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后世有着秘密警察、有着职业军队的萨尔瓦多军政府相比,他们这些半吊子的议员有什么?
除了那些钱外、所谓的议员身份,确实给他们带来了一些特权,但却不足以让他们迈入实权贵族的行列。
同萨拉丁、雷纳德……那些人物相比,这群议员,不过是一群小猫罢了。
看着张牙舞爪,实则不堪一击,若他们生活在城墙外,便是艾哈迈德那样的包税人世家,都能轻易将他们满门屠戮。
只能说,是往日里那富裕到让他们喘不过气来的生活,加上对城墙内世界的予夺予取,使得这群井底之蛙真把自己当号人物了。
至于市民那边,其实早就设计好了,打一开始这个葬礼,就是一幕戏剧。
议员们被拉到台上成为小丑演员而不自知,瘸腿阿尔邦他们六个人,成为污点证人,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和盘托出。
至于这个过程中的其他证人,那都是被提前找好的。
等情绪烘托到位后,只要有人带个头,陷入群体共情状态的市民们,就能轻易践踏往日里那看似根深蒂固的权威。
“先知,这样,就能做到洗去城中的罪孽了吗?”安托万神父,表达出了自己的困惑。
“做不到,还远远不够,这只是一个开始罢了。我只能说,当民众能够践踏一次往日权威,那么自然就能践踏两次、三次、四次……无数次。”
说着这话,盖里斯的脑子里忍不住想到了后世的法兰西。
自打1789年拉开了法国大革命的序幕,在那之后的整整一百年里,法兰西都保持了自己革命老区的底色。
旧时王公贵族、成打的跌落神坛,各种试图复辟王朝专制的尝试,都被法国人民给接连推翻……
他现在所做的,仅仅是要让卡拉克城中的市民们,打破对上城区的畏惧、打破对那些议员们的畏惧。
盖里斯不是要自己去当青天大老爷,而是要让这些市民们意识到,压根没什么老爷是好值得他们畏惧的罢了。
然而,就在下面的众人正不断宣泄着愤怒的时候。
盖里斯有留意到两件事,一个是远方的阿迪勒军营有了动静,另外一个方向却就是卡拉克城堡,通往卡拉克城的吊桥被放了下来。
一队50人规模的披甲士兵,整齐列队后,向城市进发,在那50人士兵的后面,则又是一位老熟人斯蒂芬妮。
……
从理论上来说,世俗的领主同教会的主教,他们应该是平行的关系。
教士们服从主教,主教们服从罗马教皇。
下级领主服从上级领主,上级领主服从世俗君王。
国王也好、世俗领主也罢,就理论上而言,并不统属天主教的教会。
当然,这仅仅是理论罢了,现实中,有关主教的任免权,长久以来都是世俗君王同罗马教皇争夺的焦点。
不过既然有争夺的过程,那么就代表这里面的事情并不绝对。
阿梅代主教见到雷纳德的时候,虽然要低人一等,可他在城市里的影响力,却又要比之雷纳德更强。
毕竟,教会与平信徒的结合,要远比世俗领主对领民的统治更加密切,乃至于叫人乐意效劳。
也因此,阿梅代主教,长久以来的拒绝投降,都有着近乎一票否决的效果。
这样的僵持,对于斯蒂芬妮来说,无疑是一种煎熬。
比起这座城市的安危,汉弗莱对她来说才是至关重要的存在。
以斯蒂芬妮的年龄来说,她已经不可能再有新儿子了!
终于,一个时机到了,斯蒂芬妮已经决意,要用自己身为领主的身份,表明自身的态度了。
伴随着那略微凌乱的步伐,以及锁子甲所发出的哗啦声响。
那50名军士踏进教堂前的这处广场,他们手中的剑刃与盔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先是最外层的一些市民,注意到那些士兵的靠近,他们提醒圈内的市民外面发生了变故。
紧接着,又是教堂的钟声突然响起,低沉而庄重的声音,瞬间打破了广场上的喧嚣。
使得已经将议员们围殴到血肉模糊的市民们,从那种群体性的狂热中清醒过来,注意到周围的变动。
气氛有些冷清,市民们在调整自己的站位,而原先维持葬礼秩序的卫兵。
确切说是那些接受了盖里斯训练的城市卫队,主动站到了人群的前排。
如果说斯蒂芬妮麾下的军士,一个个都是披甲执剑、全副武装以杀人为己业。
那么市民们这边的城市卫队,却就要寒酸许多。
只有不足三分之一的人身上有着武装衣或棉甲,手中的武器也多以长矛为主,看着就像乌合之众。
就在这对峙的时候,在城外攻城的号角已然响起,阿迪勒的大军,朝着城墙进发。
然而,原本应该站在城墙上,守卫卡拉克城堡的军士,却站在了教堂前的广场,同市民们对峙。
亲自披上盔甲的斯蒂芬妮,她眼神冷酷无情,脸上毫无怜悯。
她从一旁的军士中,走到前排的位置上,向着到场的所有市民们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听着!如果你们不向城外的军队投降,我将毫不留情地杀光你们!”
