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团如今又潜伏在水平面下,因而他并非第二王国的领袖。
事实上,公开来说,只有塞浦路斯元首,才是他唯一担任的职务。
但其实,元首也不过是虚职,真正的塞浦路斯主事人,是塞浦路斯教会的大主教安东尼。
他在第二王国中,并非君王、也不是领袖,他与撒母耳一样,是在以先知的身份,传达神的旨意,改变这个国家。
【那时,耶和华的言语稀少,不常有启示。】
【撒母耳长大了,耶和华与他同在,使他所说的话一句都不落空。从但到别是巴所有的以色列人都知道耶和华立撒母耳为先知。】
【撒母耳将一只吃奶的羊羔献与耶和华,作全牲的燔祭,为以色列人呼求耶和华;耶和华就应允他。】
这样的身份,真正通行的,目前只在外约旦三郡,并没有落实到第二王国全境。
毕竟,如今第三次十字军已经兴起了,盖里斯不想有太多的变数。
就算日后,要去传教,那也该是在自己麾下有成体系、大批量传教士的时候,才能降低被人念歪经的影响。
作为这样一名“先知”,盖里斯想看看提尔城,看看这座自己未曾逗留多时,便交付给伊莎贝拉他们的城市。
想要知道这座城变成了什么样。
就个人感官来说,这座城确实是发生了变化,城外多了些工坊,城里少了流民。
来自外约旦的医生,在这里开起了医院……
“就业岗位增加了,税收降低了,经济发展了,但大家伙的日子,就得到改善了么?”
在一间病房里,盖里斯向身旁的亚历山德罗斯询问道。
现如今,他们二人便身处提尔医院中,在他们身旁,是一个衣着破烂、又光着脚的孩子。
“duce、农民们的日子确实是变好了,这点我是确信的。”
亚历山德罗斯想到了路上遇到的那次婚礼,虽然依旧贫苦,却充满了生机,还有着烤全羊可以分食。
“农民的日子变好了,这点我也确信。”盖里斯肯定着说道。
“提尔周边的农民,大多都是自己掌握着土地,只要我们降低征税,他们就能多吃几口饭,更何况还有军队驻扎在提尔附近,向周边农民采购的各种食物,这都显著提高了他们的收入。”
“但城市居民呢?这些生活在城市里最为贫苦的人,他们身无分文,没有自己的土地。他们的日子,真因为我们的到来,因为经济的发展,而变好许多吗?”
盖里斯说的这个问题,其实在20世纪60年代拉丁美洲,也有过类似的讨论。
从现代化理论来说,拉丁美洲之类的欠发达地区,需要与发达国家“接轨”,通过学习发达国家的现代化经验而成为发达国家。
换句话说,就是要重复前人的路,重复富人的路,通过发展而后自己成为富人。
而这个理论,某种意义上而言,在21世纪已经破产了。
与之相对立的理论,也是作为解放神学基石的理论,则是依附理论。
依附理论的基本观点在于:富国的富裕和穷国的贫穷,是不可分离的处在同一个历史进程中。
是穷国依附于富国,贫穷并非富裕的前置必要阶段,而是被掠夺所造成的后果。
【主曾言:“世上有贫者,因有富者;有富者,因有贫者。”】
【贫国是富国的真实映照,贫者的饥寒与扭曲面容正是富者的罪状显露。】
【富人如同当年弃绝基督一样,将今日的贫者抛弃在死亡线上。】
“不去做调查,就不会有发言权,这个问题,需要我们去探究。”
盖里斯拍了拍亚历山德罗斯的肩,他的神情颇为失落。
一切,都在不可逆转的发生变化。
时代的车轮,因盖里斯而滚动,而这滚动也必然驶向一个早有预料的方向。
“希望、这一次能变得更好吧。”
继续闭关、码字。
第233章 萌芽
历史总是变化无常的,20世纪最为发达的欧美地区,在12世纪这个时代,则一个是彻底的蛮荒,一个还在黑暗中茫然。
