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吏! 第92节

  少内又称小府,主管县廷的饷粮出纳。

  霸陵邑虽然是县,却居住着许多公卿豪强,少内在县官寺的众多列曹中,地位靠近令舍,属于县官寺的上吏。

  曹贼?

  郭解看了一眼刑徒,把他当做勾搭官吏夫人的曹贼。

  上次前往霸陵邑抓捕县三老,听说过少内夫人的名声,在公卿豪强遍地的霸陵邑,依旧算得上是美艳动人。

  只是年岁稍大。

  已是四十岁的年纪。

  不过,倒是有人喜欢这一口,眼前刑徒就喜四十岁熟女。

  郭解没有理睬刑徒,翻身下马,把辔绳扔给站在郡邸汉阙附近等候的军假吏,迈步走向郡邸官寺。

  “小人真是冤枉啊。”

  刑徒哭喊道:“几位贼捕干可以去霸陵邑打听,我安国少季家中是世代耕田的良家子,大父甚至有公士军爵,怎会污蔑平阳公主。”

  良家子是指不在七科谪或非医、巫、商贾、百工的子女。

  七科谪是秦代把贾人,治狱吏不直者,诸尝逋亡人,赘婿,尝有市籍者,大父母或父母尝有市籍者等七种人谪发远征或戍边。

  汉代的七科谪是吏有罪,亡命,赘婿,贾人,故有市籍,父母有市籍,大父母有市籍。

  不论是秦代还是汉代,赘婿比较惨,直接发配到边关守边。

  郭解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刑徒:“你说你叫什么?”

  “小人名叫安国少季。”

  安国少季似乎又看到得救的希望,急忙挣扎起来:“小人是霸陵邑的良家子,世代耕田,多次从征,立下过不少的功劳,恳请上吏救了小人。”

  郭解听到他叫安国少季,又用四十岁的熟女少内夫人引诱他。

  笃定可以叫来少内夫人与郭解睡觉。

  这名刑徒应该就是历史上另一位有名的汉使。

  不过,张骞出名是因为通西域,安国少季出名是因为通女人。

  安国少季作为西汉的使者出使南越国,却睡了南越国的太后。

  不是王后,也不是王女。

  而是南越国的太后。

  更绝的是。

  安国少季不仅睡了南越国太后,还撺掇太后造反,杀了南越国最有权势的丞相吕嘉。

  堪称是汉使中作恶多端的典范。

  汉使出使西南各国,别说是对汉使不敬,只是因为汉使看王不顺眼,就敢在王庭直接杀了王。

  甚至恶劣到睡了太后,祸乱后宫。

  “砰!”

  一名贼捕干挥动手中的铁尺,重重砸了一下安国少季的后背,满脸凶恶的说道:“郭君问你什么,就回答什么,别乱说话。”

  “嗯!”

  安国少季闷哼一声,疼的他呲牙咧嘴,却不敢叫出声,只能堆着笑脸看向郭解。

  知晓他是汉使安国少季,郭解有了救人的心思,询问道:“不知他犯了何事,带回长安官寺鞫狱,难不成触犯了城旦舂的重刑。”

  押回霸陵邑进行鞫狱,还有赎罪的可能,拿出钱帛把自身赎出大狱。

  任何人落在张汤手中,再无赎罪的机会,只能待在长安狱服刑。

  领头的贼捕干没有隐瞒,直接说出内情:“安国少季拿着一张赫(tí),上面居然写着平阳公主和一名叫做卫青的骑奴有染,这人又是在霸陵邑傅籍,就是他造谣生事。”

  赫就是麻纸,早在文景时代,粗糙的麻纸便在关中出现,又叫做灞桥纸。

  敦煌出土了数百张残古纸,其中有十片残纸上有字,七张属西汉、二张属东汉、一张属西晋时期。

  西汉时期的残纸上有草书‘□持书来□致啬□’等字。

  造纸不是东汉蔡伦发明,只是改良了造纸术,使得造纸更加的便捷。

  郭解伸出手接过来麻纸,仔细看了几眼,难怪贼捕干要把安国少季带到张汤面前进行鞫狱。

  麻纸上写的文字,造黄谣。

  写了平阳公主和骑奴卫青暗自私通。

  不过,行文不像是男子手书的文字,更像是一名女人发到网上的小作文。

  郭解皱眉道:“麻纸上的秀娟小字,不像是男子所写,这人多半是冤枉的,说吧,你在哪里捡到了这张麻纸。”

  几名贼捕干对视一眼,知道郭解想要袒护这人。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还是拱了拱手直接离开。

  郭解一句话就让首都警官释放了犯人。

  可见他的面子之大。

  “慢着。”

  郭解沉吟道:“二三子回去告诉上吏张汤,本吏亲自追查造谣平阳公主一事,等到有了爰书,就会亲自前往长安官寺交给张尉。”

  几名贼捕干郑重作揖,暗自松了一口气,回去也算有个交代。

  郡邸官寺的门口左右两塾,大门的左边、右边各有一个更衣所,摆放了一盏雁足灯,几张坐枰,还有一张坐榻。

  郭解有长舍,很少在更衣所换上官服,左右两塾就成了守门军假吏和材官平时歇息的屋舍。

  涉及到卫青,郭解派人叫来卫广,一起前往捡到麻纸的闾里。

  “西市?”

