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过阵子我再叫金钏传话。”
张云逸知道,她深怕自己窥破了她的尴尬,也不坚持。
听到他定下了下次相约的后话,迎春的头低几乎埋进了胸口,蚊似的哼了一声:“嗯!~”
张云逸临走前,忽然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对了!白蛇传的书刊印出来了,我前面拿了几套,放在林妹妹那里,让你们一人一本留作纪念,回头过去拿一下。”
白蛇传已然刊印出版,他今日带来的,是预留给一众姐妹们的精装版。
待他走后,屋内沉默了良久,方响起了迎春的声音:“你……你不怪我吧?”
司棋摇了摇头,自嘲一笑道:“都是我自作自受,早知当初就该直接去找大爷!”
有了这两遭经历,她渐渐也明白过来,张云逸根本不像外界传言的一般好相与。
尤其两次对比之下,她对于张云逸那晚是否中招,也有了一些怀疑。
倘若当时面对邢夫人的逼迫,能够想到去找他求助,或许情况会有所不同。
不过,有了这个猜测,她倒是愈发有些期待,张云逸会如何教训幕后主谋。
自己一个从犯,尚且如此,想必对于背后的主谋,必然不会轻饶了吧?
迎春并未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只当她是在感叹,早知张云逸对她有情有意,应该早些联络。
也省得被邢夫人催命似的逼迫,担惊受怕了那么久。
司棋虽比之迎春更加遭罪,可毕竟有过经历,倒是没有迎春表现的那么不堪。
待将身上收拾停当,拿着张云逸丢下包书的锦布,去沁芳池边浸湿了锦布,回头将屋内的痕迹,仔细擦拭了一番。
方扶着双手遮掩着前后裙摆的迎春,小心翼翼的返回了紫菱洲。
因做贼心虚,担心路上被人看见,二人也不敢打灯笼,一路上磕磕绊绊,原本一刻的路程,竟走了小半个时辰。
等回到缀锦楼,偷偷摸摸洗了个澡,迎春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虽说司棋之前,对于下药的事有所隐瞒,可如今二人也算有了过命的交情。
倒是比原先更加亲近了些,拉着清洗完毕的司棋,一同上床,说起了女儿家的悄悄话。
二人都极为默契的,避开了谈论今晚的尴尬话题,转而闲话家常起来。
“如今小姐也算是扬眉吐气了,以后有大爷撑腰,我倒要看看,谁还敢拿咱们不当回事!”
“老太太不是说了,这事现下还不好叫人知道,等过阵子……”
司棋不以为然,打断道:“小姐也太好相与了些!老太太只说不好叫人知道,可没说咱们还得忍着,叫他们白白克扣咱们的用度!正好乘着现在还没人知道,借题发挥,好叫那些素日里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知道一下厉害!”
以往,迎春爹不疼娘不爱的,没少被克扣用度。
司棋也是憋了一肚子气。
只是,她虽是王善保家的外孙女,可那只是大房的关系,在二房这头非但说不上什么话,反而还是个掣肘。
而迎春又一昧的委曲求全,她便是想出头,也没有底气。
虽说这种情况,在迎春可能嫁给张云逸传扬开了以后,有所好转,可司棋却一直记着。
她本就是以直报怨的性子,对曾经逼迫的邢夫人尚且如此。
对于身份相同的下人,又怎么会忍气吞声?
