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高信息量的情报才能增加诸位将领的底气。
几分钟后,停止行军、原地扎营的命令传来,数万大军恍若一条行动迟缓的巨龙,缓缓躺下沉重的身躯进入睡眠。
李牧眯着眼睛看向远方,渐渐下落的夕阳犹如卧室微弱的烛光,橘红色的余晖浸透天边的云彩,更远的世界逐渐暗淡下去。
天要黑了。
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团浓密的黑雾所笼罩,李牧什么都看不清,什么也听不见,只能通过玩家下线上线的方式,源源不断传回瞬息万变的消息。
李牧的营地被安排在靠右、接近河流的位置。
战兵、辅兵、刑徒军从骡车上搬下一个个军帐。
李牧所在的大帐被率先支起来,战兵们搬来方桌和置物箱拼凑在一起,随即拿出一张精选的山东地图摆在桌上摊开,无数面小板凳也沿着长桌摆在两侧。
多余的板凳放置长桌的尽头,呈垂直面摆出两条横排。
李牧挑选的玩家参谋和直属部队的战兵代表,总计二十人将参加他个人的军事会议。
当然,李牧首先要参加督师的军议。
在五名马兵的陪同下,李牧骑马前往督师的大帐集合。
他一路上瞧见各路兵马的辅兵、刑徒军都在干活,
无数辅兵卸下骡车的货物,或是手持斧头前往附近树林伐些木头来,或是利用随军运输的一些营寨材料。
“壕沟挖深一些!”军官指挥辅兵挖掘壕沟防御体系。
他们将原木砸入地底组成木墙环绕营帐一圈,木墙下摆放斜刺的拒马,墙根外侧挖掘一圈壕沟。
营寨的大门外放下两排间隔较远的火盆,以便为夜间返回的塘马照亮道路。
塘骑若是在外遭遇紧急状况,可以避祸到安全时再回来。
军中的战马牲畜分各部自己管理,用一些简陋的木质围栏把马畜圈起来。
搭建临时营寨的材料很简单,只需木材、钉子、麻绳、兽皮之类的东西即可。
应对鞑子这种高机动性的凶悍敌人,不管鞑子会不会夜袭,夜间的营寨必须扎得稳固。
五万人的大营连绵数里,李牧光是骑马就走了一会。
当他抵达督师的大帐,随身护卫被拦在大帐外头,随身携带的兵器被放过,毕竟帐内都是督师的亲兵护卫,他老人家并不怕行刺。
李牧掀开帐帘通过外围营帐,再走动数步进入内部营帐,到齐的将领过半,李牧并不算是最迟的那位。
李牧很有自知之明,眼下他只是一个兵力一般,官位一般的小角色。
在一众总兵、副将、监军面前没什么太多话语权,也就过来听听战略方针,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打建奴,混个脸熟罢了。
与他只有两次见面的虎大威,好似与他久别重逢,一眼就看出他是黑旗营的李参将。
对方热情地拉着他落座,嘴里说着一连串活跃气氛的闲聊话语。
李牧狐疑地接受这份好意,但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竟坐在进帐右竖排的中位。
李牧心说你虎大威是总兵,自己只是个参将,怎么能随便落座。
要知道古人的尊卑观念很重,什么人坐什么位置都有定数,即使有人不管规矩随便乱坐,那就在无形中得罪了某些人。
李牧可以不贿赂上官,最多当成不懂人情世故的愣头青,不升官而已。
可要是坐错位置,那就是打人脸、得罪人,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报复就来,你都不清楚怎么得罪这人了。
李牧不怕仇敌,就怕难防的暗箭,
所以在没有绝对实力推翻一切之前,他还是决定老实点好。
他当即起身换成倒数位次,谁料虎大威也跟着坐了过来,就像热切的长辈想多跟年轻后辈多说两句知心话。
虎大威为他介绍在座的将官名字,什么阉人高起潜,王朴,杨国柱,孙应元,黄得功,周遇吉……陕甘的,山西的,宣府大同的,辽西的,保定督标,山东兵马……
简直比玩家给他介绍的还要全面清晰。
后来的将官陆续到齐,督师也在亲兵的簇拥下落座主位。
开会的最核心主题便是,鞑子渡过济水,距离此地三十里左右,双方爆发了一场前哨战。
敌我都发现对方的主力动向,若是鞑子主动杀过来,勤王军该如何应对呢?
第146章 好心办好事
也许是明朝正规军的作风如此,亦或是卢督师治军一丝不苟。
众将齐聚的军事会议并非你一句我一句的“纸上谈兵”,而是围绕着简陋地图推演兵棋。
一条由数个方桌拼凑而成的长桌摆在众将面前。
桌上摆放一张简陋的山东地图,木头做的小兵插上旗帜,一枚兵棋代表五千人。
勤王军的五万兵马摆在济水附近,拥挤成一团半圆形阵型。
驻扎在附近州县的官军也有几部,东平有刘泽清、倪宠,驻扎大名府的豫北官军……
无论督师如何催促,他们都找借口不来,要么是腿摔断不能行走,要么是受了风寒正在养病。
总之一句话,人不来,兵也不来,你督师想斩我脑袋,先活下来、找到我跟前再说吧。
山西镇副总兵王成栋指着济南,“鞑子在济南设伏成功,一战夺我数千将士性命,兵锋正盛。不如我们避其锋芒,暂且渡过济水前往济南,会合山东标兵再做打算?”
“不可!”虎大威猛拍桌子,震得兵棋倒下数个,一枚棋子更是弹射到李牧手边,“鞑子主力在三十里外,他明日一早拔营袭来,你我根本来不及渡河便会遭遇,那时候将士心存退路,哪里敢背水死战?”