中东地区在沦为欧亚大陆的洼地前,其有文明的记载,足以上溯数千年。
巴比伦来过、波斯来过、罗马也曾来过。
当初东西帝国分裂的时候,东帝国的生产力与经济,依旧显著强于西帝国,在之后的罗马崩溃中残留下来。
即便是到了12世纪,欧洲城镇开始兴起,却依旧还只是一个追逐者。
即便不与同时代的宋相比,无论是“世界渴望之城”君士坦丁堡、“和平之城”巴格达、“胜利之城”开罗、“伊斯兰之眼”大马士革、“西方明珠”科尔多瓦……
都是天主教世界的法兰克人,从未见过的大城。
这些庞大的城市,其实也意味着兴盛的市民生活与经济,意味着在阿拉伯地区,存在着发达的手工业。
商品交换这个概念,不需要盖里斯主动去引导,其实就已经存在于这片土地上了。
庄园制的自给自足,在耶路撒冷王国并非常态。
“而在我们少去征缴税款后,一些东西的萌芽,也就非常自然的出现了。”
在离开房间前,盖里斯再度看了一眼卧床的亚伦。
这个孩子,其实并未生什么病,只是缺了双鞋子,在这个入冬的12月里感冒了。此外、就是缺乏营养,需要静养。
但他能养多久呢?他根本无力支付自己的医药费用,事实上如果他的家庭,能够支付自己的医疗费用的话,何至于连双鞋都没有?
资本的萌芽,并不什么特别稀奇的东西,这种东西许多时候、很多地方,都诞生过。
而又因为其不够血腥,没有浇灌以更多的血肉,不曾拿够多的人命去滋养,因而又随之覆灭。
如果把资本财富增长的过程分阶段来看,以英国的曼彻斯特附近为例,根据艾金医生的著作,可以划分为四个时期。
在第一个时期,工坊主为了维持生计,不得不辛勤劳动。他们之所以能赚取大量财富,实际上是通过剥削那些将子女送去做学徒的父母。这些父母需要支付高昂的学费,而学徒们却常常忍饥挨饿。
与此同时,当时的平均利润非常低,要想积累财富就必须极度节俭。他们过着如同守财奴一般的生活,甚至连资本的利息都舍不得花。
进入第二个时期,工坊主们开始积累到了一些财产,但依然像以往一样辛勤工作。因为,正如所有奴隶监督者所知,监督工人劳动也是一种体力的消耗。
提尔城里的工坊主和工场主大多处于这两个时期,尤其是第一个时期。
他们既是生产的组织者,也是直接参与劳动的生产者。他们积累财富,不仅靠剥削他人,还靠自己的血汗。
正因为如此,他们深知自己付出的痛苦,也会加倍地从他人那里榨取利益。
而在今年的税改进行过之后,周边地区农民的消费能力得到提高,大量的工坊主觉得扩大生产有利可图。
也由此,他们才招募了更多的学徒,去生产更多的商品。
而在在这个过程里,封建社会的温情脉脉开始被撕开。
大批量的工坊主开始从第一个时期向第二个时期转变。
也就是说他们的工作,开始从自己亲自生产,渐渐的向监督他人劳动进行变化。
在这些人中,有相当多的工坊主,甚至连每周一天假期都不愿意留给自己的学徒,他们近乎自己所能的去榨取学徒们的价值。
当然,这些东西,其实都是盖里斯前世所学的,他不清楚发生在提尔城中的情况,究竟是不是也如此。
就他一路行来的情况,他已经穿过了至少三个与贫民窟无异的街区,这两年来的各种战乱,使得提尔这座城市涌入了太多的外地人。
与仅有六千人的卡拉克城相比,提尔城的人数,可能接近三万了。
在那几个街区中,街上到处都是与另一个世界截然不同的人群,他们身材矮小,面容悲戚,又有不少将自己灌到烂醉如泥。
在那样的街区里,空气中弥漫着刺耳争吵。
蹒跚的妇人与老者,在垃圾堆中寻找残存的食物。
