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逸冲着屋内拱了拱手,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诸位大人前来吊唁,云逸感激不尽。”
他这么一说,算是给这次会面定了调,众人又变脸似的,面露喜色,冲着他拱手笑道:“同喜同喜!”
当初春耕大典,耕牛罢工,他们倒是因祸得福。
虽说,朝野上下,之后也得知了张云逸用的手段,可正庆帝却希望将其说成上天的预兆。
朝中自然没有谁愿意触这个霉头。
这世上的道理有的时候,就是这般毫无道理可言。
明明事情摆在眼前,却都视若无睹,反而东拉西扯。
他如数家珍道:“前阵子听皇上说要论功行赏,过阵子怕是就要称呼一声贾侍郎了!也要恭喜李府丞,荣升府尹……”
“哪里!哪里!”贾雨村立即恭谦道,“若非兄弟仗义执言,哥哥这乌纱能不能保得住,还在两说……”
虽说周侍郎的官职更高,可比不得顺天府熟悉。
更遑论贾雨村不久也将调任吏部侍郎,算是与他平级。
并且,周侍郎与贾敬算是老熟人,也牵涉在营缮司的案子里,张云逸先见贾雨村等人,也是刻意为之。
“是啊!是啊!”顺天府丞李明远也随声附和了一句,随即又自嘲道,“都说恶贯满盈附郭京师,贾大人算是修成了正果,兄弟以后还得多多仰仗张大人啊!”
待几个堂官都上前,客套、寒暄了一阵。
张云逸方在众星拱月中在主座落座。
他方谦虚道:“各位大人也不必客气,虽说我也出了些力,可这段时间,也多亏了诸位大人留心,咱们也算是同心同德。”
除了贾雨村和李明远以外,其余诸人也都有擢升,他们都是进士出身,有的还在翰林院镀过金。
只要不行差踏错,按部就班,便可论资排辈,慢慢熬资历,张云逸自然乐得结交。
在场众人,张云逸虽然官职不高,却因为春耕大典和圣眷,备受众人吹捧。
而贾雨村即将升任吏部侍郎,加上他与张云逸还有一层,算得上连襟的关系存在,也少不得成为焦点。
“我看贾兄到了吏部,头一件事,就是张大人的爵位,到时候可得好生理一个章程啊!”
吏部四司,分别是文选,封验,稽勋,考功。
其中文选和考功,主要针对的是官员选拔,考核事宜。
而封验和稽勋,则是爵位的承袭、摁荫,以及官员守制、终养等事务。
贾雨村主要负责的,就是封验和稽勋二司。
“那是自然,所谓举贤不避亲,张大人的功绩有目共睹,又简在帝心,咱们自然也得顺着皇上的意思来办!”
贾雨村的回答,可谓滴水不漏。
……
第260章 无人悲伤的葬礼
还没进门,他便发觉这里的气氛有些凝滞,不免有些摸不着头脑。
周成儒做为工部侍郎,算是贾政的上级领导,既然是过来吊唁,贾政又主动作陪,怎么说也不会触他的霉头。
可偏偏厅里没有预料的谈笑风生,反倒诡异的安静。
周成儒冷着个脸,一言不发,而贾政则欲言又止。
“劳侍郎大人久候!”张云逸迈步进门。
贾政早已如坐针毡,看见他进屋,顿时如释重负。
“张大人!”
周周成儒起身相迎,脸上也变得笑容可掬了起来。
“我与敬公相交多年,没想到这才数月没见,他竟然就这么去了……”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他的脸上已经笑容尽散,转而变成化不开的悲伤,居然还掉了两滴眼泪。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点功夫还是有的,面对贾敬的故人,张云逸自然也要陪着做做样子。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感觉到眼眶内有些肿胀、莹润,方抬头,语带悲戚道:“舅舅素来生性豁达,生死看淡,想必也不愿看见咱们过度悲伤!”
“对对对!”周成儒随声附和,“还是你这个外甥,更懂得敬公的心性、为人啊!”
一通寒暄过后,还不等张云逸招呼落座,周成儒却喧宾夺主道:“存周啊!我同张大人谈点事,你先出去吧!”
饶是贾政巴不得早些离开,可听到这近乎赶人一般的说辞,也不禁面红耳赤。
“诶!那下官告退!”
似乎是为了找回些面子,他出门前却忽又回过身,对张云逸道:“贤侄啊!招呼好侍郎大人!”
“世叔慢走!”张云逸也不计较。
待到贾政离开,他才好整以暇道:“侍郎大人有何吩咐?”
“不敢!不敢!”周成儒捻须,开门见山道,“今日是来吊唁敬公,也是来见一见张大人!宁王殿下一直对大人推崇备至,只是碍于身份不便前来……”
“啊!~”张云逸惊呼一声,受宠若惊道,“宁王殿下素有贤名,下官何德何能,能入得了殿下的眼……”
周成儒对张云逸的态度十分满意,摆手道:“张大人何必过谦!你能把贫田变成富田,三年之后天下再无饥馁,这份功劳可谓震古烁今,前无古人……”
说到这,他毫不掩饰脸上的怒意,愤然道:“王爷求贤若渴,若非因为大人与荣府有些关系,殿下又岂会愿意娶他家的女儿?早在一年前,王爷就吩咐这个贾政,务必要向大人转达,奈何敬公这位堂弟,不但在衙门里尸位素餐,对殿下的吩咐也阳奉阴违,置若罔闻!”
