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正题,我们拷问了几个经历司官员,信阳卫军屯田亩居然被侵占75%卫所军官,地方豪绅,连藩王也插了一脚,人人都要田,就是军户没多少。”
“百分之七十五?你确定没搞错?”
“千真万确,已经派人去周边地区核实侵占情况,等数据汇总就可以了。”
“那你可要注意保护好档案库啊,那些占地士绅们肯定要搞事情的。”
“放心吧,实际储存资料的地点并不公开,就算是咱们之间也没几个人知道具体位置。”
“不过问题不大,如果资料全被烧了,那就是对方不识抬举,咱们瞬起一份嫌疑人名单,开始反恐点名,全给他们杀咯。”
“确实该来一波大会,好好杀一杀权贵的威风了。”
……
西征兵团的信阳是第一个筹办大会的。
当天,信阳城外的官道附近搭建一处五尺高的木台,又长又宽,足够二十人同台站立。
四面八方闻讯而来的军户、百姓将木台围得水泄不通,热闹嘈杂的场面犹如节日庆典。
百姓们都想看看乞活军处决犯人究竟是怎样一副奇景。
信阳城外人潮涌动,负责维持秩序的玩家不得不拉起人墙,划出一圈禁止百姓凑近的警戒线。
又派人在审判台附近用石灰粉划分出一块块观摩区域,并留下道路分明的过道。
近水楼台先得月,最先抢占绝佳观看位置的是本地城乡居民。
眼见前排的场地皆被占满,后来人干脆爬上城外关厢的屋顶,亦或是爬到树杈上登高望远,甚至连城墙上都挤满了闹哄哄的看客。
伶牙俐齿的商贩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大声叫卖着各式茶点小吃,民用杂货,甚至有人怀揣着“黄色”小册子,谨慎小心地露出一角,挨个询问看客要不要。
估量公审的时间到了,大会的主持人在数十名披甲玩家的簇拥下走出信阳。
看见乞活军的头目出现,原本在试探禁止线的百姓们纷纷后退数步,自觉腾出一条宽敞的人行通道。
紧跟在玩家队伍身后的是大小官员,士绅地主,以及一些为祸百姓多年的地痞流氓。
罪人的衣服被扯碎,没有经过打理的发髻散落开来,恍若一团黑色干草。
若有人停步不前,就会被随行的玩家狠狠棍击,“别他妈装死,快走!”
“张绍平你这老贼,你不得好死!”
一个年轻的军户高举一根棒子,发出憎恶到极致的愤怒吼叫,惹得周围的群众皆是一惊。
第67章 你这贼虫留世上只会把米吃贵
街坊邻里都知道这位“苦主”的愤恨缘由
他婆娘被百户强迫,次日悬梁自尽,百户不仅毫无愧疚之心,反而派他去做脏活累活,导致他家中幼儿无人照料摔进水坑里溺死。
百户觉得深深得罪他,前些日子给他报上“东征讨贼”的名单,即使官军大胜,他一个小卒子也可能战死。
还好他福大命大,乞活军见他是穷鬼饶他一命。
他原以为乞活军会像其他义军那般,只杀几个作威作福的虫豸给百姓过过瘾,然后把中下层军官、小吏收入麾下听用。
没想到义兵果真践行“替天行道”!
甭管罪行涉及何人,只要民愤极大,犯下命案、大案的都要当着百姓的面,堂堂正正审判!
诸如这位受苦军户的百姓还有很多。
遭遇土地兼并,全家不得不逃荒的。家中亲戚兄弟活活饿死的。
被债务和年年高涨的赋税逼得卖儿卖女,最后卖身为奴的。被地痞豪强欺辱霸占的。被无缘无故殴打羞辱的。
而面对权贵豪强的“官官相护”,他们这些“贱民”能做的只有忍耐,拼命忍耐,忍耐到这辈子悄然过去。
可是今天,他们终于不用忍耐了!
