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吏! 第110节

  小县的县尉不过二百石。

  对于郭解来说却是个重大突破,迈过属吏的门槛,正式成为一名长吏。

  尹齐赞叹道:“赵公遇见欣赏的吏员,真是不遗余力的提拔,居然想着举荐郭解担任一个小县的县长吏。”

  赵禹很受用这句话,笑眯眯的说道:“你们二人早就有机会提拔小县的县尉,却赖在本吏身边不走,如今郭解反倒是后来者居上,后不后悔?”

  尹齐、王温舒两人对视一眼,笑而不语。

  小县的长吏虽好,却不如京畿的列曹,何况两人深受赵禹的倚重。

  水涨船高。

  等到赵禹提拔右内史,郡官寺的门下五曹,已经有两席给他们二人留着,只剩下三曹。

  留给长安官寺数百名属吏的门下五曹不多了。

  “嗯?”

  张汤轻‘嗯’了一声,看出赵禹的真正意图:“赵公应该是在考校郭解,只要他能胜任功曹,等到赵公担任右内史,就能直接提拔郭解担任一郡的门下五曹。”

  酷吏比起任何官吏都要遵守汉律。

  官吏的任免,有着严格的规定。

  六百石以上的官吏,是由天子进行任免。

  二百石以上的官吏,是由丞相进行任免。

  剩下的百石小吏,郡太守和县令可以自行征辟,不过,也只是初选,经过朝廷的复审,方能正式任命。

  只有一百石以下的小吏,郡太守和县令可以随意任免。

  不用上请。

  郭解早先不过是一个县的都亭长,直接提拔一郡的郡曹,还是门下五曹,履历过于单薄,肯定会被朝廷驳回。

  郭解担任过长安的门下功曹,就不同了,哪怕只是担任了一天。

  履历也足够丰富。

  “赵公。”

  这时,铃下走进后堂,恭声道:“郭解想要征调几名贼捕干。”

  征调贼捕干?

  这是要抓人啊。

  赵禹挑了挑眉头问道:“郭解刚刚上任就要抓人,他想去抓哪名官吏?”

  只是去把普通的平帻庶民,不用禀报给赵禹。

  以郭解在长安贼捕干的名望,只需要说一句话就能随便抓人。

  郭解找到了铃下,专门说一声去抓人,应该是去抓官吏。

  铃下说出官吏的名字,给了赵禹一个惊喜。

  “高市的旗亭长赵布。”

  铃下心中感慨,郭解过于与旗亭长赵部平级,都是亭长,现如今却能抓捕旗亭长问罪了。

  赵布?

  长安官寺的市掾赵孟族弟。

  “高市的旗亭长?”

  赵禹的神色中带着几分诧异:“郭解进入下的便坐短短半天,就能查到赵布的头上?”

  不仅是赵禹,就连张汤都感到了意外。

  着实想不到郭解一个弁虎的莽夫,竟然擅长处理吏事,并且这么的快速。

  屁股还没坐热,就查到了赵布头上。

  郭解在赵禹心中的分量再次重了几分。

  “尹齐。”

  赵禹直接让贼曹掾尹齐跟着一起去抓人,可见对于郭解的重视:“你跟在郭解身边,把他审讯赵布的过程全部记下,回来告诉本吏和张汤。”

  尹齐一脸的惊奇,拱了拱手,迈步走出听事堂的后堂。

  “上吏叫来小吏有何事?”

  赵亭长穿着一件缯布襦,手掌没有老茧,不像是一名习五兵的武吏亭长,更像是便坐的文吏,走进门下的功曹便坐,心绪紧张的朝着郭解作揖。

  不知道哪个月的月言簿出现了纰漏,惹来功曹郭解把他叫到下。

  说是喊来。

  其实是调遣贼捕干抓过来。

  贼捕干前往高市的旗亭,除了没有用麻绳反绑双手,脚踝没有戴着脚(脚镣),几乎是把赵亭长羁押过来。

  赵亭长站在便坐门口的廊庑下,战战兢兢,时不时伸出缯布袖口,擦了擦脑门的冷汗。

  他心中有鬼。

  “不用紧张。”

  郭解一眼看出赵亭长的情绪不对,漫不经心的询问道:“这几个月以来,高市的月言簿,记录着催交市租一万六千二百匹布,是否属实?”

