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旦河以东,除去那些优良的河谷外,大体是一片略荒凉的高原。
外约旦高原的宽度,由50公里到130公里不等,而它的高度逐渐朝东斜降,也越是荒凉。
虽然说是高原,但每年的降水也最少有着350毫米,维系着秋耕春收也是够了的。
如今便是冬春交替的时节,冬雨已经是渐熄,在三月初又将迎来那阵阵的春雨。
大半年前,盖里斯便是在这外约旦高原的春雨中死而复生,现如今已是一年都快要过去了。
盖里斯带着巴利安离开了阿尔哈迪镇,踏入了那荒野。
在这片有着星星绿意的高原上,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一个二十不到的青年并肩而立。
盖里斯要高上少许,也显得更加挺拔,巴利安则胸膛更为宽阔,有着一头深棕发色,其实颇为俊朗。
在远离了小镇后,认定天下地上仅他们二人时,巴利安率先顿下脚步,然后与看着盖里斯的面庞,先开口了。
“你说你是先知?是耶稣的弟弟,在死时于天国中同天父相见?”
哪怕,他已经见过了盖里斯身上的伤口,将那些疑问进行了搁置,但并不代表他就觉得盖里斯是真先知。
有可能只是运气好,有可能仅仅是被上帝所治愈,有可能甚至是魔鬼的力量……
他能理解盖里斯为何要包装自己,他能想到盖里斯背负了什么。
在这片荒凉大地上,如果想要从无到有建设一片领地,想要弥合基督徒同穆斯林间的鸿沟。
那么假称先知,便是一种绝妙方法。
用一种新的宗教认同,代替旧的宗教认同。
但他依旧觉得盖里斯这么做颇为亵渎了,只是先前在镇子中的时候,他不好开口。
毕竟那个镇子,已经显然都是盖里斯的信众了。
当着信众的面质疑他们所信的先知,汉弗莱已经见证过那沸腾的大海了。
“我当然是先知。”盖里斯朝着巴利安摊了摊手,就很坦荡,现如今的他,已经不会再去纠结许多。
纵然,从未有过人或神,将使命压在盖里斯的身上,但他依旧如耶稣一般,亲自背负起了【十字架】。
还是那句话:物不得名之功,名不得物之实,名物不实,是以物无。
有时候,盖里斯时常会去想一件事,若去掉后人对耶稣的种种神化,将其还原成一个活生生的凡人。
那么当耶稣闯入圣殿,指责祭司长和文士使得圣殿成为贼窝时,他在想些什么呢?
或许是真的忿怒了,而在他被犹太人长老威胁举报后,罗马人来抓他时,耶稣又在想些什么呢?
他顶着罗马总督的问询,周围人的蔑视,依旧坦然说自己是先知,那时他又在想什么?
只要轻轻一句否认,就可以脱离死罪,可他却不曾说出……
确实是耶稣自己背负起了【十字架】,直至其死,他都未曾否认过自己。
这确确实实是在违逆权威,在同腐朽的犹太上层所对立。
便如后世那位卡米洛托雷斯神父所言:如果耶稣活着,他会是一个游击队员。
盖里斯时常会觉得,这句话其实没什么问题。
“你如何证明?”
巴利安的眼眸是琥珀色,这双瞳孔里没有丝毫带着玩笑的意味。
盖里斯依旧是摊着手,然后这个年轻人便从巴利安身前消失了,紧接着就在巴利安还未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前,他感觉自己右肩被轻拍了一下。
近乎下意识的,巴利安转过身就一拳打去。
然后便发现自己的拳头,被盖里斯左手接住。
而这一拳不仅没有对盖里斯造成任何伤害,反倒是自己被震到了,犹如向花岗岩挥拳一般。
巴利安死死盯着盖里斯,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便是眼都不敢眨一下。
可这并没有什么用,他的左肩又被轻轻拍了一下,这一次巴利安却没有再去挥拳了。
面上的神情,说不出哭说不出笑,一时间既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个世界,不知道该用何种语气同盖里斯去聊。
最终,良久,当他在哽咽几下,情绪平复后才转过身问道:“先知,你自天主那带来了什么预言?”
此刻,下午的阳光洒在这片荒凉的高原上,却带不来丝毫的温暖。
地表一片苍黄,稀疏的植被于风中苟延残喘,远处的山脊线如同失去生气的骨架,横亘在苍白的天幕下。
时间在这里仿佛停止了流动,只有日头一点一点西斜。
立在这么一片土地上,盖里斯重复了当初耶稣所说过的一句话。
“几时,你看见耶路撒冷被军队围困,那时你便知道:她的荒凉近了。那时,在犹太的,要逃往山中;在王都中的,要离去;在乡间的,不要进都城。因为这是报复的日子,为要应验所记载的一切。”
第132章 当那先知做出预言时
这里是欧洲难寻的高原,比之法兰克,比之圣城,都要更加贴近天幕。
在这么一片辽阔无边境的土地上,巴利安亲眼见证了先知的神迹。
那个熟悉的年轻人,行走在大地上,他看似缓步前行,却又每迈一步,便出现在十尺开外。
他时而出现在远方,时而贴在自己身旁。
【那先知,弥撒亚的弟弟,行走于地的四方,出没于日光之下,亦在月光中显现。】
【他无处不在,因万物皆归于他的旨意。】
《外约旦书》3:58
苍白的天幕下,巴利安见证了真实不虚的神迹,又听闻了先知做出的预言。
一时间情绪难以自制,悲从心中起,跪倒在这片高原上,放声哭泣起来。
盖里斯所说出的话语,并不是盖里斯独创,只是又重申了一遍。
在圣经中,耶稣带着门徒来到圣殿时,看见那圣殿的恢弘,便做出了这番预言。
40年后,圣经中耶稣的预言成真了,
那是1世纪,被罗马帝国统治的犹太人中有两个党派。
一个是激进派叫奋锐党,另外一个是保守派叫短剑党,
激进派奋锐党,强调武装反抗罗马,犹太人要拒绝任何外来统治,耶稣有不少亲戚或门徒都是这个党派的。
作为保守派的短剑党则觉得奋锐党太保守,因为奋锐党居然不和他们一起去杀犹奸!
