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都是关宁军欺负友军,友军什么时候有资格欺负关宁军了?
更不要说祖家军是关宁军的顶端部队,是个人都要礼让三分!
那劳什子背嵬军只是复辽大军的一支,凭什么敢对祖家军动粗,还杀人?
至于背嵬军创下的熊岳驿大捷,因为数千人击退十万余鞑子太过夸张,关宁军根本不把它当回事,战后收缴的首级估计是杀的包衣奴才而已。
这般战绩连积攒数年实力、综合战力最强的关宁军都做不到,你一个刚刚崛起没一年的背嵬军凭什么做的到?
他们只当背嵬军集结了不少辅兵、民夫,凭借两三万战辅兵在地利的情况下,对抗粮草不足的鞑子,才侥幸击退鞑子而已。
这种守城战,他关宁军不知道打过多少,何足挂齿。
他们笃定这背嵬军战斗力平平无奇,却是“营销”的好手,不过短短数月就闹得辽东皆知“背嵬军英雄之名”。
原本没赶上复辽大战,关宁军心里就存着一肚子嫉妒与恨意,也有一丝要跟背嵬军比拼高下的想法。
虽然是祖大成的亲兵被杀,但兄长祖大弼的权威更重,自然是兄长发号施令。
祖大弼扭头对左右心腹低语几句,不一会便有上千人翻身下马,打算冲进村子大杀特杀。
抛开祖家军先抢劫村庄不说,背嵬军的人公然杀死他祖家军的兵马,他就算杀光这村里的背嵬军,有人告到辽东巡抚那,抚台大人也不能治罪他。
祖家的影响力可不是说着玩的。
可还没等步卒们执行命令,几名探骑飞速来报:三面有大量背嵬军围拢过来,人数起码有五千。
人称“祖二疯子”的祖大弼大手一挥,“背嵬军过来又如何,正好试试背嵬军的成色。本将倒要看看,他们是不是只敢‘吹牛皮’的软蛋。”
背嵬军合围的速度很快,不一会便有数千人把祖家军四面围住。
眼见背嵬军阵容严整,气质肃杀,祖大成率先恢复些许理智。
背嵬军来的速度太快了,快到叫人猝不及防。
如果说祖家军听闻自己人被杀,才急匆匆赶来。
那么正常逻辑和流程,应该是背嵬军小队被杀,幸存者逃出去通知大部队来援助。
正如祖家军亲兵入村“借粮”,然后招来背嵬军小队一般。
总不可能背嵬军一开始就要调度五千人打数十名祖家兵,简直是大炮打蚊子,疯了。
所以背嵬军要么疯了,要么是拥有超出常人的组织调度能力,能在发现敌情的短时间集结附近的可战之兵。
光是这份调度能力,就足以叫人忌惮一二。
如果关宁军跟背嵬军打起来,闹得双方下不来台,甚至斗的两败俱伤,对双方都无益处,最后还要被巡抚老爷找借口“削弱兵权”,反而便宜了那群文官。
再说,鞑虏虽然败了,但仍在北方草原流动。
要是鞑虏听闻辽东有变,受伤的关宁军和背嵬军挡得住么?
辽东要是得而复失,简直把大明的脸都丢尽了。
后面论罚之际,谁会是圣上大怒之下的替死鬼?
“莫要冲动!”
祖大成将自己的担忧通过一系列言辞对祖大弼和盘托出,后者不是蠢猪也能听懂谏言。
祖大弼满面怒容犹如冰山化雪,又像一头狂吠的恶犬压低吼声,凶恶的目光也在渐变柔和,最后做出放弃冲突的决断。
祖大成见状长舒一口气,庆幸自己的说辞奏效了,成功将一场军事冲突扼杀在摇篮之中。
祖大成虽然做了“和事佬”,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兵被杀。
这笔帐他记下了。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且让背嵬军嚣张一会。
眼下只有祖家军与背嵬军对抗,等“官司”呈到抚台老爷面前,便是祖家军加文官,二对一。
况且背嵬军的嚣张跋扈,只怕早就被辽东上下所“憎恨”了。
众人一齐对抗背嵬军,自有一番“公断”。
祖大弼本打算率军离开,谁知道背嵬军就像三堵人墙一般,就是不让一步,甚至要祖家军赔偿村民的伤兵、伤民。
祖大弼哪肯花钱,这不是银两多少的问题,而是一个面子问题。
他人被杀了,还要掏钱赔偿,岂不是被人踩了面子,还被人拉头上?
祖大成咬着牙劝说二哥,“成大事不拘小节,今日所受重重屈辱,来日必定加倍奉还!今日若是再起祸端,那就是我们的不是了。二哥!”
于是祖大弼思虑再三,还是不情不愿地掏钱了。
可是背嵬军又闹出幺蛾子,说最近有一批冒用“祖家军”名号的山匪四处抢劫,数州之地的百姓怨声载道,不得安宁。
为百姓计,背嵬军不得不“护送”一切入辽的武装人员,万一眼前的武装人员是挟持祖将军的山匪呢?
除非武装人员交出一切杀伤性兵器,否则背嵬军寸步不让。
背嵬军又说了,己方绝对不开第一枪,但要是“祖家军”不交出武器,又不肯被“护送”,那他们就在四周安营扎寨,直到有人回心转意为止。
祖家俩兄弟一听就惊了。
这哪里是护送,分明是把祖家军当成犯人一般押送?!天理何在?!
他们关宁军刚踏入辽东之地才几天时间,哪里能闹出那么多事端?
