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
郭解已经娶妻,卫君孺不会做偏妻。
更不会抛弃义妁。
郭解深知卫君孺是他的荀灌娘、秦良玉,拊掌笑道:“本吏自有定计,目前的要务是挡住县三老和长,义纵应该带着贼捕干和狱小史赶来,只要支撑到义纵过来,困境自会解除。”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郭解看向正在砍倒枣树的军假吏,询问道:“虫皇柔一人前往县三老的宅子,二三子走出宅院,可曾见过一个手持二尺剑,样貌俊俏的男子。”
军假吏摇头道:“叔齐里响起敲击大釜的声音,县三老被儿子抬出科室,小吏趁机带着材官跑出来,寻找郭君的踪迹,未曾见到虫皇柔,或许是他没有走正门,悄悄潜伏进去。”
“撞门!”
曲尺宅院外面,突然出现呼喊声,县三老带着众多西道诸杜的族人,手持短弓,涂抹堇毒,围困住其中的郭解。
邑里的屋舍内走出一名名里民,手持耒、耜,还有不少里民手持短剑,围困在曲尺宅院的附近,把郭解等人围困的水泄不通。
“郭解?!”
县三老在儿子的背负下,来到曲尺宅院旁边的里墙,看到院子内的长安上吏,瞧见那名上吏竟是郭解。
又怒又喜。
县三老咬牙切齿的说道:“郭解自寻死路,怪不得翁,你带人搬来柴薪堆放在院墙周围,点燃大火,烧死院子内的所有人。”
他的双腿被车毂压断,每每想起直城门门口的遭遇,就一夜夜的睡不着。
未曾想,还有大仇得报的一天。
田典大惊:“父,不可!掠卖的细君有一半在宅院内,另外,还有一名俊俏的嬖人,献给代王或是丞相窦婴,郡三老就是父的囊中之物,再者,烧死了细君,如何给族叔交代。”
一名细君卖到代国,至少获利九千到一万钱。
等同于一名细君换来一头牛。
买卖赚大了。
人命低贱。
远远没有牛金贵。
那名嬖人,最少市直三五十头牛。
倘若放火烧了曲尺宅院,将近一百头牛没了。
田典怎会愿意。
“啪!”
县三老手中的鸩杖,狠狠抽一下田典,骂道:“你大兄已死,往后整个叔齐里全是你的家资,烧死几个细君又算得了什么,再敢不听从父的话,将来就把叔齐里交给你的弟弟。”
他想起惨死的长子,心痛如刀绞。
直到长子里吏死了,县三老方才醒悟长子的谨慎多么有益处。
长子已死,再是醒悟也迟了。
比起整天为了一些蝇头小利瞻前顾后的二子,长子谨慎的性子,更为适合继承家资。
只可惜惨死在郭解手中。
今日,新仇旧恨一起报了!
田典依旧舍不得细君和嬖人,不过,为了能够继承叔齐里,只能带人搬来大量的薪柴,堆放在曲尺宅的墙根。
等着县三老一声令下,当即放火烧人,烧死曲尺宅院内的所有人。
“兄长。”
卫广一脸的视死如归:“我和莽通等人冲杀出去,到时,兄长骑着赤柱带上家姐,一起逃出叔齐里,见到带人过来的义纵,再回来救人。”
谁也不知道义纵赶往叔齐里,走到何处,何时方能抵达。
等到郭解再次回来,卫广、莽通等人早就变成一具具尸体。
西道诸杜的族人手中,拿着涂抹堇毒的短弓,除非有铜皮铁骨的本事。
不然,只会被短弓射中,倒在地面任人宰割。
“田典!”
