叫你给教坏了!”
她睡的本就不沉,贾宝玉一进来,她便听到了动静。
她本也想将金钏送给宝玉,只是碍于贾母阻挠,可若是贾宝玉自己讨要,以贾母的溺爱,多半不会反对。
所以,她才一直装睡。
对于贾政这些年流连赵姨娘屋里,她本就心生怨怼,偏偏金钏非得撺掇贾宝玉去东小院,这就触动了王夫人的逆鳞。
故而,在‘都’字上,更是加重了语气。
贾宝玉见王夫人突然醒来,勃然大怒,顿时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之前讨要金钏的话,早吓得一溜烟跑了。
金钏半边脸火热,心里却犹如被冬日的寒风席卷,一片冰凉。
做为王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她又怎么会连这点敏感性都没有?
只是面对贾宝玉一而再的撩拨,情急之下才口不择言,忽略了榻上的王夫人。
偏偏面对王夫人的怒火,他这个刚才还信誓旦旦的始作俑者,却只顾着逃之夭夭。
别说刚才讨要的话了,就连替自己求情的话都没有一句,叫她如何能不心寒?
她深知王夫人因何发火,更不敢拿贾政通过赵姨娘递话,来分辨,只跪在地上,一言不发,摆出一副认打认罚的态度。
奈何事与愿违,只听王夫人对慌忙赶来的玉钏,吩咐道:“把你妈叫来,带出你姐姐去。”
金钏连忙磕头如捣蒜,哀求道:“我再不敢了。太太要打骂,只管发落,别叫我出去就是天恩了。我跟了太太十来年,这会子撵出去,我还见人不见人呢!”
虽金钏苦苦哀求,可王夫人却铁了心要赶人,到底唤了金钏儿之母白老媳妇来领了下去。
做为身边的大丫鬟,最重要的就是忠心,王夫人对于金钏,已经不再放心。
更不敢再旧事重提,让她去贾宝玉身边伺候。
对于贾政的心思,她心知肚明,少了这个阻碍,只怕贾政还得拍手称快。
只是,一个赵姨娘已经够让她烦心了,再多一个金钏也就罢了,却绝不能容忍,她与赵姨娘安通款曲,眉来眼去。
所以,干脆打发出去,一了百了。
……
第239章 置之死地
被领回去的金钏,一脸死灰的站在堂屋。
白老娘却没有关心女儿的心思,指着她质问道:“好端端的,太太怎么会突然发这么大的火?还非得把你赶出来不可?你这是要断了咱们一家人的活路啊!”
金钏被赶出来,看似只是她一人的问题,可家里必然也会殃及池鱼。
他们一家都是王夫人的陪嫁,荣辱全在王夫人一念之间,她哪里还有功夫,理会金钏的心情?
面对白老娘的质问,金钏无言以对,原本最少也能被抬举做个侍妾。
忽然之间,便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她一时间也有些茫然。
一旁的玉钏见状,忙道:“我之前在外头,看见宝玉从里屋逃了出来,该不会与宝玉有关吧?”
白老娘惊呼出声:“怎么会?你不是说太太有意将许你宝玉?莫不是你得罪了他,才叫太太赶了出来?”
对于王夫人要将其送给宝玉,对于白家来说,这本是一件好事,金钏并未瞒着家里。
可贾政通过赵姨娘传话,一来时间短,二来她也不知从何说起,一直没告诉家里。
此时被白老娘问及,她也不再隐瞒,便断断续续,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老爷既然已经叫赵姨娘传话,女儿自不能当做没听见,宝玉当时又……我也没想到太太并未睡着……”
“这……”白老娘身子一软,颓然跌坐在椅子上。
倘若只是得罪了贾宝玉,王夫人即便恼怒,也只是一时的,且只是金钏个人言行问题,说破天也就是金钏被赶出府,绝了跟宝玉的机会。
只要王夫人依旧信任白家,大不了把她放在家里养着。
可王夫人明显是因为她提及赵姨娘生疑,连带着白家恐怕也会遭到怀疑。
白老娘和金钏能够想到这一层,玉钏不及她们的想得深。
“为今之计,求老爷只怕还会火上浇油,若非宝玉,姐姐也不至于有此劫难,太太素来最喜爱宝玉,只要他肯开口替姐姐求情,太太必定会从轻发落的。”
她说着便转身道:“姐姐莫急,我这就去找宝玉。”
白老娘深吸一口气,叮嘱道:“你千万记得别埋怨他,好生求一求他,便是他不肯答应,也别顶撞了他……”
金钏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没有开口。
虽然看贾宝玉当时的表现,愿意求情的可能性不大,且王夫人也未必会理会,可心理到底还有所寄希。
玉钏走后,母女二人相顾无言,沉默了片刻。
金钏方一脸决绝,斩钉截铁道:“女儿知道是自己惹出的祸端,便是太太真的不肯原谅,大不了自证清白,决计不会牵连到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