可眼看着背嵬军真的开始扎营了,祖家兄弟想了想,自己仓促集结数千人马,没炮,没辎重,真要比拼持久力,完全不是背嵬军的对手,于是不得不再次服软,选择了“短痛”,直接交出所有兵器。
收到兵器的当下,背嵬军果然信守承诺,放开一条供人行军的过道。
不过背嵬军依旧派了一千余兵马,骑着乘马在附近尾随。
背嵬军一边跟着,一边高举斩杀的“匪寇首级”,冲着沿途的屯民、军户宣示剿匪的成果,告诫百姓们小心闯进辽东的“劫匪”,但有不平之事一律寻求附近背嵬军的帮助。
话里话外说的都在讽刺关宁军,惹得无论受没受过袭扰的百姓,都对入辽的辽西军另眼相待,仿佛瞧见一群披着官皮的劫匪。
于是数千没了武器的关宁军,在前往辽阳的路上遭受各种“欺辱”、“鄙夷”、“唾骂”,简直屈辱到了极点。
他们一到辽阳便向巡抚老爷告状,好似一群受了委屈的狗子一般,急求主人给自己讨个公道。
“背嵬军简直欺人太甚呐!”
第319章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关宁军还没来告状之前,方一藻刚在巡抚衙门接待完一批访客。
他自认没有对官员、将领们吃拿卡要,还三番五次表示自己坚决不收。
奈何这些人上赶着给他送礼,他实在推脱不过浓烈的热情,只好勉为其难收下。
他刚来辽阳没几天,就跟各路文武吃了好几顿酒席,明里暗里得了不少“礼金”。
他记不住谁送了什么礼,但清楚知道谁没来送礼。
除了那些实在没油水的芝麻官以外,只有背嵬军与一部分原辽东将官没递上来一分银子。
方一藻心说,这背嵬军好不晓事,自己没暗示送礼,你们就真的一丁点礼品也不送?
再说那礼金是他收的么,那是给上面部堂高官的打点费用。
他不拿,上面的大老爷们如何拿?大佬们不拿,如何说动上层官僚体系,给背嵬军加官加赏?
本来背嵬军擅自出兵朝鲜是一记污点,可要是背嵬军识趣一些,果断掏个几万两银子打点一番,他保证向上递个奏疏,为章大帅美言几句。
几个大佬再使一把劲,左右皇帝陛下的决策,这背嵬军大概能变祸事为喜事,顺利升官加爵,什么朝鲜两班状告之事,轻轻松松便能滑过去。
可惜这小子不懂人情世故,一毛钱也不打点。
方一藻心说自己有心替背嵬军排忧解难,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此番只能“公事公办”了。
在官场上不搞人际关系的人除了坐冷板凳,就是等死。
当年熊廷弼精通辽事,却有一副倔脾气,搞得人际关系极差,到最后因为广宁陷落被判斩首的时候,根本没几个官员替他说清。
方一藻刚来辽东没几日,琐碎政事不算多,安顿难民,组织屯垦,赈济粥水,大建兵营民舍……
这些细枝末节的政务,皆由中级官员班子去执行,还有私人幕僚为他出谋划策,他只需要偶尔点头,签押公文即可。
由此,他此时还算悠闲。
百无聊赖之际,他扭头瞥见桌上遗落的一沓纸张,不免想起访客向他提及的民间报纸。
听说是几位辽东商人“自发”创办的通俗刊物,有点类似于大明邸报,但载体形式与面向受众却与邸报不同。
邸报像一本书册杂志,传播官方通告与政策动态,主要流传于上层官员士绅。
但这份所谓民报,却是数张大纸堆叠在一起。
报纸两面密密麻麻写满文字,再看报纸顶部版面写有“辽东晚报”四个大字,另有时间标注,崇祯十三年,三月二十八日。
下面的各区版面被切割分明,有大有小,虽然所有详细内容的字体很小,但胜在清晰方正,几乎没有油墨的污渍。
方一藻把报纸凑到身边,还能嗅到一股独特的油墨味道。
他大致扫了几眼,这报纸似乎说的都是一些时政传闻,有些还会配上一些生动形象的图画
『背嵬军入朝作战获得全面胜利,朝鲜王征集百万石粮食以当谢礼』
『入朝勇士前日已达太子河畔,让我们祝福背嵬军勇士平平安安,祝章将军永远健康』
『背嵬军别部收复辽北诸卫,鞑虏的老巢亦被捣毁,实乃辽东收复以来又一重大胜利』
『各卫乡勇、民壮踊跃参与军事训练。只要鞑虏敢再来,定要鞑子灰飞烟灭』
『全辽土豆大丰收』
『截止当日,还辽难民已安置七成。回家吧,回家吧,我滴家在辽东,辽河平原上啊』
『喜报!第一批探险家抵达新大陆,与殷商旧人共叙血脉情』
『屠龙英雄传第十八回,路姓少侠冲冠一怒救师姐,大龙兄弟背水一战夺生路』
……
报纸正面都是一些时政新闻,说一些近几日辽东之地发生过的琐事,还会附一些图文并茂的玄妙、武侠小说。
但报纸反面就“大逆不道”许多,连一些为朝廷所不许的内容都敢刊登。
『关宁军祸乱辽东百姓,新任官僚不闻不问』
『鞑虏既除,为何辽饷不断,百姓的民脂民膏流向了哪里』
『关内流贼不断,年年税赋不减反增,贪官大行其道,藩王肚涌肠肥。笔者不禁要问,大明怎么了?』
“一派胡言!”
方一藻气得拍桌叫骂。
尽管他不认为自己是贪官,但还是下意识对号入座。
这些报纸简直是指着大明官员鼻子臭骂,是你们这群虫豸把天下搅乱的。
平民什么时候有资格议论官员处事了?
他寒窗苦读数十年,又苦熬十余年资历,才坐上巡抚辽东之位,就是来被这群屁民指点的?
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