至于小孩们,也一样,不论找到什么,只要看起来还能吃,就会塞进自己嘴里。
事实上,若非有着帕拉丁群体,开始组建警察体系的雏形,那么这里的一切都只会更糟。
只要一想到先前所见到的那些,盖里斯便有些不寒而栗。
他身上的穿着并不华丽,却也足以引得周围孩子的追随围观。
在那散着恶臭,而又黏糊糊的世界中,盖里斯深切的感受到痛苦,那些痛苦亦如尸海拍来的层层巨浪,势要将盖里斯吞噬。
在这样的苦难中,拥有超凡力量的盖里斯,所能体会到的仍旧是无力。
他能杀掉这个世上的任何人,但并不会改变这些人作为一个群体、一个阶层的命运。
“亚历山德罗斯,你帮我去见伊莎贝拉吧,和她说一下我已经回来了,但我不急着掺和进政坛,我需要去直视一些在过去一年里,被我所忽视的东西。”
“在这片地上,如此多的生命,在被死亡所压迫,他们的脸那般扭曲,我甚至不愿意直视,而打算逃避。”
“我想知道这些与草芥无异的人,是怎么生、又是怎么死的,我想知道他们到底需要什么,又该如何去帮助他们……”
亚历山德罗斯,这些日子一直在跟着盖里斯,盖里斯所见过的他都见过。
但与盖里斯不同,盖里斯不提前世,便是今生也是出生在贵族家庭,从小含着金钥匙在王宫中长大,还有着伊莎贝拉作为青梅。
这样的人生,是亚历山德罗斯前半生连想都不曾想过的,如果说盖里斯见到那些苦难时感觉自己在被淹没。
那么亚历山德罗斯,则是感觉回家了……
那种尸臭,从泥土中刨食,麻木到缺乏情绪的生活,令他感到格外的“亲切”却又不寒而栗。
但亚历山德罗斯自己所想到的是,要不惜一切逃离那个世界。
盖里斯反而是打算走进那个世界,这就是他与【先知】的区别吗?
下意识的、亚历山德罗斯画了一个十字,在那个世界面前,便是盖里斯也似乎显得苍白无力。
战场上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并非社会经济层面的无所不能。
……
亚伦躺在病床上,他已经醒过来了,但还是很虚弱,在缺医少药的情况下,即便是盖里斯教出来的学生,所能做到的其实也很有限。
除去少许的药物外,更多的还是帮忙调养,亚伦真正的问题在于严重的营养不良,以至于自己免疫力低下,然后克洛维斯就给他开了几碗糖心蛋。
就靠着那几碗糖心蛋,还有一些熬煮了面包的炖汤,亚伦的气色其实就好不少了。
但他的医生克洛维斯,始终不让他出院,实在是这大病初愈身子骨太虚了,多静养几天会比较好。
这两天,亚伦的父亲过来看过亚伦,但要去忙活着赚钱,因此也只是过来看看。
虽然看面色非常的不好,但终究是抠抠索索的从口袋里,拍了两枚银迪拉姆给亚伦。
至于亚伦的母亲,因为他们家庭还有着弟弟妹妹的缘故,并不能过来进行什么照看。
每次见到医生克洛维斯的时候,都念叨着自家多么穷。
然后也会絮絮叨叨说着些什么,就比如亚伦的师傅,已经打算开始找个新学徒之类。
麻木的人不会觉得自己麻木,事实上亚伦在这繁重的生活里,却是已经连哭与笑都不知该如何为之。
听着那些母亲看似无意间说出的话,亚伦却就只能蜷缩在病床上,试图将耳朵堵住,将之遗忘,他只希望自己出院后,还能每天天不亮就去师傅家干活。
这并非他多么眷恋自己师傅的手上的棍子,而是他想不到自己除去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方式能够更好的活在这座城市里。
毕竟、学会了制鞋的手艺,能去摆个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