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吏! 第66节

  赵禹和桑弘羊目光灼灼的盯着郭解。

  不是像在看人。

  像是在看一个人形的扑满。

  污蔑?

  郭解略微一愣,很快又一脸的恍然。

  适才反应过来,西汉的清官和后世清官不是一个意思。

  清官不是清廉。

  清官是黄门侍郎、散骑侍郎等围绕在天子身边的清贵官位,或者是秘书丞、太子中庶子、太子中舍人等太子属官。

  说白了,清官是耍嘴皮子,浊官是真正做实事的官员。

  “赵禹!”

  令舍的闺门口,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茂陵令穿着一袭豹锦深衣,走进令舍:“去岁上计,你夺得第一,魏其侯大发雷霆,赏了本吏一巴掌,今年的上计,即便你身边有个擅长刮地三尺的郭解,也只会是本吏上计第一。”

  “咯咯”

  “嘎嘎”

  茂陵令的声音很大,惊扰了鸡埘的鸡、鹜、雁,闹的是鸡飞狗跳,一只雉鸡险些飞出令舍的夯土墙。

  赵禹的脸色一沉:“你这人如此无礼,本吏并未邀请你进入令舍,就擅自闯进来,你自诩是儒学门徒,儒生最重要的礼,被你置于何地!”

  他从坐枰站起来,用力一甩绛缘领袖中衣的袖口,迈步走出令舍。

  “礼?”

  茂陵令冷笑一声说道:“待到本吏升任右内史,教你什么是礼,到时,看你如何在本吏面前叫嚷何为礼。”

  西汉是郡县制,京畿的郡叫做内史,地位略高于郡。

  汉景帝二年分置左右,称作左内史,右内史。

  长安属于右内史的管辖。

  郭解听到茂陵令说了一句升任右内史,皱起眉头,担任右内史的人应该是深受天子刘彻信任的宁成,怎会出现空缺。

  难道说.

  宁成已经在外戚的诋毁下,坐罪下狱,髡(kun)钳抵罪。

  倒在了皇权和相权,天子和外戚的争斗下。

  郭解听到右内史出现空缺,回头看一眼桑弘羊,知道桑弘羊接下来将会受到天子刘彻的更大倚重。

  桑弘羊在天子刘彻身边的地位,等同于懂王身边的马斯克。

  用民间大商人搞组织的重构。

  天子刘彻为了从外戚手中夺回权力,重新搞了一套政府的组织架构。

  其中蕴含的大学问。

  郭解曾经深入研究过。

  天子刘彻通过扩充秘书班子和编外顾问班子,一点点架空旧有的建制,不去和旧有建制内的各种利益集团内耗,另外搭建一套领导班子。

  通过提高新建班子的工作内容,绕过旧有的建制,一点点减少旧有建制的工作内容。

  最后实现权力的架空。

  秘书班子是陪读,编外的顾问班子是侍郎。

  桑弘羊就是秘书班子中的佼佼者。

  茂陵令是外戚的人,显然瞧不上桑弘羊这些陪读,认为皆是韩嫣一样的佞臣,靠着卖屁股获得天子的宠信。

  另外,外戚窦婴已经拜相,成为大汉的丞相。

  外戚田也拜为太尉。

  大汉最重要的两个官职,也是权力最大的两个官职。

  丞相、太尉皆是落在外戚手中。

  茂陵令看向桑弘羊的眼神,带着更多的蔑视,像是在看嬖人韩嫣。

  桑弘羊的脸色阴沉:“谁能上计第一,就能拔擢右内史,等你在岁末课郡中上计第一,再来口出狂言!”

  上计的时间在岁末,又被称作冬课。

  岁末课郡,岁首会课评定殿最。

  予以升降赏罚。

  一般以迁、降、转、徙、出入、迁补六种方式作为赏罚方式。

  殿最卓异,则以诏嘉、迁官、赐爵、赠秩、赏金为赏。

  以训斥、降谪、贬秩、治罪为罚。

  “呵呵。”

  赵禹又发出渗人的冷笑,罗织罪名,大兴刑狱时发出的冷笑:“本吏在岁末的课郡中定会夺走上计第一,明年评定殿最,长安也会力压天下诸郡,夺得殿最。”

  这话说完,桑弘羊、赵禹、张汤三人的目光,一起落在郭解的身上。

  郭解的脸色一正,挺着穿了皂复袍的胸膛,满面红光。

  茂陵令却是讥笑一声:“得益于陵邑制,天下所有的公卿豪强全是迁徙到高祖长陵、惠帝安陵、文帝霸陵等陵邑,本吏已经获得公卿豪强的支持,岂会输给你一个得罪公卿豪强的酷吏。”

  郭解了然。

  难怪茂陵令笃定自己在岁末课郡的时候,上计第一,拔擢右内史的内史。

  原来是获得不少政治家族的政治献金承诺。

  茂陵令接下来的话,果然印证了郭解的想法。

  “西道诸杜。”

  茂陵令满脸自得:“正在筹集两千畚的三铢钱,献给官寺,当做上计所用。”

  两千畚。

  就是二百万钱。

  赵禹心中一凛,暗道他这个酷吏不会有公卿豪强的支持,别说两千畚,一千畚足够让茂陵令获得上计第一。

  他确实不擅长治理田赋。

  不过嘛.

