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技之长是没有背景荫任,没有钱帛訾选,只要有一技之长获得天子或者重臣的赏识,便能成为数千郎官的一员。
东方朔‘上书自鬻(yu)’,上书举荐自身,获得了天子的青睐。
卫绾以‘戏车’的一技之长引起文帝注意,获得郎官的官职。
张骞家贫,又是平帻庶民出身,幸得郡太守的举荐获封郎官,谁知,来到长安以后泯然于众多郎官,日子清苦,吃喝都成了问题。
他直到遇见了豪侠郭解,日子好转,又能在长安官寺多领一份食俸。
郎中车将知道下属的底层车郎官,日子清苦,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张骞多领一份食俸,只要不耽误天子出行的车驾安排,便无妨。
张骞是郎中车将下属的郎官,每当天子出行安排乘舆、金根、立车等车驾,礼制繁琐,车马众多,每次出行耗费许多时间。
天子刘彻不喜奢靡,时常微行,郎中车将下属的郎官整日空闲。
“哈哈。”
卫广一介骑奴,听到天子郎官不如他,扬着脸说道:“若不是平阳公主贵邸的一名骑奴,单凭我这一手精湛的骑战,别说自荐为郎,郎中车将的位子都要让给我。”
张骞、籍少公等人面露笑意,觉得颇为有趣,不认为卫广能够担任郎中车将。
唯有郭解知道实情,同样是带广字,卫广的功勋远胜迷路侯李广,担任郎中车将都算委屈他了。
“郭君。”
莽通一脸的须髯,手持铁椎,大步走过来说道:“贾子光宅院的财货已经清点完毕,按照郭君的吩咐,连枝灯、漆器、案几等器具卖到长安九市,分给会任之家.额.藁街都亭的亭卒,包括粟米一起装车,趁着夜色运回藁街都亭,另外,在一处复壁找到了大量扑满。”
扑满,又称(xiang)。
用于储钱,相当于存钱罐,通常是陶制,顶部有一个小孔放钱。
扑满烧制的时候,往往会有吉语。
宜泉、富贵等等,扑满装足了钱帛,便会埋藏在地下。
“哦。”
郭解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走,去看看复壁内藏的扑满,若是金饼就好了,又能分润不少钱帛。”
扑满通常是用来储存铜钱。
也有公卿豪强储存金饼,只是比较少,还是以储存三铢钱为主。
复壁不在贾子光的正房,位于亭佐的正房,找出来十个陶制的扑满,正面刻有宜泉两个字。
泉有钱的意思。
宜泉是指钱像水一样源源不绝。
“砸开。”
郭解的鞋履踢了踢扑满,感觉重量不对,比起储存三铢钱的扑满更为沉重,嘱咐道:“把所有的扑满砸开,就能知晓其中储存的钱币是三铢钱,还是金饼。”
莽通拿着铁椎走过去,开始砸了陶制扑满,找出储存的钱帛。
郭解有种砸开随机罐子的趣味感。
“咔!”
一道金灿灿的光芒闪过,在连枝灯的照耀下,陶制扑满砸烂以后,出现了一堆小金饼,约莫五金左右的重量。
所有人大喜。
张骞跃跃欲试的说道:“能否让我来砸开扑满。”
也不知怎了。
他很喜欢砸开未知扑满的感觉。
郭解看了一眼莽通,似是在询问他的意思。
莽通立即把手里的铁椎交给张骞,由他砸开剩下的九个陶制扑满,查看其中贮存的钱帛。
“咔!咔!咔!”
铁椎砸中扑满的声音,连续不断的响起,一个个陶制扑满全被砸开。
连枝灯的灯光下,再次出现九堆金灿灿的小金饼,散发着令人着迷的金色光芒。
共有五十金。
郭解心里一喜,两万石粟米最多留下一半的一万石,其余一万石需要送给两位上吏,留下的一万石粮食又要分出来一半,分给张骞、卫广、籍少公等几人。
他独占一半。
如今找到五十金,一万石粟米不用分出去,只把五十金交给张骞几人便足够。
郭解再得一万石粟米,按照市价是一百金,比起张骞几人分润的十金,已经是占据了九成。
张骞几人看着金灿灿的金饼,一脸喜色,没人觉得郭解拿的过多。
“走。”
郭解放火烧了贾子光的宅院,毁灭所有的证据,带着一辆辆牛拉的敞车,朝着长安赶去。
“回去分钱!”
