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错转过身去,惊讶道:“桑姐,你怎么在这?你爹和你娘找你几天了。”
陶桑哭道:“我我到河边洗衣,被抓来了这里,我回去怎么见人。”
赵错怔怔无语,想要安慰,又不知从何说起。
姒青问道:“这位姑娘是?”
“桑姐是我们长寿里人,我们一起长大的。”赵错愁眉不展。
姒青略微一想,说道:“几位若是信得过我,不如由我出面,请少君在乌程安排一个住处,让这位姑娘先住一段时日,对外就说是在严府做事,过一阵子再回长寿里。”
赵错看向陶桑,问道:“桑姐,你可愿意?”
陶桑连忙点头。
“那就有劳姒君了!”赵错朝姒青深施一礼。
“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姒青将他扶起。
这时,张英和一名骑卒抬着一口沉重的木箱走到姒青身前,将木箱放下,揭开箱盖,露出里面满满一箱的五铢钱。
“军侯,里面还有五箱,其中一箱装的是字画、砚台这些杂物,连女人用的发簪都有,玉的。”骑卒指了指主屋。
姒青点了点头,走到八名被反绑双手,跪在地上的贼人面前,突然问道:“马队率是谁?”
众贼相顾失色。
赵错忽然抽出短刀,将其中一人刺死,厉声道:“说不说!”
一名贼人手指发颤地指了指主屋内的无头尸首。
姒青冷声道:“马队率是为何人效力?来此有何目的?”
另一名贼人抢先答道:“马队率是仁王的部下,我们和马队率都是奉命来此劫掠流民。”
仁王指的便是邹他,此人自号东吴仁王,盘踞在乌程南部,麾下五千众。
姒青微微变色,略一思忖,目光转向赵错:“看看朱贵是不是在这里。”
赵错在四周走了一圈,指着一具尸首道:“这人就是朱贵。”
姒青提着朱贵的尸首,扔到八名贼人面前,问道:“认识这个人吗?”
一名贼人哆嗦道:“不,不认识,不过马队率认识他,有两箱钱就是这个人之前送来的。”
姒青心里已大致有数,朝一名骑卒吩咐道:“你立即去乌禾里,将这里的情况禀报少君,再带二十个兄弟过来,随行的医师也一起带来。”
骑卒领命而去。
姒青又吩咐另外两名骑卒:“你们二人去堂外警戒,如果发现有什么动静,立刻来报。”
紧接着,他指了指两名重伤的骑卒,朝徐盛等人歉然一笑:“我担心附近还有贼人,我这两个兄弟行动不便,留在这里会有危险。我们先在这里等候片刻,等援兵到了,再一起回去。”
徐盛等人点头应允。
赵错忽然问道:“姒君,少君今年多大了?”
姒青微微一愣,笑道:“少君还有一年及冠。”
“那岂不是只比我和徐盛大一岁?”赵错羡慕地道:“今天看少君在台上,真是威风!”
姒青看向徐盛和张英,问道:“两位家在吴县,来乌程是有什么事吗?”
此时几人之间的关系已亲近许多,徐盛想也不想便道:“我嫂嫂是长寿里人,尊姻父病重,我大兄带嫂嫂回来探望,正逢丹阳兵祸。我担心路上出事,便与张英随行护送。”
姒青关心道:“尊公的病好些了吗?”
徐盛闷声道:“未见好转。”
姒青宽慰了他几句,暗暗记在心上。
第21章 安置
大约一个时辰后,回乌禾里报信的骑卒领着十九人回到了祠堂。
其中一人年约四十,脸颊瘦长,手里提着一个药箱,其他人则带着担架、竹篓、铩虎铲等物。
姒青正在查看两名重伤骑卒的伤势,见状忙喊:“李医工,快来看看我这两个兄弟。”
医师急忙上前,仔细检查一番后,捻须说道:“军侯勿忧,性命无虞。”
姒青松了口气,命人将沈练的尸首放上担架,和赵错商议道:“小错,现在将沈练送回大王里,徒惹他家人伤悲。不妨先将他带去乌禾里,待少君妥善安置后,再将其风光归葬,这样你对他家人也好有个交待。”
赵错一脸感激地抱拳道:“就依兄长安排。”
姒青又看向徐盛、张英:“两位打算先去何处?”
徐盛和张英互望一眼后,说道:“回长寿里也是无事,我们随小错同去。”
“善!”姒青点点头:“既如此,我们即刻回乌禾里。”
几人简单收拾一番,由赵错背了陶桑,两名骑卒抬着沈练尸首,下山而去,山上诸事自有其他骑卒料理。
下了山后,回到栓马处,只见新来的两名骑卒正在照看马匹,其中三匹马还拉着轺车。
众人将沈练尸首放上一辆轺车,让陶桑上了另一辆车,纵马朝乌禾里行去。
回到乌禾里时,天色已暗。
木台周围,尚有千余百姓还未散去。现场薪烛广布,火把如林,照得四周几如白昼。
约有三四百人仍在申诉台与募兵台前排队等候。
其余百姓或三五人一群,或七八人一群,围坐于各处。有的在热烈讨论,有的拿着豆饼、腌菜、装着清水的木卮等,正在进食。
迎面走来一个相识之人,满脸笑容地和赵错打了个招呼。
赵错忍不住问道:“七叔,何事如此高兴?”