短剑党得名于他们使用的武器,是一种小型的弯刀,方便隐藏和暗杀。他们以暴力和暗杀为主要手段,在罗马人和与罗马合作的犹太人身上开口子。
托这两个党派的福,犹太人成功在66年的时候,攻克了一个罗马军事基地,将里面的驻以色列罗马军团士兵全给杀了。
然后,这两个党派,又顺带着把耶路撒冷里的温和派,作为犹奸给图图了。
再然后……就是未来的罗马奥古斯都,提图斯阁下亲率罗马军团,在这一年的逾越节时分,抵达耶路撒冷城下。
围城期间,耶路撒冷粮食储备被毁,全城饥荒,在抵御着罗马人入侵的同时,犹太人依旧内斗不止。
正可谓暴徒横行,掠食无辜,以至于到处都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五个月后耶路撒冷城破,罗马军团完成了拆迁任务,以又一轮大屠杀彻底清洗此地。
约西佛斯写道:“城四周的防御工事和碉堡均完全被夷平,以致访者无法相信这个地方曾一度有人居住。”
据说,因为当初40年前耶稣做出了预言的缘故,基督徒们在发现事情不对的时候,早早的就润了。
这个故事,在基督教中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是向信徒们宣告了末日的必将到来。
既然耶稣的这个预言成真了,那么其他的预言又是不是真的呢?
由此也奠定了信仰的基石。
在这片高原上,聆听到盖里斯话语的巴利安,自然心知肚明盖里斯为何要复述这句话。
当那两下情绪宣泄的哭嚎结束后,巴利安带着一点侥幸接着问道:“什么时候?”
“就在今年……”
对于巴利安而言,盖里斯所说的预言,已经是近在咫尺了……
“我生于斯长于斯,早已离不开这片迦南地,巴勒斯坦这片被鲜血浸染的大地,才是我的故土。”
“我当如何?!”
若预言成真,便意味着巴利安过往四十年的生活,都将成为过往,而他自己若是还活着,或许也要成为无根浮萍。
忽然,巴利安微垂的头颅感到一缕阴影掠过。他抬头,眼前赫然是盖里斯,他已静静站在他面前。
在这一刻,盖里斯的身影却是如此伟岸,似一座山峦挺立在天地之间。
在他目不转睛的凝视中,在盖里斯的脑后有着一道光轮,纵然巴利安心知肚明,这只是高原上西沉的落日。
可、盖里斯在他心中,已是一位降临尘世的圣者,传来了主的旨意。
盖里斯将一只手搭在了巴利安的额头上,沉声说道。
“古之以色列的建立,却就是与神角力,先知撒母耳不断反对,却禁不住部族长老们的苦苦哀求,他们偏离了正道,以至于吾父将之毁灭。”
“法兰克人假神之名,称自己为神而战,却不过是行人之事,实乃贪婪夺取他人的财富与土地,以屠杀与奴役建立起了新的‘以色列’,也即是耶路撒冷王国。”
“因而便如以色列必将灭亡一般,十字军的耶路撒冷也势必陷落。”
圣神在涌动,温馨的启示,藉由先知的手与他口中话语,传入盖里斯心中,引导着巴利安能够直面自己使命。
“你将去行一次远征,与数万人为敌,这远征非是命你打败萨拉丁,非乃守住耶路撒冷。”
“而是要你与四骑士作斗争,从他们手中抢下活人,带着数万人活下去。”
“不要如犹太人般作无谓牺牲,切记是人民拥有土地,而非土地拥有人民。”
“只拥有土地的不配称之为国家,而人民所拥戴的,纵然不曾加冕,亦是君王。”
“记住,孤城不可守,因外无援军,内无耕地,然萨拉丁非乃嗜杀之人,你可与他谈条件。”
“他要赎金便给他,若他拒绝,你可假装威胁,以圣城中的穆斯林与他们的圣地作人质,但切记不可真行屠戮之事,因这天底下的仇恨,不当再多了。”
盖里斯说的很慢,也很仔细,没有什么激扬的情绪,仅仅是阐述世间的真理: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这是真真切切的教诲,是圣神藉由着先知的口,传来了神的旨意。
“那未来呢?”巴利安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那就是另外一段预言了,你要听吗?”
“嗯。”
盖里斯收回了那搭在巴利安额头的手,搀扶着他站起来,挽着对方的手,带领着他向圣城的方向望去。
盖里斯指向了那远方,他的语调不再平淡,而是略微兴奋了起来。
“那有形的圣殿,敌不过岁月的摧残,终有一日皆要坍塌。”
“然无形的圣殿,却将要在信众们心中重建,世代相传。”
“我的父,已经告诉我了,在这片残破的地上,将有一颗明珠要闪耀,光辉普照世界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