世俗暴君一如既往的、千年不变的,依托着军队,向紧密团结在一起的民众、肆意凌辱。
城墙上传来警铃,代表着现如今城市正在被大军围攻,教堂上钟声再度响起连绵不绝,悠扬而悲壮的音调,像是预示着这座城市的命运。
市民们没有回答斯蒂芬妮的话语,经过盖里斯这些日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布道。
他们其实都已经了解自己的处境,阿迪勒所提出的投降要求,是他们所无法接受的。
一旦向城外的撒拉逊人投降,他们中无法缴纳赎金的人,就将被贬为奴隶,带去埃及贩卖,在那里迎接最为悲惨的未来。
城市中的上城区议员老爷们也好、城堡里的领主斯蒂芬妮也罢……
这些原本高高在上的家伙们,从来没有关心过他们这些下城区穷人们的命运。
他们是被舍弃者、是被遗忘者、是在史书上仅有寥寥一句话的卑微者……
盖里斯早就在布道的时候,向他们提及过后人将会如何记载。
【城破,阿迪勒大军秋毫无犯,无人惨遭不幸,斯蒂芬妮与其子汉弗莱被礼送出境,缴纳赎金者的财物都得到妥善对待……】
长久以来的愤怒,都积压在心中,而今时今日的葬礼,仅仅是一个爆发的契机罢了。
他们不能容忍自己被同宗的富人或领主们出卖!
【人乃照天主的肖像和模样而造,因而民众的呻吟,实为天主之音。】
【天主非死亡之主,而是倾听子民哀求的生命之主。】
【历史的审判就是最后的审判,对穷人和卑微者所做的就是对耶稣所做的,】
【基督徒所信赖的救主,隐藏于那些因贫穷而面容扭曲之人中。】
【因此,基督徒不可在这历史的审判面前置身事外、漠然视之。】
【我们必须脚踏实地,背起历史的十字架,为彼此、为兄弟姐妹的生命与解放而战斗!】
《盖里斯言》第一卷节选
阿梅代从市民的人群中挤出来,他将那些信众护到了自己的身后。
“阿梅代,你确定要这么做?”
斯蒂芬妮的冰冷质问,从主教口中,得到了她从未想过的回应。
“殉道是天主的一种恩惠,我想我得不到它。”
“但如果天主接受我生命的祭品,那就让我的鲜血成为自由的种子,成为天国来临前的象征。”
“斯蒂芬妮,一个主教可以死,但天主的教会即人民是永远不会死的。”
现如今的阿梅代,对于基督的信仰,已经无人可破了。
他愈发的理解,为何基督教的先贤,在面对殉道时,可以坦然处之。
前所未有的,他因为自己是一名主教,并且站在了信众的最前方而感到自豪。
“进攻!”斯蒂芬妮冷冷地下令,声音如同寒风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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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天变了,这座城也变了
卡拉克城位于台地上,与周围落差悬殊,东南方向最为陡峭,西北则有着一道山脊向外延伸,那里是台地最为缓和的坡地,比较易于发起进攻。
沉闷的鼓声响起,伴随着号角长鸣,围城的军团,组织了一次先前未有过的攻城。
烈日下,武器与盔甲被晒的发烫,近千人规模的支队,从卡拉克城的北方营地出发,向最为靠近的城墙发起进攻。
城墙上,灼热的阳光如刀锋般切割着每一块石砖。
洛瑞安握着长弓的手微微颤抖,他紧盯着城外那片浩荡的敌军,数百米开外的那些士兵,看不清身影,却显得格外的压迫。
“这么多人……”
身旁的瓦尔多拍了拍他的肩膀,将要把重弩上好弦架在了城墙上,他试图以此来鼓舞自己的士气,但依旧为之颤动。
现如今,盖里斯不在他们身边,盖里斯不在这条城墙上,那个让他们为之心安的身影,在城中正忙着更紧要的事务,只能留下他们直面敌军。
洛瑞安闭上眼睛,他深吸一口气,手掌紧了紧,再次直起身子,那个披着破旧袍子,指引他们如何射箭的身影再度浮现。
然后对一旁的瓦尔多低声说道:“我不要当奴隶。”
“我也一样。”瓦尔多沉声回应道。
他们不想为奴,他们只想堂堂正正的活在这个世界上,站在这里品尝自由的滋味。
事实上,从一开始,中世纪法兰克人的城市,便是要筑起城墙,好同城外的莽荒以及领主的暴政所抗衡。
市民阶层从一开始,他们就试图追求不同于农奴的自由特权。
首先、他们要求人身的自由,这保证商人或工匠可以来往和居住于他们所愿意的地,并且使他们自己和孩子,摆脱对领主权力的依附。
其次、他们要求一个独特的市政议会,以摆脱繁复而低效无能的封建管理。
再其次、城市将会建立自己的司法体系,维护自己的治安,修订符合城市利益的刑法。
紧接着、市民们将要求废除那些妨碍工商业发展的捐税,好使得自己免于被领主剥削。
最后、一座城市将会要求与他们所拥有能力,最为广泛的政治自治和地方自治。
如果没有自由,市民便不会是市民。
如果没有自由,城墙便只会是囚牢。
现如今,阿迪勒与城市中的斯蒂芬妮以及那些富人们,却要为了他们富人的自由,将市民们、穷人们一脚踹回奴隶时代!
当这个道理,被盖里斯反复强调,并且论证后,很多时候,个人的选择,也就清晰无误了。
当敌人接近城墙两百米范围,进入洛瑞安手中长弓的极限射程后。
他张弓拉弦,将心中的恐慌与怒气,一同注入箭矢,紧接着射出了这次守城的第一根矢。
……
盖里斯对世界的感知,从他苏醒并融合记忆后,就已经与众不同起来了。
他能从世间万物中,捕捉到各自的歌声,聆听它们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