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金伐宋,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82节

  苍天无言。

  何伯求只能失落的收回了目光,重新投向人间。

  仆散达摩坐在主位上,赤裸着上身闭目养神,任由王夫人来给他处理肋下伤处。

  刘淮那一击虽然无法斩碎盔甲,但也使得仆散达摩肋骨骨裂,此时已经红肿一片,连带着胳膊都使不上了力气。

  在女真人的鼓噪声再次变为抽泣声之后,仆散达摩才出言向已经站在一旁的通判刘芬出言询问:“临沂城中,已经发动青壮了吗?”

  刘芬连忙拱手:“已经发动了大约四千青壮,虽然不能出城野战,但守城足够了。滚木石虽然不足,但大锅煮金汁肯定管够。”

  金汁就是粪水,煮沸了往城下泼,可以给攻城者身体心灵双倍暴击,而且材料易获得杀伤力惊人。

  脸上红色鞭痕依旧还在的王雄矣却说:“太守,不能守临沂,仓城在临沂城的东边,宋狗来攻,仓城首当其冲。而且此时也来不及转运仓城物资了。”

  仆散达摩脸色抽动了一下,第一次觉得仓城的位置有些过于靠沂水了。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走沂水通道就是因为转运物资方便,若是把仓城设置到深山里,那不就是脱裤子放屁吗?

  其余人也知道仓城中的物资事关重大,事关南征宋国,谁也不敢说放弃。

  可仓城也没办法守,这个地方就不是为了军事决战而建立的,因为仓城为了转运物资方便,不止有许多城门,城墙修得也不是很高,防御寻常盗贼还好,面对正规大军攻城就很难了。

  仆散达摩思考片刻,无奈开口:“你们都有什么想法,且说说吧。”

  刘芬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军略,可见到一屋子的残兵败将,却终于还是无话可说。

  场面沉默良久之后,还是王雄矣开口:“事到如今,是要算本钱的。咱们还有一千五百在临沂城一直没有出战的州中步卒,还有加起来五百骑兵,还有何三爷的一千五百庄户。

  咱们对面的忠义大军有大约有六千人,此诚不可与之争锋。

  我军最好的做法就是一把火烧了仓城,一根弓弦都不给宋狗留下,然后在临沂城固守待援。

  只要临沂城还在,沂水通道就不会断绝。”

  众人依然疲惫,却纷纷以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王雄矣。

  当然这样自然是最稳妥的,临沂坚城几千人一起守,守上一两个月不成问题。

  可关键是如此这般沂水通道虽然不会断绝,但你家太守的前途甚至性命就要断绝了。

  烧仓城,你疯了吗?

  王雄矣见仆散达摩缓缓摇头,也是在意料之中:“太守,既如此,那就把能带出来的人都带出来,沿着沂水设防,宋狗若想渡河,咱们就半渡而击。

  诸位,你们须知道,仓城既然不能弃,却也是没法守的,要么咱们被宋狗逼到仓城门口,背城而战。要么就要主动在沂水作准备,无论如何,半渡而击还是要比阵而后战简单的多。”

  说着,王雄矣苦笑一声:“而且,咱们确实得在临沂百姓面前打一场胜仗,来提升士气了。”

  何伯求终于出言:“算兵力的时候莫要算上我,我的庄户已经不稳了。”

  夹谷寿愤然出声:“比俺们女真人如何?俺们的家小全没了!你的何家庄还好好的!俺……”

  说着,夹谷寿已经有咬牙切齿之态。

  何伯求冷冷回应:“若你的庄子还在,我的庄子已经没了。那何家庄庄户就是哀兵,自然会拼命;而你则会像此时的我一样,内心长草,进退不得。”

  “你!”

  夹谷寿还要呵斥,仆散达摩却出言:“何三郎,这件事是我错了,我向你赔个不是。”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就连何伯求也是呆愣片刻:“太守言重了。”

  他还以为仆散达摩是因为安子河畔将他抛弃之事道歉。

  仆散达摩却是摇了摇头:“何三郎,我是真的后悔,陛下曾说过女真汉儿皆是一家,我的兄长乌者(仆散忠义)也说过,在汉地所有事情,都脱离不了汉人。我却只注重女真的猛安谋克,拉拢了一些如你这般的汉人大豪就觉得沾沾自喜,自以为得了陛下与兄长的故智。却不晓得……”

  说到这里,仆散达摩长叹一声:“却不晓得汉人百姓也是自家子民。

  若我能细心明理,征发徭役时发够钱粮,是不是张丑就会有些底气?不至于被上下拉扯的失措?

  若我能秉公持正,让女真庄子内的汉儿百姓不至于沦为随意打杀的奴仆,是不是汉儿就不会造反?”