  市租是商业税。

  功曹的钩校工作,有两种查账的方式,验明月言簿的记录是否准确。

  有没有出现误报、瞒报的情况。

  一种是参考不同官吏的月言簿,一一核对,查看有没有不一致的地方。

  第二种是直接去实地考察,比如郭解前往高市,按照高市月言簿的记录,找到缴纳市租的商贾,查看是否真的缴纳了市租。

  旗亭的催交市租,属于长安官寺的市掾管辖。

  旗亭长赵布递交上来的月言簿,记录着催交了一万六千二百匹布。

  市掾赵孟递交的月言簿,却只记录着高市催交了一万六千匹布。

  中间有着足足二百匹布的亏空。

  不是一笔小数目。

  市掾主市场治安、催交租课、平准物价。

  赵亭长和赵市掾又同时出身于五士里,就不得不怀疑两人的催交市租,存在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原来是催交市租。”

  赵亭长暗自松了一口气,伸出缯布袖子,擦去最后一点冷汗,整个人放松下来:“可能是某些商贾没有按时缴纳市租,耽误了几天,进入下个月,使得缴纳市租的记录,写在了下个月的月言簿。”

  月言簿是一个月一记录。

  月末的三十日没有缴纳市租,拖到下月月初的一日缴纳市租。

  就会把上个月的市租,记录在下个月的月言簿。

  郭解冷冷的盯着赵亭长,根本不相信他说的话,这套说辞太熟悉了,明摆着是在踢皮球。

  赵亭长把责任推给赵市掾。

  如果把赵市掾找过来,又会把责任推给赵亭长。

  “不说实话?”

  郭解也不废话,挎着环首刀,朝着门口走去:“走吧,一起去一趟高市,既然你不说出实情,就去高市找到商贾一一比对。”

  长安有西市、东市、柳市等九市,还有一些小市,高市就是其中一个小市。

  郭解找出两份月言簿的账目对不上,也不在门下便坐扯皮,直接去高市进行实地考察。

  话说的再多。

  不如亲自过去一趟。

  赵亭长听到郭解亲自前往高市,缯布襦内的身体一僵,脑门再次冒出一层冷汗。

  “郭郭功曹.”

  赵亭长急了,赶紧说道:“催交市租的商贾比较多,不是一天两天能够查完,上吏不用亲自过去,这种小事交给小吏就行,最多三天交给上吏一个满意的答复。”

  三天?

  郭解嗤笑一声说道:“别说三天,一个时辰都不可能,看来催交市租的账目果然有问题,如果没有见不得的勾当,你怎会这般紧张。”

  赵亭长再是着急也没用。

  郭解完全不像个武吏,倒是像个文吏,还是积年老吏。

  深谙怎么查清官寺的月言簿。

  赵亭长跟在后面,坐立难安,他不是担心自身受到惩戒,高市旗亭长的吏职丢了也就丢了。

  就怕因为今天的事,牵连了五士里。

  郭解明摆着是在针对东道赵氏。

  高市的门口种着不少椿树,当做栓马的马桩,椿树上拴着一些河西马和厩马,旁边站着看马的小奴,搬过来茭草,正在喂马,瞧见出现在门口的赵亭长,一脸的畏惧。

  赵亭长跟在另一名官吏的身边,满脸急色,战战兢兢,很是畏惧走在前面的那名官吏。

  郭解走进高市的门,招来许多人的惊奇,平时作威作福的赵亭长,也有担惊受怕的一天。

  赵亭长不仅是高市的旗亭长,族兄赵孟更是管辖长安所有市的市掾。

  郭解的身份引起误会,把他当成了长安官寺的长吏。

  也只有长吏,方能让市掾的族弟畏惧。

  长安官寺的其他县曹,与赵市掾平级,赵布、赵孟又是出身于豪强,赵佗更是丞相窦婴的宾客。

  赵亭长见到长安官寺的县曹,常常是一副略带几分出身公卿的样子。

  不会像今天这般,前倨后恭,小心的陪着旁边。

  不少商贾瞧着赵亭长战战兢兢的样子,暗自窃喜,忍不住在心底骂他活该,平时借着一身皂衣欺压商贾,总算遭到了报应。

  高市的陶器比较有名,郭解的脚步拐进市列,停在一家卖陶釜的市肆门口。

  “这位上吏?”

  市肆的舍主急忙走出来,朝着郭解作揖:“小人市肆的陶釜还算精良,上吏如果喜欢,可以拿走先用,用的顺手就给些钱帛,不顺手再还回来。”

  说是拿。

  其实是送。

  舍主惹不起旗亭长赵布。

  更别说赵布都要恭恭敬敬跟在后面的上吏。

  “本吏不是过来买走陶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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