一句话里,他对贾政一连用了两个称谓,一个比一个疏远。
一方面,张云逸刚刚崭露头角,和如今的声势大不相同,招揽的效果,自然也不可同日而语。
现如今,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宁王心里难免不爽,下头这些意图多一条财路的官员,心里更是难掩怒气。
甚至,他们背地里没少揣测,贾政是否故意为之。
毕竟,与张云逸合作的王家,乃是贾政的妻族。
或许他也参与其中,只是担心被分一杯羹,故意拖延也未可知。
另一方面,贪腐案发,工部大多数官员牵扯其中,贾政独善其身也就罢了,偏偏还自以为皇上赐婚,乃是因为他的清名。
素日在衙门理,非但不知收敛,反倒自鸣得意,时不时拿此事出来炫耀,也惹恼了工部的一干官员。
所以,周成儒骂起贾政来,丝毫不留情面。
“王……王爷何至于此,居然因为下官……”
张云逸心里气得直骂娘,嘴上却激动道:“下官真真受宠若惊啊!”
“王爷也没料到这货烂泥扶不上墙!又不愿错失大人这样的人才,这才让在下前来。”
周成儒见张云逸并未为贾政开脱,便愈发口没遮拦起来。
婚事宁王已经有了悔意,贾敬这边人都死了,也没法子指望,唯有乘着吊唁的机会,派人前来接触。
“殿下的知遇之恩,下官感激不尽!”
毕竟头一回接触,急着表态,反倒落了下乘,他尽说些模棱两可的话。
周成儒似乎也明白不可一蹴而就,只传达了宁王对他的欣赏,又留下了以后再登门拜访的后话,便心满意足的告辞离开。
送走了周成儒,张云逸并未赶去别处,回到了偏厅,陷入了沉思。
宁王为了招揽他,舍近求远,他能够理解,是因为便宜老子的死。
可贾政对于宁王招揽他的吩咐,阳奉阴违,却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要说贾政预知到了宁王不能继承大统,故意为之,张云逸是不信的。
毕竟,不论从大观园完工时候,表现出来的激动,还是从当初刚刚获悉赐婚旨意,表现出来的态度,都完全看不出迹象。
况且,他要是真的看出来,也该在皇帝赐婚的时候推辞,而不是对于宁王的吩咐置若罔闻。
他还记得贾政头一回请他过府赴宴,酒后那股子志得意满,指点江山的模样。
想到这,他忽然灵光一现,记起了王夫人跌倒在地,贾政愤而离席的一幕。
当初贾政突然邀请他过府赴宴,他便猜测是宁王授意,招揽于他。
他心中暗道,不会吧?
就因为出了这个岔子,便把正事忘了?
即便一时忘了,还能一忘就是一年?
不过,似乎第二次受邀过府,也被王夫人和赵姨娘搅合了。
他倒不是闲得发慌,琢磨贾政的想法,而是判断周成儒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秦王虽希望他打入宁王一系,但只是希望通过他来打探对面的消息。
他也不可能真的帮宁王做什么。
所以,判断好宁王的态度,做出相应的应对,就十分有必要了。
他知道贾元春的婚事,是贾母和王夫人暗箱操作。
虽知道其中还有贾敬的参与,但却不清楚具体内情。
听到周成儒关于婚事的那番话,他大致理出了一个脉络。
……
第261章 无人悲伤的葬礼
除了就近的贾家人,今日才算有外客上门。
宁府如今可谓一落千丈,贾母又高了辈分,加上丧事初定,荣府那边的女眷,便拟定隔日再来,免得宁府这边照应不过来。
不同于王熙凤是受了张云逸的邀请,打着帮忙打理丧仪的由头前来。
李纨这次却是豁出去了,顾不得惹人怀疑,打着关心尤氏和照应贾兰的幌子,主动提出提前过来。
原本,她虽然深居简出,不便借口往宁府跑,可到底还有个念想。
而今,贾珍一死,宁府的爵位也就到头了,这敕造的宁国府,大约也要被朝廷收回,张云逸怕是再也住不成了。
一想到这,她便后悔不迭,此前太过瞻前顾后,没乘着便利多找些慰藉的机会。
如今为迟已晚,也只能亡羊补牢,乘着丧礼期间,一次性吃个够了。
奈何她虽然上午到了宁府,可张云逸一早却被王熙凤截胡,其后又忙于招呼宾客,一直等到晚上开席,也没能有机会安通款曲。
此刻,见张云逸来到席间,一颗心也不由‘扑扑’乱跳。
她心虚的瞥向席间的人群,发觉这些人,全都目光灼灼的,看向指挥若定的张云逸。
便也放心大胆的看了过去。
正好,张云逸的目光也向她看了过来,两相对视,李纨的呼吸也不禁急促了起来。
见张云逸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她方心虚的低下了头。
待到看见他又交代了几句,方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