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吏! 第49节

  在郭解看来,赵过是金城闾里最重要的一个人。

  金城闾里的农田边缘,有一条用来引水的水渠畛(zhen),穿过一千亩田地,正在耕种的田地,不是郡县鱼鳞状等弯弯扭扭的田地,全是整整齐齐的长条地块。

  畛的源头是堰口,连接着大河的支流,等到灌溉的时节,打开堰口直接灌水。

  所有田地就是上等的水浇田,也是划分美田的一个重要章程。

  一是便于灌溉,二才是土地肥沃。

  田地没水,再是肥沃的土地都种不出粟米,禾苗都会干死。

  郭解拉着籍少公、赵过两人,坐在畛的田垄,身边是今年栽种的桑树苗,等到来年发出新芽,就能用来养蚕织布。

  汉人总是善于利用每一块土地,地头种上桑梓,用来养蚕,也能在炎热夏日劳作过后,休憩时带来一丝阴凉。

  大汉的田地分为大亩和小亩。

  大亩接近五百平米,桑弘羊考虑周全,写给郡官寺的尺牍书信中明明白白写着大亩五百,不是亩五百,避免出现划给小亩的情况。

  虽说边郡官寺的属吏,颇为敬佩手搏猛虎,又来到边郡建立闾里的郭解,不可能出现大亩变小亩的情况,有了桑弘羊的尺牍黑字,免除所有的后患。

  金城闾里的田地皆是大亩,一千亩地的面积多达五十万平米。

  一望无际,一眼看不到头。

  广袤的田地间,时不时出现二牛抬杠的二牛三人,牵着耕牛,耕种肥沃的田地,撒下粟米的种子。

  “正月种春麦、豌豆、瓜、瓠。”

  赵过看着田地间农忙的景象,心中说不出的欣喜,拿起一撮泥土,放在嘴中细细品尝,似是在吃羊羹、马酒等公卿上食。

  他的脸庞是黄黑色,不是养尊处优的白色,整日在田间奔走,晒成黄土地一般的颜色,继续欣然说道:“芥、葵、薤、大小葱、蓼、苏、杂蒜、牧宿子、芋。”

  郭解看着农忙的田地,皆是属于他的一千亩田地,闻着泥土夹杂着青草的芳香,旁边水流湍急的大河支流,取名为金城河的河水,传来阵阵水汽鱼虾的味道。

  远处炊烟袅袅。

  时不时传来鸡鸣、犬吠。

  还有田间耕牛的‘哞哞’叫声。

  一种说不出的欣然,安宁,静谧充斥在郭解心间。

  郭解、籍少公、赵过三人躺在田垄的桑梓下,听着赵过报菜名般,说出一些农时谚语,竟是渐渐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

  郭解的脑子始终回荡着一首改编的诗。

  春风熏得游人醉,直把金城比扬州。

  “呼”

  时(13:30~14:15),正是春日日头最盛的时候,晒在襦上暖烘烘,郭解吐出一口浊气清醒过来,整个人懒洋洋的。

  “夫君。”

  义妁早就守在旁边,跪坐在畛另一侧的篷车内,笑吟吟的说道:“妾身忙的晕头转向,忙着整理夫君所说的门阀庄园各种账目,又给里民瞧病,未曾想夫君如此惬意。”

  平帻庶民缺医少药,平时有病全是硬熬。

  熬的过去就活。

  熬不过去只有死。

  只有豪强有钱瞧得起病。

  女君义妁不仅擅长治病,更是给公卿列侯瞧病的名医。

  义妁来到金城闾里不到半日,声望远胜待了许久的籍少公,里民几乎要把她当成神农、扁鹊等鬼神供奉起来。

  “哈哈。”

  郭解笑道:“夫人来的正好,为夫刚好有一事与你商议。”

  他站起来,望向大河的北岸,视线一点点向西挪移,最终落在金城河谷地的西峡口。

  郭解郑重的说道:“待到甘父操练的里卒,精通马战,交战袭击金城的匈奴人,不过,交战匈奴人以前,先去西峡口再往西的地方练兵,顺着大河出西峡口,进入大河的支流湟水,抢夺羌人手中的另一块重要河谷地,河湟谷地。”

  河湟谷地,也就是青海省的省会西宁所在地。

  西宁距离兰州二百公里,郭解考察项目的时候,坐车从兰州去过西宁,三个小时的车程。

  汉代没有公路,全是蜿蜒难走的山道、沟壑、峡谷。

  不过,却有一条湟水支流。

  水运一直都是经商和打仗最为便捷的运输方式,人和马匹累了需要歇息,船只不需要,日夜兼程,时刻都能顺着水道前进。

  开车三个小时的路程,换成走湟水的水路,一天一夜也能抵达。

  籍少公忧愁的说道:“大汉的官寺缺马,金城闾里更是缺马,里卒没有战马,始终不能操练成甘父想要的精锐。”

  “哈哈。”

  郭解又是忍不住笑了:“河湟谷地的西侧,有着天底下最好的马场,西海!”