  “何三郎,我错了,也真的知错了。还望何三郎助我一助。”

  这些话说出来,不止夹谷寿与术虎阿里直接垂头丧气,就连王雄矣这种心腹也目光闪烁起来。

  何伯求张了张嘴,有心想问一句,大金皇帝陛下是真的怜惜汉儿吗?若是怜惜,为何只是口头说说,而把如此多的猛安谋克户全都内迁,并夺走汉儿土地呢?

  他不知道单单这一举动,制造了多少流离失所的汉儿百姓吗?

  营造南京宫殿、南征宋国、包括耽搁农时运来转运到这种仓城的物资,哪点能说明你们女真皇帝重视汉儿了?

  但此时仆散达摩如此诚恳的认错,何伯求默然片刻后还是喟然以对:“有太守的这句话,我能保证稳住他们五日,若五日之后,咱们依旧在沂水西岸不得寸进,那么就难说了。

  太守,须知何家庄是在沂水东岸的。”

  王雄矣接口说道:“到不了五日,宋狗的斥候探马撒得到处都是,他们不可能不发现咱们这两千人,也不可能看不出咱们的狼狈。宋狗不会给咱们喘息之机的,我估计他们这两日就会渡河来打。”

  仆散达摩默默点头,先是看了一眼王夫人,又望了一眼刘芬,见两人全都默然不语,随即对王雄矣说道:“仓城能保则保,却也要做些准备。你去交待人手,准备油料……”

  说完之后,仆散达摩就有些后悔,这话似乎是有些露怯,但看着面前几人皆是面色如常,也就将其抛之脑后了。

  “今日好好歇息,刘大判,今日军兵物资调动,就全靠你了。”

第153章 上马渡河击狂胡(一)

  第二天,也就是八月十七日天还蒙蒙亮的时候,第一座浮桥在沂水上架设了起来。

  这引起了金军的应激反应,先是斥候回报,与此同时则是探马与探马汇合集结,各自聚集十几人后,互相厮杀。

  但是忠义军一旦发动,哪里会被一群斥候逼退呢?

  已经被功劳刺激的红了眼的甲骑急速渡河,并且在张白鱼亲自带领下,连弓箭互射的阶段都省去了,直接挺矛冲杀起来。

  且说,女真人在开国时,对辽宋的兵马有过一个准确的论断:这帮子人远程弓弩对决的时候,打得还有模有样,可一旦遭遇近身搏斗,只要杀掉辽宋兵马敢死的排头兵,那么无论他们有多少人,都会立即崩溃。

  可如今的女真人也遇到了过去辽宋所面对的问题。

  坐拥万里大国,能享福谁想死啊!

  这些聚集起来的近百女真斥候,在大军溃败,被辛字军追了百多里的情况下,还敢三两成群的探查敌阵,按说已经算是胆识勇力过人。

  但他们面对忠义军甲骑不要命的冲锋时,第一个反应却还是脱离战斗,以弓箭作缠斗。

  当然,斥候的职责是将消息带回去,并不是正面作战,他们的做法无可厚非。

  但今天是特么的生死之战,能用最小的代价阻止忠义军渡河的机会只有这么一次,下一次机会就是在平地上打正面决战了!

  而这些女真斥候都是军中精锐,他们自然知晓这些事情,但他们还是逃了。

  还是轻而易举的就将桥头阵地让了出来。

  百余女真轻骑被三十多忠义军甲骑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在被斩杀了十余人后,彻底放弃了对抗,飞马狂奔,逃之夭夭了。

  “呸,他妈的一群孬种。”张白鱼掀起顿项,朝着女真轻骑的背影啐了一口,将长矛举起在头上绕了一圈,其上绣着白鱼符的三角小旗也随风飘扬,将三十余刚要追出去的甲骑聚拢并撤到浮桥桥头。

  他今日最大的任务是扫清河岸,为后续的登陆创造条件,可不能因为区区数骑就把这要命的职责抛之脑后。

  很快,剩余的甲骑就在刘淮的带领下,成功渡河。

  而有了这一条浮桥运送来往物料后,第二条与第三条浮桥也很快建立。

  这时候,浮桥三里正西方的仓城处,大队的女真骑兵终于蜂拥现身。

  然而刘淮却敏锐的发现,这股大约五百人的骑兵队伍在一出现的时候就处于半失控的状态。

  他们明显依旧疲惫,许多战马上还粘着尘土血渍,但却不惜马力,不进行弓箭骚扰,只是如同不要命般向着浮桥桥头冲来。

  而此时罗慎言所部已经有三百长枪渡河,虽然分散在三条浮桥桥头,可在甲骑的掩护下,几十人一组纷纷结阵,随后跟着队将的号令,喊着‘端吃端’奋力前压。

  这些女真骑兵竟然开始直接正面冲击忠义军步卒所结成的枪阵。

  这怎么可能冲得开?

