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七十亩养一、六十亩养一。
想都不敢想。
“郭君。”
赵过按着耒站在旁边,麻布襦的袖子擦了擦汗水,犹犹豫豫的说道:“我有个法子,倒是能解决郭君的难题,不用加税,便能五十亩养一。”
五十亩养一?!
还不用加税!
郭解大喜,握着赵过的手臂说道:“快快说来。”
赵过瞧见郭解如此的重视,脸容露出一丝喜色:“关中、关东各地为了避免过度消耗土地肥力,冬日休耕,一年只种一季,我有办法在金城闾推广一年两季,只是需要大量的耕牛,用的是两只牛一耦(ou)二牛抬杠法子。”
一年两季,多收一季的地租,相当于增加了一倍的田地。
原来的百亩养一。
锐减到五十亩养一。
不愧是汉武帝专门为他发明一个官职的赵过。
“哈哈。”
郭解笑容满面的说道:“你不必回去了,留在金城闾里跟着籍少公主管耕田,本吏回去后,便会帮你缴纳钱帛,脱离驰刑士。”
赵过大喜,激动的深深作揖。
郭解扶起他,正色道:“下次回来,本吏要在金城闾里见到你的二牛一耦。”
第50章 淮南第一剑客
立春牛已过,天气越发的暖和,乡里全是手持耒、耙繁忙的平帻庶民,上紧耕耘,种下黍、粟、豆、麻等五谷。
郭解带着驰刑士回来没多久,服劳役的驰刑士中间,开始流传一个关于金城闾里的传闻。
金城二字,逐渐变成一个遍地是金灿灿黄澄澄五谷的天府之国。
长安都亭分为街亭、门亭、旗亭。
藁街都亭是街亭,直城门都亭是旗亭,柳市是旗亭。
长安九市各有旗亭,主司市肆的盗贼缉捕,走水灭火,还有一项区别于街亭、门亭的商贾货财贸易之事。
藁街都亭的驰刑士与柳市、南市等诸多都亭的驰刑士,一起修筑加固柳市的市墙。
藁街驰刑士与其余都亭的驰刑士有着显著区别。
虽说全是一身破烂麻襦,但其余驰刑士瘦骨嶙峋,瘦的脱相,眼睛很大,脸容尖细,像是一只只几乎饿死的野猫。
藁街驰刑士在金城闾里养了大半个月,脸上不仅有肉,甚至有些油光满面的意味,着实不可思议。
藁街驰刑士无论走到哪里,很快便会变成一堆驰刑士中的焦点,一个个自信了很多,高谈阔论,说出金城闾里的见闻。
引起驰刑士的一阵阵惊呼。
“十税一?莫不是在诓骗二三子,当今世道哪有十税一,豪强的地租全是十税五。”
“粗麦饭管饱?等到劳役结束,我要去河左的金城闾里傅籍。”
“你患了脑疾!金城闾里距离狄道长城足足二百里,交通不便,出去就回不来,人命只有一条,难道你要把性命寄托在一个没有见过的传闻。”
“那可是十税一!二三子有妻儿,我贱命一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搏了!”
金城闾里的见闻引起驰刑士的骚动,不少烂命一条的悍勇刑徒,沉默不语,看向藁街驰刑士的眼睛,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死气沉沉的眼里有了一丝生气。
柳市的墙附近,有一名驰刑士颇为怪异,虽说服劳役的驰刑士,却与几名皂衣小吏一起饮酒。
皂衣小吏对待驰刑士,动辄打骂,对于他却是一脸的恭敬。
“雷被。”
柳市都亭的旗亭长万子孟,身穿皂练袍,挎着二尺剑,找上了唯一挎剑的刑徒,沉声道:“淮南王已是第二次请你做宾客,只要你肯去便是代舍宾客,各郡县多少豪侠都梦寐以求的地位,淮南王亲自许诺,莫要自误。”
此人竟是淮南第一剑客雷被。
雷被斜瞥了一眼万子孟,轻蔑道:“若是你孙儿万章再长几年,到了十五六岁的年纪,过来请我,或许还能高看说客几眼,至于你?不配!”
万子孟大怒!
长安炽盛,街市各有豪侠。
谁人不知,城西柳市,豪侠万氏的名声。
雷被竟敢瞧不起他。
“哼!”
万子孟冷哼一声,用力一甩皂练袍的袖子:“好自为之。”
雷被始终没有瞧一眼名气很大的豪侠万子孟,整个长安瞧得上眼的人只有一人。
手弁猛虎,徒手捶死一只猛虎的郭解。
他又从藁街驰刑士的嘴里听到金城闾里的种种传闻,跪坐在墙墙头,望着金城闾里的方向,若有所思。
“兄长。”
义纵回到非常屋的住所,急匆匆找到了郭解:“家姐义妁失踪了,轵县的亭卒说自从昨日出去问诊,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回来。”
他从长安官寺的便坐回来,本想去找长姐义妁分享心中的喜悦,分享他处理刑狱案牍,受到了长安尉张汤的赞许。
谁知,未曾在藁街都亭的屋舍内找到长姐义妁。
义纵急匆匆询问郭解从轵县和临晋招来的亭卒,得知一个噩耗,义妁昨日出门问诊,直到今日都没回来。
义妁从未有过留宿在外的先例。
定是被贼人绑了。
“什么!”