而今,迎春明显身份不同,她哪里还忍得下这口气。
当然,她也不是无的放矢,前些天她婶娘秦显家的来找,说赖大夫妇同意给她换个差事,只是缺个由头。
赖大做为荣府的管家,受人所托这种事,经历的多了。
他深谙帮人办事,不能答应的太爽快,越是把事情往难了说,越是会承他的人情。
原本,只是知道司棋攀上了张云逸,希望借着她婶娘的事,给她卖个好,倒也没想过让她帮忙做些什么。
岂料,却正好一拍即合。
……
第294章 福与祸
话说小厨房的柳嫂子,尚不知道差事遭了惦记。
这日,听闻哥哥家的侄儿中了暑热,便忙里偷闲,带了些厨房冰镇的冰块,去给哥哥家里送去。
可巧,她侄儿有几个素日交好的小厮,也前来探病。
其中一个名唤钱槐,乃是赵姨娘内侄,也就是帮着赵姨娘散播王夫人闲话的两口子。
他素日看上了柳家的五儿标致,和父母说了,欲娶他为妻,也曾央媒人再四求告。
他父母现在库上管帐,他本身又派跟贾环上学,也算有些钱势。
柳嫂子倒是没什么意见,可柳五儿却执意不从。
眼见着钱槐也在,便推说园子里还有事,丢下东西,便起身离开。
来到园子西角门前,只见守门的小厮何三笑道:“婶子你这是哪里去了?这条路又不是家去的路,我倒疑心起来。”
柳嫂子笑骂道:“好个猴儿崽子,你亲婶子找野老儿去了,你岂不多得一个叔叔,有什么疑的!还不开门让我进去呢。”
小厮却拉着她笑说:“好婶子,这一进去,好歹偷些杏子出来捎给我吃。你若忘了时,日后半夜三更打酒买油的,我不给你老人家开门,也不答应你,随你干叫去。”
柳嫂子啐道:“你舅母姨娘自家妹妹,两三个亲戚都在园子里,怎不和他们要的,倒和我来要。”
何三笑道:“哎哟哟,没有罢了,说上这些闲话!我看你老以后就用不着我了?就便是姐姐有了好地方,将来更呼唤着的日子多了去了,只要我们多答应她些就有了。”
柳嫂子听了,笑道:“你这个小猴精,又捣鬼吊白的,你姐姐能有什么好地方?”
何三笑道:“别哄我了,单是你们有内牵,难道我们就没有不成?我虽在这里当差,里头却也有两个姊妹成个体统的,什么事瞒了我们?”
这何三就是怡红院何春燕的弟弟,同时也是周瑞家的干儿子。
她母亲与白老娘一样,也是跟着王夫人陪嫁进的荣府。
薛姨妈本就是王家女,携家带口进京,又住进梨香院,何老娘少不得一家子去给薛姨妈问安。
这何三本就不怎么着调,一来二去,倒是与薛蟠有些臭味相投,薛蟠日常出个门,却也愿意带他见见世面,他也时不时去梨香院混些个好处,解解馋什么的。
适时,大观园尚未开工,柳嫂子也恰在梨香院,便也熟络了起来。
事关自家女儿,柳嫂子连忙追问道:“莫不是你姐姐春燕,在袭姑娘身边听了风?还是你表弟茗烟在宝二爷跟前听了信?”
要说这荣府里头的下人盘根错节,这何三的姑姑,也是茗烟的娘。
他另有一个姨妈,正是原著里,怂恿赵姨娘与小戏子大打出手的夏婆子。
而夏婆子的外孙女,则是探春屋里的丫鬟小婵。
足见府里这些下人的关系,错综复杂。
晴雯跟了张云逸,怡红院袭人一家独大,虽下头还有麝月、秋纹,却也唯她马首是瞻。
只是,空出来的位置总需要有人填补,这位置原本应该安排大丫鬟。
可这府里的大丫鬟说少不少,说多却不算太多。
全都各司其职,也就贾母和王夫人身边,多两个听用的。
只是,贾母有意让鸳鸯跟着元春出嫁,屋里也腾挪不开。
而王夫人金钏走后,也就只有彩云、彩霞几个,偏偏这二人与赵姨娘母子素来交好,又怎么放心放在儿子身边?
加之袭人也担心前脚送走个晴雯,后脚又来个打擂台的,便向王夫人谏言,不必拘泥位份,只消听话得力的便好。
她既是贾母的人,偏王夫人又颇为信任,如此一来,想去怡红院,更绕不开她。
可她做事还算周全,在梨香院的时候与薛家搭上了关系。
宝姑娘在府里颇有助人为乐的雅名,这小厨房的差事,也多亏了她帮忙提了一嘴,才落到了柳嫂子头上。
柳家在荣府,也没什么太深的背景,比不得钱槐家里强势。
便寻思着将柳五儿送进怡红院。
一来,可以避免钱槐纠缠,二来,柳五儿体弱,怡红院清闲,待遇却是一等一的,不但可以贴补家用,连请大夫的钱也省了。
因上回宝姑娘仗义出手,这回念头一起,便又想到了她。
如今,宝钗那边尚未有个定论,这边却听到了消息,叫她怎么能不激动?
