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两头挑拨,就是打算做壁上观,让这两父子窝里斗。
贾蓉确实怂,但那是在绝对的权利面前。
他就像是缩在阴影里的豺狗,一旦逮着机会,咬起人来却丝毫不会犹豫。
不论是当初卖掉王熙凤,还是此前出卖贾敬和贾珍,都是如此。
而今,有了他的撑腰,又看出了贾珍的色厉内荏,未必不敢大逆不道。
他虽然不愿脏了自己的手,却不介意拱一拱火,让这对父子自相残杀。
这样不但分散了贾珍的注意力,还能坐收渔翁之利,何乐不为?
“逸叔大恩,侄儿铭记于心!”
贾蓉一脸的感动,当即就跪倒在地。
“你的孝心逸叔我早就知道,否则又何必这般帮你!”
张云逸拉起他道:“对了!银蝶那丫头,嫂子也不打算再用,你若是还瞧得入眼,回头就叫她过来跟你,珍大哥那边若有什么不满,自有逸叔替你挡着。”
今时不同往日。
当初,银蝶惹得尤氏不满,才让贾珍将其收房,而今他还指着尤氏拢着张云逸,更不愿为银蝶这个丫鬟惹得她不快。
故而,屋内一众侍妾、丫鬟独独没保下她。
尤氏自然不会再用,拿来给贾蓉正好,可以勾起贾蓉觊觎贾珍屋里人的心思。
贾蓉闻言,当即就抱住他的腿,感激涕零道:“逸叔待侄儿,真……真真比老爷还亲!”
“好了!”张云逸拍了拍他的头,“拿出点男人的样儿,这样哭哭啼啼岂不惹人嗤笑!”
……
第131章 顺水推舟
这阵子可把贾珍给憋坏了。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他素来呼朋唤友,吃酒听戏,寻花问柳的花销不少。
而今,却只能偶尔从大观园的工程上,抠那么一点蝇头小利,改善改善生活,过得颇为凄苦。
起初,他还寻思,不过是熬到年底,待田庄的租子到了,又是一条好汉,倒也没拉得下脸,去找尤氏。
可还没熬过一个月,便再也撑不住了。
这日,猫见着尤氏在前院安排差事,立即凑了上去,低声下气道:“最近手头有些紧,劳你先拿五百两银子,给我暂且支腾过去。”
人穷志短,以前对尤氏,怎么也说不出个劳字。
原以为,自己已然低声下气,尤氏怎么也得给点面子。
不成想,尤氏斜眼道:“老爷这话说的,锦衣卫来抄银子的时候,又没单单给我留一份,这一大家子的开销,都是我放下身段,一点一滴从云逸的俸禄里,倒腾来周转的。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不给我银子也就罢了,如今一开口就要五百两,叫我上哪去弄?”
“这……”贾珍给她说的脸上无光,偏偏又不好发作,只得捏着鼻子道,“这不是还有那白糖的营收吗?”
他之所以挑在这个时候,就是知道薛家每逢月初会跟尤氏结算。
“你可省省吧!”尤氏嗤之以鼻道,“家里落下这么大的亏空,两手一摊,便什么都不管了,哪知道云逸和我私下操了多少心?”
说到操心,她不觉拨了拨鬓角的发梢。
略缓了口气道:“开春那会子,他跟薛家合伙做了门小生意,原打算存些银子,留待以后娶妻之用。谁知遇到咱家这档子事,也只得拆东墙补西墙,暂且从那头挪些过来填补。
于是对薛家谎称给忠顺王送了一份,岂料姨太太非逼着他,送礼的时候带上文龙,这如何带得了?一时间僵在了那儿,他只躲着薛家,薛家也扣下了白糖的营收。”
白糖的营收虽然不多,但张云逸也没想过拿来填补宁府的亏空。
故而在尤氏提及薛家要求的时候,他便干脆搁置下来。
反正他也不担心薛家会赖掉这笔银子,只当暂时存在那儿,至于要不要利息,则等之后再看薛家的态度。
他知道贾珍断了收入,必然会盯上尤氏的这个进项,于是早早编好了说辞。
他也不担心贾珍去与薛家对质,毕竟银子花在了宁府。
而薛家,见尤氏不再上门,更不提那白糖的营收,只当张云逸心虚。
甚至觉得拿白糖换烧碱的四成份额,自家还吃了亏,扣的也心安理得。
贾珍哪里知道其中的故事,不禁有些汗颜。
不过,他也没什么良心可言,愧疚感一闪即逝,又开始打起了张云逸的主意。
“云逸的俸禄虽然不多,可养廉银和下头献的冰敬,加上先前皇上的赏赐,不说万两也有个七八千的,总不至于还缺这五百两吧?”
虽说张云逸为府里操碎了心,可他也不是白出的银子,尤氏抛开不谈,秦可卿却着实让他肉疼。
贾珍心里觉得,他既尝了甜头,便是受些苦,也份属应当。
尤氏闻言,故作惊讶道:“你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贾珍茫然道。
“还有这事?”
“那还能有假?庄子就在西门外,你自己去看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如今虽只起了个头,可听他说,还得拿玻璃遮严实了,只待那新厂落成开工,采买一展平的玻璃装上,方能够种的活。”
听闻还要拿玻璃来种菜,饶是贾珍也是个花钱如流水的主,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尤氏见他沉默不语,便道:“如今虽苦了些,可到底也不是缺衣少食,你缺银子就去别的地方找,莫要再给云逸添乱了。”
她说完,正欲离开。
不成想贾珍却一拍巴掌,笑道:“你说的对!确实需要从外头找补,这些年咱家也出了不少人情往来,而今也快到父亲寿辰了,正好以这个由头,让那些亲朋故友随一份贺礼。”
他越说越是兴奋,搓着手掌道:“你才不是说那玻璃还没采买吗?先从云逸那支腾千数两银子,给老爷做个寿,待我收了贺礼,再补上也就是了,保管不会耽误采买玻璃。”
他这么一说,尤氏也有些词穷。
之前都是张云逸事先定好的,但他也不是神仙,谁能想到贾珍竟然能突发奇想,找出这么个法子?