  在甲骑的支持下,女真骑兵迅速留下二十多具尸首,向后撤去。

  经此小挫,女真骑兵仿佛也恢复了清醒,在各级军官的组织下,在浮桥头以北列阵,轮流来骚扰渡河的忠义军。

  但这骚扰毫无意义。

  忠义军千人的长枪兵背河列阵后,又有二百弓弩手在魏昌的带领下渡河,弓弩攒射中,女真骑兵也不敢再与忠义军弓弩手对射,纷纷后撤。

  忠义军步卒伴随甲骑再次前压,再次压迫了女真骑兵的活动空间,使得女真骑兵再次向西北后退。

  ……

  在战场更北侧一处高地上,李乙真金下马,将箭矢从死掉的女真斥候身上拔了出来,然后再对方怀中摸索起来,将搜到的金钗对着阳光比了比,嘿嘿一笑,塞进了怀中。

  辛弃疾眼睛紧紧盯着战场,用余光看着李乙真金的举动,冷然说道:“耶律二郎派你来可不是为了这点金银,不好好看,回去之后,如何向你头领交待?”

  李乙真金呲着大豁牙说道:“这不是还有郎君你呢吗?俺这种人,如何能看出什么来?”

  说着,李乙真金莫名叹气,声音也变得低沉:“就算看出什么来,又能如何学呢?”

  “哦?”辛弃疾似乎很好奇这胡人究竟在想什么,直接回头:“为何天平军就不能学?”

  李乙真金也跨上战马,让两人亲卫在周遭警戒:“辛五郎请看这太阳。”

  辛弃疾瞥了一眼:“刘大郎出兵时间拿捏的十分准确,金贼只能面向阳光迎敌,这又如何……”

  到了最后,辛弃疾似乎明白了什么,声音已经变得低沉。

  李乙真金没有察觉,扣着手指说道:“咱们是刚到,俺算了算脚程,刘大郎最早就是昨日上午才到,然后他今日清晨就可以出兵。嘶……这意味着……”

  辛弃疾接口说道:“这就意味着,要么是刘大郎在一日之内完成了物资准备,士气鼓动;要么就是忠义大军就时刻准备出征,刘大郎的麾下在他不在时,就做好了所有准备。

  用刘大郎的话就是,由上而下组织健全,不会因为某个人消失,就耽搁大事。”

  李乙真金点头:“辛郎君,无论那条都很可怕,无论是什么,天平军都做不到。”

  说着,李乙真金又指了指眼前的战场。

  “还有这些兵,青牛白马在上,俺真的想不明白,刘大郎,还有那个忠义军魏公是如何编练的他们,太齐整了,配合太好了,士气也太高了。”

  “你看那一百长枪,从浮桥上下来,用三十屈指的时间,就站好的枪阵,而且竟然能整齐向前。俺他娘的……”李乙真金摸着光头,呲牙咧嘴:“俺他娘的头皮发麻,辛郎君,你呢?你怕不怕?你觉得他们这两千人,能破俺们天平军多少人?”

  辛弃疾默然不语,眼睛直直的看着战场。

  这时候,大约四百长枪组成大横阵缓慢向着北面推进,在左右两翼数十甲骑的协助下,继续压迫女真骑兵的活动空间。

  在逼近到双方距离大约一百步后,忠义军枪阵前的旗帜奋力挥舞,枪阵裂开一道宽约十步的空隙。

  隐藏在枪阵之后,一直牵着战马步行的百余甲骑突然沿着这道裂隙杀了出来,以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砸向数倍之众的女真骑兵。

  女真骑兵原本只是射箭骚扰,以机动性骚扰步卒,可此时却突然被甲骑冲杀,突兀的陷入了近战,顿时慌乱,甚至有的女真骑兵都没来得及换成长矛,就被忠义军甲骑碾了过去。

  慌乱间,女真骑兵再次留下几十具人马尸首后,再次撤退。

  但令人惊奇的事,女真骑兵虽然狼狈到阵型都有些散乱,却依旧没有一哄而散。

  “辛郎君,你看到了吗?刘大郎那伙子骑兵能干的,俺们契丹人是真的干不了。但他们步卒能干的,如林军、天王军甚至你的辛字军,哪个能做呢?”李乙真金摇着头:“没办法,真没办法。天平军学不来的。”

  辛弃疾这时候指了指掩护长枪步卒撤退到大阵的甲骑说道:“那面旗帜上绘着肋生双翅的老虎,飞虎,刘大郎绰号是刘飞虎子,这定是刘大郎亲自统军破阵。”

  李乙真金喃喃说道:“那就怪不得了。”

  说罢之后,他又捏着下巴出言询问:“奇了怪了,金贼骑兵都败成这个样子,怎么就不溃呢?”

第154章 上马渡河击狂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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