那些昔日作威作福,欺压百姓的虫豸和狗腿子,也像奴隶一般用麻绳串联成长队。
“张百户你这老狗,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
癫狂的笑声从人群中传来,百姓们纷纷动用趁手的小道具,诸如石头,泥块,甚至是亲自冲上前,捶打自己一辈子也忘不掉的仇人。
而负责“保卫”罪人的玩家,一边大喊着,“不可动用私刑,我们会替你们主持公道!”
一边假装拦不住,等到苦主猛锤几拳发泄一番才把人推开。
“苍天有眼啊!丽娘你看见了嘛!”
“陈友德,你终于要死了!”
“下十八层地狱去吧!”
“咱们慢慢走,让百姓的热情再飞一会。”主持人刻意放缓走向审判台的速度,好让百姓的情绪再酝酿一会。
罪人们一个个缩着脖子,佝偻着身子踉跄前行,许多人脑袋上蒙上泥尘唾液,好几人被四面交加的拳头打得鼻青脸肿。
罪人被玩家领着绕过人群与高台转了一圈,漫长的路上受尽折辱唾骂。待他们抵达审判台时已经成了一团“泥人”。
不少人哀嚎求饶,甚至有人转头想跑,却被串联在一起的麻绳撤回。
“叫你跑!叫你跑!”旁边的玩家抄起棒球棍拼命殴打,好像在狂扁自己的公司老板。
围观群众们骚动起来,有些人议论乞活军该如何处置罪犯,砍头,吊死,用铡刀剁成几段喂野狗,还是拿铁钎从后面狠狠敲打进去。
主持人对着长长的号角大喊一声,“肃静”
突如其来的洪亮长音让百姓们心中一惊,原本还在嘈杂议论的很快收声安静。
“带罪人,张绍平!”
张绍平恐惧地东张西望,四面都是满眼嫌弃的悍卒,台下的百姓闹哄哄地叫喊,恨不能提着刀把他切成一万片。
他满头大汗,喉头露怯,祈求周身的义兵大帅饶他一命。
然而与他双眼对视的玩家要么戏谑地嘲笑,要么阴冷地盯着他的脸,就像看到一只黑色蟑螂,不禁想抬脚踩上去。
义兵头目展开一张公文诵读起来,一件件介绍张绍平此生犯下的滔天大罪,滥用职权,强奸妇女,设计害命……
光是经过查证的被害就有五人,这还没算至今没有伸冤的苦主。
于是他长话短说,尽可能简短地阐述罪人的累累恶行。待罪行宣布完毕,接下来苦主上台控述。
遭遇张绍平迫害的军户纷纷上台现身说法,讲述自己当年被张绍平压榨迫害的纪实。
他们一把鼻涕一把泪,双眼流淌着恐惧与庆幸相杂的多元情感。
遭遇压迫屈辱的事例引起诸多贫穷小民的精神共鸣。
他们也时常被富人豪强当作牛马猪狗一般打骂羞辱,仿佛权贵富豪欺负穷人就是天公地道。
有的控述人回想起惨痛的往事竟又急又气,哭晕在台上。
有人指着张绍平的鼻子痛骂,尽力把唾沫吐到白户的脸上,还有人怒发冲冠,急急忙忙在附近寻找趁手兵刃,想把狗贼当场打死。
乃至维持秩序的玩家,也联想到自己现实中遭遇的困难,顿时气血上涌扑向罪人。
“你、你别过来,啊!”张绍平嚎叫起来,一名玩家犹如丧尸一般,死死咬住他的耳朵。
“啊啊啊!”张绍平惊声尖叫。
“兄弟你闹哪一出,公审没有这一环节。”主持人有点迷茫,这人擅自加戏就有点不地道了,“快把他拉开!”
两名守在附近的玩家立刻冲上去将犯人与发癫的玩家分开。
“去死!去死!去死!”那玩家哭嚎着叫嚷,唇齿间浸透鲜血,一个带血的粉红玩意掉落在地上。
“啊啊啊!”张绍平竭力捂住脑侧的伤口,鲜血透过掌心与脸颊的缝隙缓缓流下。
“你特么代入感也太强了吧。”
主持人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士兵看“地主欺压良民”的舞台剧代入感太强,差点拔枪毙了演员。
情绪的感染力还真是恐怖如斯啊。
被人咬掉耳朵的张绍平陷入极度恐惧之中,面临死亡审判的阴影又如阴云般笼罩心头。
他只觉得视野逐渐变得昏暗,耳边的声音仿佛也微弱了许多,唯有胸腔内搏动的心跳声愈发清晰。
一连串的罪行公示与苦主控述,激起全场百姓的愤慨,甚至连玩家也被撩拨情绪,开始蠢蠢欲动。
主持人趁机大手一挥:“我代表乞活军西征兵团,宣判张绍平死刑!”
