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瞬间一片混乱……
宫二娘子远远地看着城头上的人像没头苍蝇似的乱转,也不禁莞尔,转头对岳文轩道:“真君,咱们把重步兵漆成红甲,摆在最前面,还真是好用。”
岳文轩也笑:“离得这么远,就让重步兵着甲,走到城边就累死了,这么简单的道理,城里那些人都不懂。”
宫二娘子也笑:“哈哈哈。”
重步兵这一次带着出战,其实就是用来吓唬人的。
只见沂县里一阵混乱,很快,城头就开始打架了。
一个乡绅带着自家的五十名家丁和佃户,对着县令李翰发起了“冲锋”。
李翰当然不愿意束手就擒,立即让手下反击。
双方在城墙上你砍我一刀,我捅你一矛。
打着打着,旁边又有一个本地乡绅加入。
接着又一个乡绅加入。
接着老百姓也开始动手了……
而老百姓一旦出手,战斗马上就会结束。
毕竟是冷兵器时代,全城老百姓只要一起哄,没有哪个官顶得住。
李翰是个贪官,欺压良民的那种,老百姓当然要锤他。
一转眼的功夫,李翰就变成了尸体,被人一脚踢下了城墙,摔在了城外的地面上。
远处……
潜伏在树林里的庞迪,远远地看到县城乱了,也不由得暗骂:该死!我躲在这里,是想等北宋军队攻城,等他攻城到一半,我从背后杀出去,必定能一举将之击溃。
现在敌军还没开始攻城,城里就这样了,那我的计划岂不是完蛋了?
算了!
不管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庞迪怒吼一声,从藏身处跳了出来:“延安兵们,进攻。”
两千多名延安兵,齐声呐喊……
这些延安兵的战斗力很玄学,你说他们强嘛,似乎不算强,金军攻进陕西时,曾经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将他们扫得东倒西歪,几乎没怎么抵抗就乖乖投降了。
但要说他们弱,却也不见得,他们常年在西部边疆与西夏国作战,经常都能打得西夏军抱头鼠窜。一两百延安兵打一两千西夏兵是常有的事,而且还能赢。
所以,他们到底是强,还是弱呢?
延安兵们从藏身处跳出来,嗷嗷叫着冲向北宋军的背后。
通常来说,敌军背后被突袭,肯定会惊慌失措,大军的背后通常是辅兵和民夫,特别容易崩溃,一冲一个崩。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刚冲到半路,就见到北宋军后方的光头辅兵们,突然向两边一分,然后就露出了一大堆战车。
这些战车早就掉好了头,对着他们摆开了门板阵了。
庞迪脑子里电光一闪,暗叫:不好!他们早就用一支车阵面对着我的方向列好阵了,那些光头辅兵只是幌子,故意遮挡我视线的。
当他想到这里时,已经晚了。
车阵里的鸟铳兵们,举起了自己的鸟铳……
这一次不拉近到十丈才开火了,直接在三十丈的距离就开了火。
十丈是面对敌方精锐时的开火距离。
面对杂鱼,三十丈足够!
“砰砰砰砰!”
鸟铳声响起,正在冲锋的延安兵,瞬间倒下了十几个。
倒得不多,因为鸟铳在三十丈距离的命中率就是个玄学。
不少子弹打在了地面上,或者飞上了半空,落下来时已经没有了杀人的威能,只能在人头盔上砸个响声。
这样的战损比是吓不到金兵的,但吓唬延安兵已经足够。
有人惊呼起来:“他们用的什么妖法?”
“这么远就把张三郎干掉了。”
“李四郎也死了。”
“王麻子也活不了了。”
“妖法!肯定是妖法!”
“啊啊啊!”
一阵惊慌失措的怪叫声中,延安兵们掉头就跑。
只剩下庞迪一个人单枪匹马,还在向前冲。
他曾经一个人冲过西夏军,所以现在一个人冲北宋,他也没怂……
“火铳兵,节约弹药,不用打了。”
张雍和各个车队的车长都在大吼:“节约弹药!”
所有人都冷着眼,看庞迪一个人冲。
庞迪冲呀冲呀,冲呀冲呀,终于冲到了车阵的前面,挥起长矛向前一捅,“砰”的一声,被巨大的战车门板给挡住了,毫无半点屁用。
但他居然还不服输,还想把门板推开了向里面冲。
就在这时候,一个巨大的车轱辘,突然对着他飞了过来。
原来是张大树!