被唤做七叔的中年男子笑道:“少君设了申诉台,把费家多占的一亩地退还给俺了,还给大伙免了财产税和几种市税。大伙都觉得有了盼头,正高兴着呢。那些流民运道就更好了,少君给他们免去了今年的所有赋税,啧啧,真是闻所未闻!”
赵错啊地一声,张大了嘴,身旁的徐盛等人也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众人急匆匆来到木台前,只见严毅正坐在木台中央的一张案几旁翻看简牍。
姒青转头和徐盛等人交待两句后,走上木台,向严毅行了一礼,然后将下午的事情仔细说了一遍。
“邹他秘遣游兵,扮成山贼入我境劫掠,又安插细作勾结乡吏鱼肉百姓,这是在坏我根基,要起兵戈的征兆。”严毅沉吟道。
姒青赞同道:“邹他自号东吴仁王,其志不小,不可不防!”
“他这是在野外待得太久,盯上乌程这块肥肉了!此人若是与钱铜联合,便是一万军,与我军人数相当,胆子自然就大起来了。”严毅冷笑道:“只是这兵家胜败,又岂是只凭人数说了算。”
姒青皱起眉头,神情严肃地道:“此事恐怕和少君即将领兵驻守海盐有关。少君与副帅领兵去海盐后,乌程就只剩下七千军,还要面临袁术和吴景给予的外部压力。对邹他和钱铜来说,这就是千载难逢的起兵良机。”
严毅微微颔首:“你说得不错!”
“少君打算如何做?”姒青有些担心地问道。
严毅沉吟道:“这件事等回城后再讨论。”
他看向台下,发现徐盛正在和赵错兴致勃勃地观看应募之人拉弓、射箭,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容:“你去把徐盛他们叫来。”
姒青领命而去。
严毅放下简牍,从案几上拿起一块豆饼,细嚼慢咽起来。
等到姒青领着徐盛三人走来,他笑着指着指案几周围的榻席:“诸位请坐。”
赵错和张英显得有些拘谨,徐盛则要沉稳一些,三人各自走到一张榻席坐下。
赵错惊讶地望着摆满案几的豆饼、菜羹,以及算得上是唯一肉食的几条烤鱼:“少君平时就吃这些吗?”
“这些都是百姓们送的,一番好意,我又岂能拒绝。”严毅笑了笑:“你们应该也饿了,先填填肚子。来人,取酒来!”
两名健壮的仆妇匆匆走向辎车,抱了两坛酒过来。
封泥揭去,顿时酒香扑鼻。
徐盛微微俯身,用鼻子嗅了嗅酒香,兴奋道:“好酒!”
赵错瞪大了眼睛,舌头舔了舔唇:“当然是好酒!这是我们乌程的箬下春,用最好的精糯米酿造的。进贡给天子的便是这酒,我长这么大还从未喝过呢!”
姒青抱起酒坛,将众人面前的碗斟满。
严毅举起碗道:“诸位除贼有功,敬诸位!”
“为民除贼,义不容辞,谢少君!”
众人端起碗,一饮而尽。
两坛酒喝完,众人都是有了几分醉意。
赵错好游侠,平日里常遭乡人轻视,被认为是不务正业。此时看到台下乡人羡慕的眼神,顿感人生之风光得意,莫过于此刻,兴奋得满脸通红。
酒足饭饱后,严毅命人唤来曹秋,将沈练的事述说一番,吩咐道:“沈练为除贼而死,当宣于乡亭,令乡人皆知。再赐其家人三十万钱,免三年赋税,厚葬!这件事你亲自督办。”
曹秋吃了一惊,暗道此人是何来头,竟得少君如此厚待,整肃面容道:“少君放心,属下定将此事办好!”
赵错感动万分,拜伏于地:“沈练能留义名于世间,其家人能得赡养,皆赖少君之恩,赵错拜谢!”
徐盛、张英也一起拜倒。
严毅如此厚待沈练,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别有所图,将三人扶起后,又道:“我在乌程有一座别院,陶桑可先去那里住,若是愿意,也可去我府上做事。什么时候回长寿里,她自己决定。”
赵错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内心充满了感激。
严毅起身道:“随我走走。”
众人连忙跟上。
严毅来到募兵台下,只见数十人围成一个半圈,正在观看一个褐衣草履的年轻人扛举石锁。
“加把劲啊,再举五下就通过了!”
第22章 徐盛投军
年轻人肌肉紧绷,脸颊因发力而泛红,抓着石锁的右臂青筋暴起,将沉重的石锁一点点举过头顶。
如此连续几次,年轻人的右臂已不自觉开始颤抖。
“只差最后一次了!”围观的人大叫。
或许是最后一次的提示刺激到了年轻人,只听他大喝一声,本已逐渐下沉的手臂猛然发力,一鼓作气将石锁举过了头顶。
“力气不赖,去录册吧。”陈敢走到年轻人身旁,递给他一根涂了白垩的竹片。
年轻人一脸兴奋地接过竹片。
严毅走过来问道:“这是多重的石锁?”
“四十斤。”陈敢道。
这个时代的四十斤,大约相当于后世的十九斤。
严毅抓起石锁,举了举,感觉不是很沉,但是如果要在身体不动的情况下,将举起、放下的动作一口气重复三十次,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他看向仍在微微喘气的年轻人,笑着问道:“你为什么想投军?”
年轻人挠了挠头:“陈将军说,只要能将这个石锁举起,投军后每天就有一斗二升的米粮。少君是好官,俺也愿意为少君出力,换成其他人,俺就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