第40章 刍
二干(7:308:15),天色微微亮,长安乡里的平帻庶民,已经起床来到田地干农活。
驰道旁边,大片桑、麻、麦的长势很好,天气日暖,平帻庶民在平旦(6:006:45)便已起床,赶到田地里窖粪、条桑。
等到小半个月后的社祭过后,还要抓紧时间治田埂,不能耽误农时。
田间地垄,停着一辆车,伞盖是比长安尉的皂布盖,秩更高的皂缯盖。
缯,丝帛。
长安尉秩四百石,伞盖用的是布。
长安令秩千石,伞盖用的是丝锦,看起来更为华丽,缯盖的线条紧密,上下交错,整个伞盖看起来光鲜亮丽许多。
“二三子记住。”
长安令赵禹跪坐在皂缯盖车上,说话时嘴上的两撇胡须抖动:“此次征收刍税,关系着上计,不可掉以轻心,去岁征收的田租,长安作为京县在内史竟然垫底,田租赋税是国家的头等大事,切记要用心做事。”
内史是京郡,管辖着长安一带的各县。
县令掌管治民,显善劝义,禁奸罚恶,理讼平贼,恤民时务,秋冬集课。
根据县令的优劣清浊,进行表彰拔除,政绩低劣甚至会遭到刑罚。
酷吏赵禹擅长刑狱,不擅长赋税的征收,田租粮税的征收不是说下达一个征收的命令,立即就能征收来粟黍田租。
存在大量的隐田,能够征收多少田租依靠众多田部吏去和豪强商议。
京县长安的情况更为复杂,豪强遍地,又充斥着很多公卿列侯,征收田租的难度提高很多,借给田部吏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去公卿列侯的贵邸强征田租。
田部吏,又称田啬夫,下面有部佐、田典。
长安的闾里也有田典,只是掌管闾门的小吏。
田部吏主管乡里的农事,登记田亩的数量,征收田地的租税,还要督促乡里的庶民及时耕作。
“长安令又来征税?”
一辆皂布盖车行驶过来,跪坐着茂陵的茂陵令,比起铁簪束发的长安令赵禹,茂陵令的衣服更为华贵,穿着一件(you)豹锦深衣。
茂陵令看向赵禹的眼神,却带着几分羡慕,以及嘲弄。
县令秩一千石、八百石、六百石。
京县县令赵禹秩一千石,出行乘坐的车是皂缯盖车,伞盖用的是华丽丝锦,在二干时分的早霞照射下,甚至透着一股子霞红色光泽。
茂陵令秩八百石,只能用皂布盖车,伞盖是普普通通不会反射霞光的葛布。
三百石以上皂布盖。
一千石以上皂缯盖。
赵禹冷冷的瞥一眼茂陵令,没有说话,知道他又来讥笑京县的田租垫底。
京县长安的田租往年都是排在前列。
自从酷吏赵禹担任了长安令,田租征收的数额年年降低,去岁更是直接垫底。
滑天下之大稽!
引来茂陵令、长陵令、安陵令等陵邑县令的冷嘲热讽,其中茂陵令说的话最难听,没少在官寺痛斥赵禹是个庸狗。
原因只有一个。
茂陵令想要取缔赵禹担任长安令。
“呵呵。”
茂陵令讥笑道:“长安的官吏谁不知道今上缺少钱帛,建造苑林需要大量钱帛,建造宫室也离不开钱帛,你可倒好,整日只知刑狱,不知农事治民,田租的征收每年都在降低,看来你的长安令到头了。”
借着田租日减这一点,大肆攻讦赵禹不擅长民生治理,把他从长安令的官位挤下去。
到那时,便是茂陵令担任长安令的时机。
赵禹的脸色一变:“本吏能否继续担任长安令,轮不到你来说,再说,只要征收足额的刍税,未尝不能弥补田租的垫底,说不定还会得到天子的赞许。”
田税有两个重要的赋税。
一个是田租,汉初高帝年间是十五税一,后来又改成十税一,直到景帝二年形成三十税一的定制。
二是刍税。
刍税不是一个税,分为刍税和税。
刍是一种种植在田地的草料,用来饲养牛马,朝廷征收刍主要是用来养马。
是粮食收割以后剩下的秸秆,朝廷征收了也是用来饲养牛马。
每顷纳刍三石,二石。
赵禹乘坐皂缯盖车前往乡里,亲自督促田部吏征收刍税,是想借着征收足额,甚至是超额的牛马饲料。
弥补田租的不足,以免遭到黜罚。
茂陵令听到一句得到天子的赞许,又是忍不住冒出嫉妒的情绪,地方郡县所有的县令,只有长安令有机会见到天子。
他是茂陵令,茂陵是天子刘彻的陵寝。
茂陵令即便有着督造天子陵寝的职责,也不过见过两次天子,都没达到三次。
“呵呵。”
茂陵令嗤笑一声说道:“你征收再多的牛马草料,也是无用功,本吏今年征收的田租最多,比你长安令多出数千石,估计也是整个内史最擅长农事赋税的令,今上又缺钱帛,待到上计过后,你要称呼我一长安令。”
“小孺子莫要乱说。”
赵禹阴沉着脸说道:“田租、刍还没上交太仓库,一切都是未知,你怎能笃定自己能做长安令。”
换成其他县令敢在赵禹面前如此嚣张,早就罗织一个罪名把县令送进牢狱。
偏偏此人是茂陵令。
赵禹拿他毫无办法,不能给督造天子陵寝的茂陵令罗织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