张大树要节省弹药,当然就不能用重型火铳了,在地上抓起一个战车变阵过程中散架掉下来的车轱辘,当成暗器使用,当头给庞迪砸了过去。
庞迪怒吼一声,用长矛猛地一挑,想要“枪挑铁滑车”,然而这一挑并没有什么卵用,车轱辘荡开了他的长矛,“砰”的一声,将他砸下马来。
第283章 你走吧
庞迪落马,延安兵跑得更快,但他们刚跑了没几步,身后突然又窜出来一支军队,却是张雍绕后了。
延安兵们一看,前门有狼,后门有虎。
降呗!
哗啦啦一下,降兵跪了一地。
张雍也不禁摇头:“这伪齐国的兵,实在是不经打。他们在对西夏作战时,明明很厉害的啊,为啥?这究竟是为啥?”
他正感叹,突然,跪在他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延安军小将,抬起头来,大声道:“何战为义,何战为不义,额还是知道的。不义之战,额为什么要拼命?”
张雍:“咦?”
这番话让他大感意久,定睛看去,却见说话的虽然只有一个人,但大多数延安兵脸上的表情,却都和那说话之人一样,带着一种很复杂的情绪……
那小将道:“降金非额本意,但上司都降了,整个陕西都降了,额一个人不降又有何用?难道和对方拼命么?额又不想死!只能随波逐流!”
“你不是一个人。”旁边的士兵们也道:“但就算额们这几百人都不降,也没半点屁用。”
张雍听得一愣一愣的,过了好几秒,他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
沂水县城城门大开,城中乡绅富户们,恭敬地列在道旁,还有大群老百姓在旁边瞪着一双期盼的眼睛,看着宫二娘子和岳文轩。
岳文轩知道他们的眼神在诉说什么,于是在马背上挥了挥手,大声道:“答应你们的免税不是虚言,从今天起,接下来的一年时间,免税!”
百姓们大声欢呼起来。
乡绅富户们松了口气:统治者既然愿意免税,就说明他有意愿与民休养生息,要好好地搞内政,就不会是那种穷兵黩武的神经病。这对本地乡绅来说,也是非常好的事情。
他们只是有点担心,自己降金的事情,会不会被宋国拿出来算旧账。
就在这时候,士兵们分开人群,押着五花大绑的庞迪,来到了岳文轩和宫二娘子的面前。
岳文轩对宫二娘子使了个眼色:“交给你来办。”
宫二娘子点了点头,翻身下马,亲手给庞迪解开了绳索:“庞将军得罪了!听说将军在延安时,力敌西夏,战功卓著,今日一见,果然勇猛。”
她这一开口,旁边的乡绅们率先松了口气。
宋国的将军既然可以礼待庞迪,那咱们这些普通人就更安全了。
却听庞迪长长地叹了口气:“哪来的勇猛,一车轱辘就摆平了的劣货罢了。”
他胸前的甲胄上,还能清晰地看到一个车轮印子。
就很尴尬!
宫二娘子:“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将军敢一个人单枪匹马往敌阵里冲,就凭这一点,已是难得的英雄人物。”
庞迪苦笑,不说话。
宫二娘子:“我也不多说废话了,只问将军一句,可愿回归我大宋?”
庞迪:“做梦都想,但额不能。”
宫二娘子:“?”
庞迪:“延安尚在金国之手,额父母兄弟,皆在延安,若额降宋,父母兄弟皆死无葬身之地。请斩额狗头一枚,悬于城门之上,额父母兄弟,或许还能领到一点抚恤金。”
宫二娘子:“……”
周围的义军士兵们:“……”
一时之间,全场鸦雀无声。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懂了,为何延安兵都退了,他一个人单枪匹马还在冲。
这货摆明了寻死啊!
自杀的勇气他没有,但送死的勇气还是有的。
宫二娘子有点小尴尬,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好转过头,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岳文轩。
岳文轩微笑,凑到她耳边:“那就放了他吧。”
“啊?”宫二娘小小地惊了惊:“就直接放掉?万一他又带兵打过来?”
岳文轩:“他带的兵有多少战力,你也看到了,他要再来便再来吧,再打败他就是。”
宫二娘子:“……”
岳文轩:“诸葛亮还七擒七放孟获呢,有时候,释放一个人,不仅仅是为了这个人,而是因为能得到更多人。”
宫二娘子懂了,她转过头来,对庞迪说:“你走吧!”
庞迪:“?”
宫二娘子:“既然你有父母兄弟在金人手里,那俺就不逼你降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