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搁在平时,她也懒得过问,可为了元春的事情,早与东府达成默契,如今事还未办成,自然担心大儿子胡闹,会引起东府的不满。
邢夫人却没听出来话里的意思,反而有些不忿道:“难得老爷琢磨起了正事,做媳妇的难道还拦着不成?况且……”
说到这,她瞥向对面的王夫人,道:“咱们怎么说也比薛家近了一层……”
“好了!”不等她说完,贾母已经板起脸,喝斥一声,打断道,“少掰扯那些有的没的,莫非我还管不了他了?你回去只管跟他说,倘若有什么不满,叫他自己到我面前来说!”
她倒不是觉得邢夫人的话有什么问题,只是担心她锲而不舍,这才言辞激烈,好断了她的念想。
见贾母发火,邢夫人也不敢言语。
正在此时,外头有人通禀:“赖管家、赖大娘来了!”
听了这话,贾母环顾了一圈,摆了摆手,沉声道:“叫他们进来,太太留下,你们都先回去吧!”
贾母刚发了一通火,众人早就待不住了,闻言如释重负,鱼贯而出。
唯有王熙凤眉头深锁,一对眸子在贾母和王夫人脸上打了个转,方低下头,随着众人离开。
绕过荣庆堂内的屏风,她瞄了眼迎面而来的赖大夫妇,眼中寒芒一闪而逝。
过了穿堂,出了垂花门,她并未急着回去,而是假装与平儿说话,待与众人散开,她立即吩咐道:“在内仪门这里盯着,瞧见有什么人进了老太太的院子,立即回来告诉我。”
平儿见她一脸的严肃,不敢多问,忙答应下来,进了内仪门,与几个小丫鬟闲聊起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贾母是担心贾赦和邢夫人坏了元春的大事。
可听在王熙凤耳朵里,却觉得她是在偏袒薛家。
虽料定贾母改弦更张,安排赖大夫妇南下,是为了威慑薛家族人,可毕竟只是猜测。
她估摸着,赖大夫妇既然回来了,贾母和王夫人必然会找薛家通气,觉得是个证实的好机会,这才安排平儿盯梢。
她斜靠炕上,心情烦躁得像被猫抓过的线球,找不到头绪。
一时想到贾母和王夫人后续的动作,以及失去管家权后的了无生趣。
一时又琢磨如何破局。
可思来想去,终究还是卡在张云逸的头上,只要有他帮助,薛家的生意只会越做越大,对贾母的吸引力也就越大。
想到这,她不自觉咬住下唇,将两条骨肉均匀的长腿,狠狠绞在了一处。
那日张云逸的神情做不得假,且还有贾蓉的话佐证,可偏偏他有贼心没贼胆。
一开始,她还寄希望张云逸憋不住心里的火,可一转眼,都快一个月了,还是一点动静都没。
更关键的是,张云逸等得起,她却等不起了。
“奶奶!”平儿推门进来,“您走后没多久,赖管家便也出来了,随后,领着珍大爷进了老太太院里。”
“珍大哥?”王熙凤闻言一怔,脸上闪过一丝愕然。
可随即,她的脸上便露出一抹恍然之色。
早前,她还有疑惑,即便薛家有张云逸帮衬,可薛家到底还有个薛蟠,薛姨妈不可能不顾及儿子。
哪怕给薛宝钗添置的嫁妆再多,也终究有个限度。
而林黛玉的嫁妆虽未必比薛宝钗丰厚,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更遑论身为巡盐御史的林如海?
更别说贾敏出嫁时的嫁妆也不可小觑。
要知道,林黛玉可是林如海唯一的嫡女,相较于薛家这个假绝户,那才是真正的绝户。
能够让贾母舍弃亲外孙女,其中的利益不可能小。
短短的时间内,她已经脑补出了一条,围绕张云逸的产业链来。
而薛家,本身虽微不足道,可这皇商的身份,却是再合适不过的白手套,且有完善的销售渠道。
东西二府和张云逸,三方瓜分天工院的产业,而薛家或许只是个卖苦力的,能保住皇商和产业已经求之不得了。
这一点,从白糖的利益分配就可见一斑,薛家甚至还自掏腰包,补贴其中的花销。
西府……不准确的说是荣府二房,想要参与其中,也只有借助薛家的渠道。
这也是导致贾母倾向薛家的原因。
也只有这种源源不断的生意,才能让贾母义无反顾的舍弃亲孙女。
想到这,她不禁身子微微颤抖,那双骨肉均匀的长腿,也死死的并拢在一处,针插不进。
……
第74章 箭在弦上
平儿见她脸上浮现一抹异样的红晕,胸脯起伏不定,呼吸也愈发粗重,只当是屋内闷热,透不过气来。
被平儿的声音惊醒,王熙凤深吸一口气。
沉吟了良久,方压低声音,吩咐道:“待会吃了饭,你就回屋,将我那玫瑰露,拿两瓶过来,等到了申时,去东府给秦氏送去。”
说到这,她顿了顿,目光深邃的看向平儿,缓缓道:“记得,别急着离开,与她说些闲话,等到逸兄弟散衙回来,你悄悄溜去登仙阁找他,就说我约他,晚上在房后小过道那间空屋里会面。”
“这……”
平儿原以为,只要张云逸不给机会,王熙凤也无计可施,不成想,她竟然兵行险招。
连忙劝道:“奶奶若要奴婢过去,何必兵行险招,只消将奴婢连人带身契送去,岂不便宜?奴婢不求名份,只求奶奶别为奴婢冒险!”