郭解手里的简牍掉在坐枰上,一脸的惊色:“莽通,立即去把张骞叫来,算了,还是本吏亲自去一趟直城门的门亭,询问门亭的亭卒可曾见过义妁出门。”
他答应过厨啬夫,照顾好义妁、义纵姐弟俩。
一行人刚从金城闾里回来,就惊闻义妁失踪的噩耗。
郭解一脸的急躁,来不及坐上白布盖车,大步狂奔,朝着直城门的门亭赶去:“幸亏直城门的都亭长是自己人,不然,哪有脸去给厨啬夫祭扫。”
他懊恼的同时,又觉得庆幸。
好在上回缴纳了两万石的黍粟,得到长安令赵禹的欣赏,征辟郭解的人担任直城门的都亭长。
“义妁失踪了?”
张骞一脸的惊慌:“小吏这便去找来亭佐,询问昨日可曾看见义妁的篷车。”
自从来到长安,张骞颇受义妁的照顾,心中早就把义妁当成长姐。
惊闻义妁失踪了。
张骞心中的急躁,不比郭解、义纵二人少:“去把亭佐叫来,本吏找他有急事,限他一刻钟内过来,否则,别怪本吏翻脸。”
亭佐不是轵县人,也不是临晋人,一样仰慕郭解弁虎名声的长安人。
门亭需要稽查出入直城门的商贾行人,勘验传符,需要一个熟知长安公卿豪强的乡人,起码认得出来车内跪坐的人是谁。
只能找个长安人。
亭佐快步走来,穿着一件泛黄的皂衣,袖口破损开线,沾有不少的墨迹,皮肤略白,虎口没有老茧,不是一个搏耍剑的游侠儿,倒是个难得的文吏。
“郭君?”
亭佐瞧见了郭解,面色一喜,急忙上前作揖:“不知郭君叫小吏过来有何事?左塾内的诸位一脸急色,难不成藁街都亭丢失了一匹马?”
汉廷缺马,自从文景以来,就很重视马政,以及马匹的管理。
丢马是重罪。
郭解沉声道:“比起丢马还要紧急,你昨日在直城门的门口当值,可曾见过义妁的篷车?”
亭佐心中一凛,知晓藁街都亭长郭解、直城门都亭长张骞两位都亭长,为何如此焦急,原来是长安颇有名气的女医义妁失踪了。
他沉吟道:“小吏见到过藁街都亭的篷车从直城门离开,跪坐在车内的人似是义妁,当时旁边还有一人,郭君莫急,小吏去找亭卒询问清楚。”
第51章 凿颠
亭佐再次回到直城门的左塾,找到义妁一些踪迹:“有名亭卒曾经被医治过风寒,碰到义妁出城就去见礼,据亭卒所说,篷车旁边跟着戚里的仇田典。”
有了线索就好办。
郭解沉声道:“卫广带上三名亭卒去一趟戚里,把那个姓仇的田典抓回来,询问他把义妁骗到哪里。”
戚里不是藁街都亭管辖的闾里。
亭佐听到郭解要去戚里抓人,还是掌管的田典,神色大惊。
“且慢。”
亭佐急声道:“不是小吏想阻拦郭君,仇田典毕竟是戚里的田典,切莫冲动,需要从长计议,即便去抓人也要等到夜晚,以免惹出来事端。”
藁街都亭管辖十余个闾里,郭解手下便有十余名田典。
一个闾里引起亭佐的忌惮,在于戚里不是一般的闾里所能相比。
高祖娶石奋姊为美人,移家于长安城。
曰戚里。
帝王之姻戚。
戚里居住着高祖、惠、文、景以来的一些外戚,身份显赫,地位尊贵,若是知晓戚里的田典被抓,无异于脸上被人抽了一巴掌。
戚里的外戚不会轻饶了郭解。
“莽通。”
郭解听到长安人亭佐的解释,依旧不怕,冷笑一声说道:“你亲自去把人绑来,直接带到藁街都亭的亭犴,审问他把义妁卖给了谁!”
好在他身边有敢于刺杀天子的莽通。
白天不能绑人?
不存在的。
别说是戚里,就算是宫门口,莽通也能悄无声息的把人绑来。
“放开本吏!”
一名身穿细葛襦,留有长须的皂衣小吏,被绑在亭犴门口,口中叫嚷个不停:“我与戚里的几位外戚相熟,立即放开本吏,还有缓和的余地,否则,别说你是一个小小的都亭长,长安尉张汤也无法善了。”
长安做官唯独这点困扰许多官吏。
公卿列侯众多,谁都与权贵沾点亲带些故,不知什么时候就得罪了权贵。
以至于官吏束手束脚,做事憋屈,不敢得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