  赵禹、桑弘羊、张汤期待的看向郭解,希望他这次带来的钱帛,比起两千畚更多。

  茂陵令胸有成竹的说道:“别再妄想柳市万家查抄的钱帛,柳市万家大部分的钱帛用来私贩马匹,怎会还有余钱,更不要说胜过本吏的两千畚。”

  赵禹的面色一沉,心中有种不安的感觉。

  “回禀赵公。”

  郭解略微作揖,高声说道:“小吏这一趟一共带来两千五百畚的布帛。”

第98章 买爵赎罪的进度

  两千五百畚!

  令舍的闺门口,筒瓦挑檐下,茂陵令愕然望向说出一个惊人数额的郭解,瞪圆双眼,满脸的难以置信。

  两千两千五百畚?

  二百五十金!

  这.

  未免过于惊人。

  “哈哈。”

  赵禹大喜:“你有豪强的相助,本吏也有郭解这个佐吏,西道诸杜为了上计筹集两千畚的钱帛,的确不少,却比不过郭解给本吏带来的两千五百畚布帛。”

  他颇为欣喜,长安官寺的诸曹众多,收民租的仓曹、收市租金曹、主纳输集曹等等曹掾,皆是比不过去擅长搜刮豪强的郭解。

  在赵禹的心中,郭解已经有了几分不可取代的意味。

  再次让他在桑弘羊面前大涨颜面。

  茂陵令的脸色涨红,气得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更是没脸继续待在长安令的令舍。

  “哼!”

  茂陵令拂袖而去,冷哼一声,臊的脸容涨红,只能乘坐皂布盖车离开。

  他回过头来,咬牙道:“你莫要得意,本吏每年收取的田税、市租本就多于你,只需找来西道诸杜,拿出与你相同的钱帛,依旧胜过你,明年岁初评定的殿最,只会是本吏。”

  茂陵令跪坐在车内,看一眼长安官寺门口的汉阙,心中一哆嗦,裸衣狂奔的一幕,还在眼前历历在目。

  他遭到丞相窦婴掌掴,一是没能上计第一,二是窦婴的宾客裸衣狂奔着实丢脸。

  茂陵令暗道,这回定要夺得上计第一,免得坏了窦婴掌控右内史的大事。

  “你去把西道诸杜的人叫来。”

  茂陵令咬了咬牙说道:“只能拿出郡曹,诱使豪强拿出借给本吏更多的钱帛,用于上计,看来只是给出几个散吏的名额,不能胜过赵禹。”

  豪强愿意拿出钱帛借给茂陵令,说是借,谁都知道借出去的钱帛不可能还回来。

  原因只有一个,等到茂陵令担任右内史,征辟豪强担任右内史的郡曹。

  郭解如果知道茂陵令和豪强的交易,肯定直呼这笔买卖划算,西汉是郡县二级行政,州设置刺史只有监察权,没有任何实权。

  州刺史的秩只有六百石,郡太守却是两千石。

  郡介于市和省之间,大概相当于首都直接管辖的直筒子市。

  同样是局级干部,县局和市局有着很大区别,权力更是大不相同。

  豪强相当于给了茂陵令政治献金,等到他升任右内史,获得一个郡曹的曹掾,也就是一个市局局长或者省厅厅长的官职。

  由于西汉是郡县二级行政,大郡郡曹的实权相当于省厅级,小郡的郡曹相当于市局级。

  右内史毫无疑问是大郡。

  只需要二十五家中民之产,就能获得省厅厅长的官职,这笔买卖很赚。

  茂陵令狠下心直接拿出一个郡曹:“你去西道诸曹居住的闾里,告诉他们,只要能够拿出两千五百畚的钱帛,本吏征辟西道诸曹的一人担任时曹。”

  时曹主时节祠祀。

  又有祠祀掾史为郡国境内祭祀名山大川,或者先圣先贤庙所专设的掾史。

  长安县的县三老,正好担任右内史的时曹。

  铃下立即躬身离开,前往西道诸杜居住的闾里,告知他们准备两千五百畚的钱帛。

  “西道诸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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