  西海也就是青海湖,汉土境内最大的咸水湖。

  攻下河湟谷地,不仅有最好的马场,还能获得最优质的制盐地。

  盐在古代,实际上是一种变相的收税。

  郭解拥有了河湟谷地,可以获得源源不断的精良战马,还有税权,可以说是又一块未曾开发的宝地。

  “不过,河湟谷地和金城河谷地不同。”

  郭解说道:“河湟谷地盘踞着大大小小不少的羌人部族,需要一步步攻占,最终成为郭氏门阀庄园的一部分,说这些为时尚早,金城闾里只占了一千亩地,养活一百名里卒的五千亩田地还差八成。”

第76章 券书

  一切只是种田的开端。

  “金城卒与羌人、匈奴人交战,难免受到刀箭创伤。”

  郭解说出心中一个想法:“夫人教导女婢学医,效仿先秦的医家,招收门生,传授弟子医术,早做准备,便于给金城卒治病。”

  义妁频频点头,捂着肚子越发的欣喜。

  治病救人是积德行善的大好事,福泽肚子的孩儿,说不定能给夫君生个儿子。

  “善。”

  义妁招了招手,两名女婢走过去,奉上吃食:“夫君只顾与籍少公、赵过种田,忘记用饭,已经错过昼食,不能再错过食,妾身给你们送来了饭食。”

  两名女婢分别提着簏(lu)、笥(si)走过来,放在桑树下的田垄上,躬身退去,站在篷车旁边等着女君的吩咐。

  簏是用竹、苇编成的竹苇箱,器具的样式比较大。

  笥是也是用竹、苇编成,一种方形器具,样式比较小。

  簏和笥通常用来盛放饭食和衣物。

  “夫君早些回去。”

  义妁送过饭食,命人御车离开畛,回去思索怎么传授女弟子医术:“甲舍的女婢分为两伍,一伍学习疾医,一伍学习疡医,嗯.还需修筑一座医舍,用于治病救人,金城闾里的里民尚少,土地不足五千亩,还没租给里民田地,需要分开有田者和无田者。”

  她不愧是聪慧的长安

  义妁还有一个更长远的谋划,金城闾里将会变成夫君所说的丝绸之路交汇点。

  虽然她不知道丝绸之路是何意思,却能从夫君的嘴里知道,是个繁华程度仅次于长安的商贾都会。

  商贾云集在金城,到时,把土地修筑成市肆,租给南来北往的商贾。

  每天躺着在家收取夫君所说的房租,额,应该是地租的意思。

  治病的需求也会激增。

  夫君说了。

  医药行当是最赚钱的买卖之一。

  郭氏垄断金城的医舍。

  到那时,只是大批医舍就能赚来大量的钱帛。

  义妁便能推行夫君所说的免费医疗,一种独属于金城闾里籍贯的福利。

  “难怪早早教导女弟子医术。”

  义妁恍然,俏脸又是一脸的崇敬:“夫君真是博学多才,刚说了别人不知道的河湟谷地和西海,又说了医舍赚钱的门路,据夫君所说,他还有很多种田的想法,需要等到日日一一吐露出来,哼,谁也没有妾身的夫君博学,长安的博士也不行!”

  就像门阀庄园四个字,初听不知是何意思。

  越琢磨越是有学问。

  门是高门望族。

  阀是有功勋的世家。

  庄园更好理解,田庄和苑林。

  义妁越想,绝美脸容出现更多崇敬。

  夫君郭解是长安最有学问的人。

  义妁送来的饭食比较简单,却是难得的上食。

  平帻庶民别说吃,见都难得见过,唯有豪强有钱帛吃这等上食。

  一大摞饼。

  用水在釜中煮称为汤饼,用甑(zèng)蒸熟称为蒸饼。

  还有一束薤,一陶碗的醢。

  饼是蒸饼,放在较大的器具簏内。

  薤和醢,分别放在两只笥内。

  郭解先从簏中拿出一张蒸饼,再从笥中拿出一根薤,沾了沾肉、鱼做成的酱,卷在蒸饼中,用力咬了一大口。

  “香,实在是太香了。”

  郭解一脸的享受:“你们二人快吃,这种蒸饼卷薤醢的吃法,丝毫不逊色羊羹、鹜羹等公卿上食,着实是难得的美味。”

  籍少公、赵过瞧见他吃的第一口,已经馋的流口水,手掌迫不及待伸进簏、笥,学着郭解的样子用蒸饼卷着薤、醢吃。

  “味极美!”

  “比羊羹还要美味!”

  赵过、籍少公连吃了三大张蒸饼,差点把舌头都吞进去,着实美味,又不得不感慨郭解总是有各种突发奇想。

  蒸饼卷薤醢,看似简单。

  以前却从没人想过这种吃法。

  就在郭解、籍少公吃的正香,眼前出现怪异一幕。

  赵过伸手从翻土的田地,捏碎一小撮细土,洒在蒸饼中,卷着薤、醢一起吃。

  他过于享受,吃的时候忍不住眯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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