王熙凤面色复杂的看向她,沉吟良久,语气温和道:“总归要试一试的,你放心,我可不敢逼他,今儿也瞧见了,连大太太打他的主意,都被老太太好一顿训斥,这会子回避还恐回避不及,倒拿草棍儿戳老虎的鼻子眼儿去了。”
王熙凤这话倒并非假话。
计划赶不上变化。
如果贾母是因为薛家的产业动心,她还能通过捉奸,迫使张云逸断了薛家的财路。
可如果薛家并未从中获利,获利方反而是二房,张云逸又岂会因为平儿,就受她要挟?
到时候只怕有恃无恐,反而捅到贾母面前。
硬的不行,只能来软来。
二房之所以能够参与,王夫人和薛姨妈的姐妹关系,只是其一,最主要还是因为联姻,倘若能够说服张云逸,取而代之,将薛家收为己用,不但让贾母和王夫人的算盘落空,自己或许还能分一杯羹。
至于张云逸会不会被自己打动,她并不担心。
毕竟财帛动人心,能够撇开二房,何必多分一份出去?
她甚至觉得贾珍也不至于考虑不到,只是东府无人适合联姻,又恐张云逸与薛家联姻,甩开自己,这才拉上了二房。
当然,让他此时出尔反尔,势必会得罪贾母和王夫人,想要说服他,单单送去一个平儿,怕是未必顶用。
幸而薛宝钗模样身段样样不差,不怕他不动心。
至不济,先给他尝些甜头,再给他画个饼儿,许诺事成之后,遂了他的心愿。
还怕他不会不遗余力,为自己卖力?
只是这甜头怎么尝,尝多少,却得审时度势,酌情而定。
事关重大,即便是平儿,她也不敢完全放心。
至少,在她委身张云逸之前,还得有所保留。
平儿虽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却担心万一被人撞见,只得继续劝道:“不如奴婢先去传讯,让逸大爷改日再抽空过来,如何?”
“不行!”王熙凤断然拒绝道,“这事宜早不宜迟,今儿晚上你们就在那间空屋,先把生米煮成熟饭!”
张云逸等得,她却等不得了,当然是越早越好,免得夜长梦多。
当然,她还有另一层考虑。
万一张云逸不为所动,亦或是得陇望蜀,少不得要给他点甜头。
有平儿打了头阵,短时间内,他最多也只能占些手上便宜。
“可……可即便逸大爷同意赴约,总得有个借口吧?”
她笃定三方有利益纠葛,张云逸上门商议,自是再合理不过。
“可去了老太太和太太那儿,又要如何过来?”
王熙凤思忖片刻,不屑道:“又不是腊月寒冬,身上有那么多累赘,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反正那事也耽搁不了多少时辰,拿出恭搪塞,也就遮掩过去了。”
“那……那奴婢去试试,只是上回奶奶的话已经那般直白,逸大爷都未曾登门,只怕未必能请得动他。”
……
“皇上大喜!大喜啊皇上!”
临敬殿内,戴权俯身叩拜,道:“张大人已到殿前,正带着天工院出产的玻璃前来报喜!”
“快宣!”
盘膝而坐,手捏法决的正庆帝,倏然起身。
“宣张云逸进殿!”
随着一阵公鸭嗓响起,灰头土脸的张云逸手捧一个晶莹剔透的玻璃杯,迈步入殿,行礼道:“臣不负圣恩!特将此杯献给皇上!”
“好!”正庆帝快步上前,待将他托起,失色道,“这是怎么回事?”
张云逸恰到好处的面露一抹愕然,随即憨态可掬道:“臣不敢懈怠,全程在炉旁盯着,又急着赶来向皇上报喜,一时忘了仪容,还请皇上恕罪!”
他当然不可能是忘了,而是特地将这些痕迹保留,好让皇帝体察他的辛苦。
看着他官服上的,渗出的白皙盐渍,又瞥了眼身旁一尘不染的戴权。
正庆帝面露一丝动容,满脸和煦的接过张云逸捧着的玻璃杯,温声道:“爱卿辛苦了,今日且早些回去休息,待朕与吏部商议过后,再行封赏。”
皇帝中旨和吏部走程序,虽然在官职上并无差异,可对于官声却有很大的影响。
毕竟,内廷直接发出的敕谕,更符合皇帝的心意,虽是圣眷正隆的象征,却也容易被人诟病幸进之臣。
原本,正庆帝只当他是一个私臣,对于这些并不在意,而今,却希望他走正常的晋升渠道,以免被官场排斥。
“臣谢陛下体恤,臣此次能够一举成功造出玻璃,天工院上下亦功不可没,臣请陛下……”
“不错!”正庆帝微微点头道,“难为你年纪轻轻,并不居功自傲,放心,朕自会论功行赏。”
张云逸这才行礼告退。
“老奴恭喜皇上,离飞升仙界又进了一步!”
正庆帝闻言,看了眼殿外张云逸远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玻璃杯,面露期待,叹道:“是啊!朕刚才看见这杯子,心头似有一股暖流涌出。”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看见这品质不凡的玻璃杯,他不免有些激动,对于那套功德加身的说法,又笃信了三分。
沉吟了半晌,方喃喃道:“既是功德加身,回头倒要问问张卿,或许还有别的法子,能够加快些进度。”
……
第75章 随风潜入夜
走下临敬殿的台阶,迎面正碰上忠顺王。
他冲张云逸拱了拱手,笑道:“恭喜张大人,又立一件大功,回头本王派人去请大人过府一叙,可千万不要推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