  郭解颇为奇怪,造黄谣的麻纸怎会出现在遍地穷苦人百工的西市,不是大第室或是小第室,依旧是带人前往西市。

  一行几人走进西市的门。

  西市与华阳街对面的东市不同,大多是陶俑、砖瓦、铸币、冶铁的工室作坊。

  前市后厂,市列两侧全是多层重屋,后面是作坊,前面也是与东市一样的市肆,兜售作坊打造的陶俑、砖瓦、铜车马等等商货。

  四里一市,西市一共有六市,占地面积相当于二十四个闾里。

  西市只有一道外围的市墙墙,其中没有里墙,全是一条条纵横交错的隧,以及排列在隧两侧的市列。

  放眼望去,没有里墙的阻碍,西市的市肆、行商坐贾、载货敞车一眼看不见尽头,格外的喧嚣热闹,东西两市也是长安最为熙攘繁华的市。

  安国少季拐进一条隧,停在一座宅院的门口,恨恨的说道:“昨日,小人在这座工室作坊门口捡到的麻纸。”

  工室作坊的大门紧闭,郭解呼喊了几声没人回应,作坊内似乎没人。

  “一堵矮墙罢了。”

  虫皇柔是列侯的子孙,做事比起五陵少年还要横行无忌,一个健步,就要翻过墙垣:“等我翻进去,打开作坊的大门,你们再进去。”

  “不可!”

  “且慢!”

  郭解、卫广的脸色骤变,慌忙伸出手掌,一左一右,扯住虫皇柔的绛缘深衣,用力拽着不敢让他冲过去。

  “这墙!不能翻!”

第120章 杀青

  “这堵墙高过五尺,怎能还敢翻墙!”

  郭解扯住虫皇柔的绛缘深衣大袖子,把他即将纵身一跃的身体拉住,不敢放他离开,免得一个健步跳到墙垣的内部。

  卫广的神色一惊,也是做出了相同的行为,扯住虫皇柔的绛缘深衣大袖子,不敢让他翻墙。

  “你”

  虫皇柔的宽大袖子被男子扯住,吓了一跳,脑子内又出现一些不堪回首的景象,下意识抖开绛缘深衣的大袖子,想到汉律的规定,登时一脸的赧颜,误会了郭解。

  同时,他又忍不住心惊肉跳。

  根据汉律的规定:任何人不能随便翻越乡里、官舍、市肆的墙垣,翻墙者判处赎黥,除非墙垣的高度不到五尺。

  黥是在脸上刺字的刑罚,赎黥是一种判处罚款,用钱帛赎罪免于黥字刺面,这种刑罚对于平帻庶民来说很肉疼,拿钱赎罪的钱帛不是一笔小数目,对于虫皇柔等列侯子孙来说更是一种羞辱。

  公卿列侯看重颜面,倘若谁被判处了赎黥,往后聚在一起宴飨,少不了遭人耻笑。

  更何况,现如今掌管长安刑律的人是张汤,谁知道他愿不愿意让公卿豪强赎黥,如果加重判处一个司寇的两年有期徒刑,只能去做苦力。

  长安的公卿豪强遇见了张汤,着实头疼,又拿张汤没有办法,私下骂他是溷轩的石头。

  “呼”

  虫皇柔长出一口气,庆幸道:“好在被你拦了下来,不然,堂堂一位列侯子孙被判处了赎黥,肯定会遭到大第室众人的取笑。”

  虫皇柔吐出浊气的样子,似是细君吐气如兰,模样颇为娇媚。

  郭解不好这口,莽通对于女人、男人都没有兴致,只喜好吃粟米,干嚼着粮食特有的谷香,只要吃到谷香心中说不出的满意,比起男女之事还让他满足。

  卫广喜好大宴宾客,呼朋唤友带来的满足感,也远胜女子,何况家中还有一位嘉夫人,早就把他榨干。

  至于安国少季,别说虫皇柔是个男子,就算真是细君,只会暗自摇头。

  远不如四十岁以后的熟妇有滋味。

  虫皇柔瞧见几人没有任何反应,恍惚了,误以为自身不再有姝貌比朝霞、袖裁连璧锦的姿色,回想起门口几名亭卒炽热的眼神,心道只是郭解几人没有兴致。

  虫皇柔暗自欣喜,放松了不少的戒备,终于找到不馋他身子的朋友。

  “这是谁家的工室作坊。”

  郭解打量几眼大门,门口有一小片菜畦,种了葵菜,找不到其他辨认身份的东西:“这座工坊是官寺的工室,还是公卿豪强的作坊。”

  倘若是长安官寺的工室,事情好办多了,直接找来工师询问麻纸的来历。

  换成是公卿豪强的作坊,事情就变得复杂又难办。

  安国少季想了想说道:“这座宅院内的作坊,好像是霸陵杜君敖的杀青作坊。”

  杜君敖!

  霸陵邑的豪强杜君敖。

  卫广面色一喜:“三月初,叫来县三老、乡三老前往宫门口喊冤的主谋,有一人便是他,如今竟敢造谣生事,还是污蔑平阳公主与家兄私通,看他如何躲过张汤的鞫狱!”

  郭解冷笑一声,原来只是想要查清造谣,当做迎娶卫君孺的聘金。

  毕竟,即便是平阳公主也不敢背着私通的名声。

  谁曾想,杜君敖牵扯进去,就怪不得他手段酷烈,把霸陵杜氏的全族上下牵扯进去。

  “杀青作坊.”

  郭解心中有了主意,走过去用力敲响大门:“作坊的家丞可在?本吏是长安官寺的属吏,奉了少内的命令,过来带走一批三尺简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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