“死刑”两个字一出,台下响起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那些受尽屈辱的苦主家属们喜极而泣,甚而有人被这天大的喜讯击晕,仰头倒在人群怀里。
“饶命啊!我不想死啊!放过我吧!我忏悔,我道歉,我磕头,要我做什么都行!我真的不想死啊!”
张绍平挣扎哀嚎,全身每一处肌肉仿佛在此时拼命,想要逃出审判台,然而看押犯人的玩家都是强壮的。
两个猛男齐上手,将他脑袋强行按在行刑台的锁木中,“你这贼虫留在世上只会把米吃贵!”
“血祭血神,颅献颅座!”随着一把大刀破空下落,哀嚎求饶的叫声戛然而止。
“贼人伏法了!”
有几个泪流满面的军户高呼亲朋的名字,尖锐的唢呐声与洪亮的铜锣响起来,好似一对新人成婚,满大街都是快活的喜庆气氛。
眼看群众的心情都被带动起来,恰好是巩固乞活军威望的时候。
主持人赶紧叫人一次性带上更多罪人,飞快细数这些人的罪行,紧接着便是苦主们控述罪犯的环节。
有人掀开一件单衣,露出衣下惨不忍睹的伤痕,就像十几条黑虫嵌在皮肤深处,叫人得慌。
有人举起自己断掉的胳膊,将伤口截面的烙印展现给百姓,还有人高举家人的血衣,哭泣着讲述家人是怎么被狗贼折磨致死的……
感同身受的百姓们双目圆睁,青筋暴起,一个个涌上木台,对罪犯拳打脚踢。
更多百姓涌上木台,几乎要冲破玩家编织的防线,大家都想亲手殴打罪人几拳以泄心头之恨。
一个在台前冲锋,一个在台子后面快爬,玩家们挡住一波接一波,却有更多愤怒的百姓往台上爬。
其中一个罪人在推搡中跌落台下,等到玩家冲下去将罪人抢回来时,那人的尸体面目全非,活活被百姓愤怒的拳脚打死。
“父老乡亲们不要急!腐朽的官府不为你们主持公道,咱们乞活军替你们把恶霸杀光!”
汹涌的百姓高喊青天大老爷,这才稍稍平息了一些,但仍然汹涌着挤向审判台。
主持人深感群众力量犹如洪水般滔滔不断,赶紧宣判罪人死刑,以免他们死在百姓手里。
罪人们被群情激奋的百姓吓到,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昔日被踩在脚下的百姓聚集起来,会爆发出如此可怕的力量!
就好像他们生来就具备这股庞大的巨力,只是被封印禁锢千年。
汹涌的人群不断向审判台拥挤,百姓心中的怒意喷发而出,焦躁的呐喊声,喊杀声,哭泣声,尖叫声,混乱而嘈杂的群体力量仿佛冻结了四周的空气。
李过父子倍感振奋与畅快,但同时也生出一丝丝恐惧。
以往闯王公审恶人,也只是当着百姓的面说几句振奋话语,然后砍掉恶人脑袋。
从没有过今日这般喊声震天的惊人场面,好似整个人的三魂七魄都被调动起来,只想跟着一起大闹特闹,把一切不快、不平的禁锢统统砸碎!
李过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所有激荡的百姓安静下来,仿佛这些百姓躁动起来,就像战马脱缰那般不受控制。
随着最后一个罪人在呐喊中被斩首,主持人走到木台最前,大声喊道,“朝廷马上要调大军来围剿咱们,他们要为这些被杀的恶人平反,把你们统统丢进监狱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