郭解摇了摇头,朝着外面大喝一声:“你想好了,再决定要不要放火,燔城是斩首弃市的大罪。”
田典的脸色一慌,急忙说道:“别点火,快把豆形灯拿走。”
不用田典多说,里民慌忙熄灭了豆形灯,不敢点燃摆放在门口的薪柴。
“无妨。”
县三老镇定自若的说道:“西道诸杜是外戚窦氏的宾客,不过是纵火,拿出一些钱帛就能赎罪。”
“呵呵。”
郭解冷笑一声说道:“此言不错,你别忘了长安主管刑律的长吏是张汤。”
一句张汤。
当即就让县三老沉默了。
第111章 孟
县三老熟悉汉律的贼律。
汉律:贼燔城,官府及县官积(zuì),弃市。贼燔寺舍、民室屋庐舍。积,黥为城旦舂。
意思是,贼人故意焚烧城邑,官衙以及官方聚积起来的物资或钱财,处以弃市之刑。贼人故意烧掉官舍、老百姓住的屋子、田中屋、聚积起来的钱财或物资,处以黥刑以及城旦舂。
郭解是郡邸长,卫广是缇骑,不再是简单的烧毁庶民宅院。
张汤只会依照纵火烧掉官寺和官寺积库,判处斩首弃市,送到长安九市的东市砍掉脑袋。
围堵在曲尺宅院的里民,投鼠忌器,一个个缩着襦身体,不敢继续上前,几名手持豆形灯,彻底纵火的里民,急忙熄灭豆形灯,焦躁不安的看向曲尺宅院。
掠卖同样是大罪,放走了曲尺宅院内的郭解,叔齐里的所有里民也只有一个黥面,城旦舂的下场。
累死在修筑的城邑墙根,或是冻死在某个冬日。
“父。”
田典找到里墙上的县三老,忧心忡忡的说道:“烧又烧不得,放又不能放走,当前应当怎么办?听说郭解的妻弟义纵是张汤身边属吏,姊婿前往霸陵邑追捕逃吏,几日不回,义纵定会上报给官寺的长吏张汤。”
提到酷吏张汤。
田典一脸的恨意:“可恨,郭解的上吏是张汤,换作别的官吏,别说是长安尉,即便是右内史,也敢直接放火燔城,西道诸杜可是丞相窦婴的宾客。”
县三老对于张汤也是一脸的不满。
一个又臭又硬的溷轩石头。
软硬不吃。
就算是公卿列侯的长子都敢抓捕。
何况是宾客。
县三老下了决心:“去把诱拐细君的老翁、老妪叫来,把豆形灯交在这帮子老人手中,由老人来燔城,官寺的刑罚也能轻些。”
田典的脸色一喜,立即去找来叔齐里的老翁、老妪。
“军假吏。”
郭解瞧着夯土里墙的一幕,相隔比较远,听不清田典和县三老在里墙上说了些什么。
不过,他从田典的神情看得出来,一脸愤恨的走上夯土里墙,面色大喜的离开,似是找到火烧曲尺宅院的办法。
“不能继续困守。”
郭解盯着里墙墙头的县三老,沉声道:“叔齐里的西道诸杜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晚会铤而走险,纵火燔城,点燃堆放在夯土墙根的柴薪膏油,需要尽快冲出去。”
叔齐里的里门紧闭,外面又有不少手持耒、耜的里民,挡住木门。
没有攻城军械,很难撞开里门。
鸡埘附近的几人,顺着郭解的目光,瞧见手持鸩杖的县三老。
恍然了。
皆是明白郭解的意思。
“活捉县三老。”
卫广杀气腾腾的说道:“只要捉住县三老,胁迫他一起回到日字宅院,拖延一天一夜的时间不成问题,叔齐里的人不知道义纵正在赶来的路上,一日的时间,义纵等人就是步行,也能抵达叔齐里。”
信息差。
目前是郭解最大的优势。
郭解拖延一天的时间,是为了等待义纵的到来。
西道诸杜却不知道义纵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我去把门板拆了。”
莽通突然开口说话,沉声道:“西道诸杜的人手持短弓,也是官寺允许里民存放在闾里的猎弓,箭矢却涂抹了堇毒,乱箭无眼,擦伤郭君就会昏倒在地,任人宰割。”
他平时不说话。
张嘴第一句就是用自身的性命换来郭解的活路。
莽通站在鸡埘旁边,看向门口的军假吏和材官,郑重的说道:“拆了门板当做大盾,可以挡住劲力不强的箭矢,到时,郭君带着卫君孺趁机杀向里墙,抓住县三老。”
郭解看了一眼视死如归的莽通,拊掌笑道:“不用,田典自会替换走族人,让开一条道路,放任咱们离开曲尺宅院。”
莽通、卫广几人一脸的困惑。
曲尺宅院门口的术,《居延新简》野、术、巷、门、庭、堂、内的夯土大街,走来一群身穿麻布单襦的老翁和老妪,一直走到宅院门口。
围堵在门口的诸杜族人,只能让开门前的道路。
严防死守的门口出现一丝间隙。
田典等着老翁、老妪拿起豆形灯,点燃墙根的薪柴,又怕郭解趁机跑出去。
“郭解。”
田典拿出一册尺牍,上面用隶书写满了细君的齿龄、样貌、在哪里傅籍。
他扬起尺牍,高声呼喊道:“倘若你逃走,没有诸杜的族人拦在门口,挡不住你一个手搏猛虎的大丈夫,一个重信重义的真豪侠,宅院的细君却跑不了,还会被大火烧死。”
田典笃定自己说出这番话。
郭解就不会再逃走。
轵县豪侠郭解重信义,是长安游侠儿人尽皆知的一件事。
田典信心十足的笑道:“你一个重信义的轵县豪侠,应该留在宅院护着柔弱的细君,不会抛弃细君,一个人跑出来。”
道德绑架?
女人是弱势群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