正说着,只听门内又有老婆子向外叫:“小猴儿们,快别嚼舌根子了,叫柳婶子去罢,再不来,可就误了姑娘们的晚饭了。”
柳家的听了,不好再细细打听,忙推门进去。
来至厨房,虽有几个同伴的人,都不敢自专,单等她来调停分派,待将各处的晚饭备好了送去,刚停下来,却见春燕走了进来。
笑道:“袭人姐姐想吃芦蒿了,劳烦婶子给备一份。”
听闻是袭人吩咐,柳嫂子顿时满脸堆笑道:“肉炒还是鸡炒?”
“荤的因不好,才另叫你炒个面筋的,少搁油才好。”
“是我发昏了!”柳嫂子给了自己一个耳光,陪笑道,“袭姑娘什么荤的没有吃过?正应该吃些清淡的解解油腻!厨房里头烟味大,燕儿你先回去,别叫袭姑娘久等了,就说待会儿我炒好了,亲自给送过去!”
她抬起手,在身前的围裙上擦了一把,正欲将春燕送走。
冷不丁,却瞅见迎春屋里的小莲花,正倚在门边。
见她看过来,方道:“司棋姐姐说了,要碗鸡蛋,炖的嫩嫩的那种。”
柳家的将春燕送出门,也不理她,自顾自的准备袭人的吩咐。
只不咸不淡道:“没看我这正忙着吗?况且,不知怎的,今年这鸡蛋短的很,十个钱一个还找不出来。四五个买办出去,好容易才凑了二千个来。我那里找去?你说给她,改日吃罢。”
小莲花面露不忿道:“什么好东西,我就不信连鸡蛋都没有了,别叫我翻出来。”
说着,便走了进来,揭起菜箱一看,只见里面果有十来个鸡蛋。
她指着菜箱里的鸡蛋,忿忿不平道:“这不是?你就这么利害!吃的是主子的,我们的分例,你为什么心疼?又不是你下的蛋,怕人吃了!”
柳家的忙丢了手里的活计,便上来道:“你娘才下蛋呢!通共留下这几个,预备菜上的浇头。姑娘们不要,还不肯做上去呢,预备着应急的。你们深宅大院,水来伸手,饭来张口,只知鸡蛋是平常物件,那里知道外头买卖的行市呢。
我劝你们,细米白饭,每日肥鸡大鸭子,将就些儿也罢了。吃腻了,天天又闹起故事来了。我倒别伺候头层主子,只预备你们二层主子了。”
莲花听了,便红了脸,质问道:“才将春燕来,说‘袭人姐姐要吃芦蒿’,你怎么忙的还问肉炒鸡炒?”
“凡各房里偶然间要添一样半样,谁不是先拿了钱来,另买另添。前儿三姑娘和宝姑娘偶然商议了,要吃个油盐炒枸杞芽儿来,现打发个姐儿拿着五百钱来给我,我倒笑起来了,说:‘二位姑娘就是大肚子弥勒佛,也吃不了五百钱的去。这三二十个钱的事,还预备的起。’
我上赶着送了回去。到底不收,说赏我打酒吃,又说‘如今厨房在里头,保不住屋里的人不去唠叨,一盐一酱,那不是钱买的。你不给又不好,给了你又没的赔。你拿着这个钱,全当贴补了她们’这就是明白体下的姑娘,我们心里只替她念佛。”
她一番话指桑骂槐,连讥带讽,把个小莲花闹得面红耳赤。
一跺脚,负气而走。
……
第295章 乐极生悲
“你这是何苦来哉?不过是两个鸡蛋,没了找前头去要便是了。”
“是啊!你难道就没听说?大老爷有意将二姑娘许给隔壁的逸大爷,得罪了二姑娘是小,可得罪了逸大爷可不是闹着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