“那便今夜渡河。”
“荒唐!”另一个副总兵听不下去,“你自己走出去看看天,今夜有月光借你渡河么?”
李牧抬头扫一眼两位“主战派”,一位虎大威,另一位李辅明,其他几位京营的将领也毫无畏惧。
督师的标营将领更是死战到底的坚定。
他心说自己的“哀兵策略”还挺有效的,至少统一大半的军心。
“我听塘马来报,鞑子主力还有十万之众……我们不过五万,如何能敌?”
听闻此言,李牧心说轮到自己上场了。
勤王军想逃是逃不掉的,朱由检会逼着打。
与其到时候被催在糟糕的状态下打决战,不如趁着当前哀恨犹在、一鼓作气跟鞑子拼了。
李牧将那枚倒下的兵棋扶正回原位,“鞑子十万是假的,最多五六万……我这有图画为证。”
李牧掏出一沓厚纸摆在桌上,挨个平展开来,虎大威与几名就近的将官顺势搭把手,接过一张张折叠的纸摊开。
美术生手绘的素描图映入眼帘,写实的场景、精致的线条、光影结合的画风,犹如黑白相机拍摄的照片。
鞑子的营地与旗帜点缀上辨认的色彩。
几幅栩栩如生的绘画代表不同视角观察到的鞑子主力,共同在将官脑子里构建出一幕场景。
一幕他们亲临战场、亲眼所见的鞑子主力大营。
写实的素描画风刷新众将士的三观,饶是有些高层文官见识过西夷传教士的写实油画,也不免感到震惊。
“这、这都是李参将所画?”虎大威像是长辈发现后生多了一份惊世才能,满眼都是此子前途无量的惊喜。
“不,是我麾下几员辅兵所作。”
杨国柱也来了兴趣,“黑旗营精锐悍不畏死,都说李参将练兵有方。前几日见了,发现李参将高大威猛,麾下吹拉弹唱的戏班子也不少,如今又有画技人才,当真是文武双全,琴棋书画样样都有啊……”
大多数中下层晋升上来的军官文化不高,更欣赏不来琴棋书画之类的。
而高大威猛一看就是猛人的李牧不仅练兵有方,还随军带上乐班、书画、杂耍之类的技艺人才。
不像是粗鄙武夫,倒像是身披甲胄的儒士,而且是更复古的武儒。
主位的督师越看,越觉得文武皆有的李牧亲切。
若是后者有举人,或者秀才的功名,必得朝廷火速重用。
只可惜李牧已入武职,未来纵使加官进爵位,也是被高高挂起“闲置”的结果,没法像文官一般出将入相,登上帝国殿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位置。
真实的素描画狠狠打了一波“避战派”的脸
宿将们一眼就能通过鞑子营帐判断出大致兵力,充其量也就五六万。
鞑子也有战辅兵的区分,与勤王军综合战力差不多六四开,五五开。
即使有将官质疑画作有假,声称这是画师乱编的,也有将领反驳。
虎大威没好气地指着素描图,“我就不说画技。要是你能挑一个家丁出来,把五六万大军的营地井井有条地布置出来,我虎大威三个字从此倒着写。”
被怼的将领顿时哑口无言。
毕竟扎营这种事是将帅才会的技术活,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过来,就能把五万人梳理得井井有条。
更别说一个字都认不全的小兵,连军营厕所的选址都不会。
要么黑旗营的画师都是将帅水准的“骗子”,要么就是黑旗营画师亲自到鞑子营地侦察记下来的画面。
取信前者,那李牧就是练兵神人,小兵都能练成将帅。
取信后者,避战派的将领都要被打脸打肿。
很显然将官都不敢信前一条可能性,一个将领麾下的家丁都是将帅之才也太夸张,说明将领本身的才略更加恐怖……
打消敌兵势众的疑虑,将官们士气再添一分,接下来该应对鞑子的侵攻。
“鞑子既已渡河,便是奔着消灭我们而来,明日一早定有一场苦战。”
“来得正好,我兄弟的血仇正愁没地方报,他们倒自己送上来门来。”
“要不背水一战,置之死地才能后生。”有人提出建言,并着手将兵棋背靠济水摆开。
李牧盯着新阵型出神,心说背水一战的最有名案例是韩信。
人家是另派一支奇兵夺取城池,击溃敌军士气才大获成功的。
眼下有不少友军分驻四周州县,却没一支友部敢偷袭鞑子背后,而且鞑子机动性高,与背水一战的夺城条件不一致。
乱用战术只会全军覆没。
李牧总算明白将帅无能,累死三军的含义。
头顶上一个“微操大师”朱由检,下面真懂打仗的文官统帅没几个,大兵团作战经验几乎为零,但凡有个能打的、攒点兵团作战经验,也会被微操坑死。
这不打败仗就没天理了。
要不就是聪明人都在明哲保身,只要不献策事后就不会背锅,导致蠢材的建言被付诸实践,白白浪费忠勇儿郎的性命。
李牧心说玩家战死可以复活,自己一手训练的数千步骑哪能随意葬送!
李牧自认不是什么强将,但玩家递给他的古今中外经典军事战例数不胜数,他光是看都储备大量战术战略。
更何况他这一世也跟着闯军打过无数大小仗,理论与实践在此刻融为一体。
他当即忍不住要说自己的战术构想,行不行再说,反正一口为将士不值的郁闷不吐不快。
他将背靠济水的兵棋改换位置,使所有兵棋垂直于济水摆成一条长队。
大军分成左中右三个部分,他刻意在左翼位置加强兵力,形成左重右轻的阵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