只得拖延道:“这我可得问问云逸。”
“诶诶!”
贾珍给了尤氏一个‘你懂得’眼神,面露猥琐道,“云逸是个念旧的,这银子只是暂时借用,只要你多下些功夫,让他畅快了,他自然不会不允!”
……
“嗯!”
当晚,天香楼内。
听完了尤氏的汇报,身心舒畅的张云逸,发出一声闷哼,深吸了一口气,噙住秦可卿剥开的一粒褪了核的桂圆。
咀嚼了几口,方缓缓道:“回头拿些银子给他,待收了贺礼务必讨回来,另外,再去打一个寿桃,就当是我送的贺礼。”
他倒不是好心,要给贾敬贺寿。
只是,秦王还期望他能够打入宁王一系。
原本宁王也有意笼络,称得上双向奔赴。
奈何贾政是个拖延的性子,加上前次被王夫人搅了局,觉得丢了颜面,而宁王因工部的案子被皇帝禁足,也没人催他。
便不顾赵姨娘催促,一直耽搁至今,以至于张云逸没有突破口。
听闻贾珍要大摆筵席给贾敬过寿,觉得是个不错的机会。
并且,宁府有交情的亲朋旧友,也有不少牵扯到工部的案子,退还了赃银,家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贾珍此举,无疑会让他们本就不宽裕的日子雪上加霜,得罪人的事,张云逸自然乐见其成。
当然,为了维持人设,花些钱打个寿桃,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
第132章 逼得紧
因离着贾敬的生辰还有十日光景,倒还来得及下帖子请人。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因担心下人从中渔利,除了送请帖以外,置办酒席的各项采买,以及请戏班等各项事宜,贾珍都亲力亲为。
少不得拉下了大观园的差事。
这本就让王熙凤颇为不满,今日收到贾珍递来的请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随手往炕上一丢,忿忿不平道:“我看珍大哥真真是昏了头了,东府出了那档子事,这会子还招摇过市,办什么寿宴,这是嫌不够丢人现眼,还是想告诉外头,府里还藏了私?”
平儿疑惑道:“怎么会?听说还欠了十多万两的亏空,全靠大爷帮着筹措的呢!”
“呸!”王熙凤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我看是他架不住珍大嫂子软磨硬泡才是真的!”
说到这,她看向平儿,恨铁不成钢道:“瞅瞅珍大嫂子和香菱,他办起事来麻溜的,怎么到了你这反拖拖拉拉,你就不能不吃馒头争口气?”
平儿争辩道:“园子的事大爷已经帮了不少忙,奶奶说话可得凭良心!”
“良心?”王熙凤嗤笑一声,“良心这东西上不了三两秤,守着倒是贵得紧,他倒是有良心了,这十多万两银子,指着如今的东府,猴年马月才能还上?怕不是还要赖上他!”
“事有轻重缓急,东府那边毕竟担着干系,大爷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那边被问罪吧?况且,奶奶这边又不急。”
“不急?前儿二爷回信,说年底前回来,到时候拖出什么变故来,你们可别怨我。这回过去贺寿,见着她,可得好好催一催!”
“这……”平儿颇为为难道,“奶奶逼也太紧了些!”
王熙凤挑眉噘嘴道:“我逼紧?我逼再紧,也没见着他肯冲咱们这头使力气啊!”
平儿摇头苦笑,只一个劲的劝慰道:“奶奶!东府那摊子事还不知何时是个头,如今大爷就算有营生,怕是也得往里头贴补……”
“就你心善!他若是翻脸不认账,有你哭的时候!”
“怎么会!奶奶才不也说了,大爷是个有心的……”
王熙凤明明说的是良心,可到了平儿嘴里却省了个良字。
王熙凤自然听出了其中的区别,不免想到那晚后廊的光景,悻悻道:“瞧你那浪样儿!他有没有心我不知道,你这颗心怕是早就跟着飞了!”
“奶奶……”平儿脸上浮现一抹红晕。
“懒得理你,我还得去太太那儿,问问是个什么章程。”
王熙凤愈发来气,转身捡起炕上的请柬,不忘叮嘱道:“别怪我没提醒你,这次过去,话你可得带到了。”
她摔门而出,迈着长腿扭着纤腰,来到荣禧堂。
向王夫人行了礼,将请柬递过,禀报道:“珍大哥才递来请柬,说是要给敬老爷做寿,不知太太是个什么章程?”
“做寿?”王夫人眉头微蹙道,“好端端的又不是整岁,怎么这个时候做寿?”
“我看八成是想挣些贺礼填补亏空,前年敬老爷整岁生辰都没回来受众人磕头,这回又出了这档子事,怕是更不会家来了,所以我才来向太太讨个主意。”
王夫人自然听懂了她的意思,既不是整岁,贾敬又大概率不会回家,贺礼上是否要打个折扣。
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方摆手道:“那边出了那么大的事,他们也没要咱们帮忙,还是按前年的章程办吧!”
王熙凤嗤笑一声,道:“有逸兄弟帮忙托着,自然不会来麻烦咱们,外头都传开了,亏空的那十多万两银子,都是他拆借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