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楼两侧,竖起了六架云梯,一名名同样举着木盾的士卒正沿着云梯蚁附而上。
一辆冲车也被推到了城门前,装有金属尖刺的圆木一下下地撞击在悬门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钱铜望着已显颓势的守军,满脸的难以置信,他实在想不通,为何守军人数多于敌军,又占据了城池之险,却仍然无法击退敌军。
能击退才有鬼了!
姒青攻占城墙、三百骑卒飞马驰援后,钱铜抽调了三百五十名守军过去增援,其中两百五十人来自城内的亲卫,另外一百人则是从他所在的左翼防线抽调,这些援军离去后,左翼城墙上的守军实际上只剩下七百多人,仅比城下敌军多出两百。
而这七百多守军中,有两百人是万秉部属,全程都在摸鱼,有三百人是杂兵,战力匮乏,真正拼死守城的,仅有忠于钱铜的两百多人。
再加上守军低落的士气,以及苏泽这种勇将被调去西门驻守等因素,左翼守军的战力低到了极点,若非凭借城池之险,早就被击溃了。
城下的严毅也发现了这个情况,原本他只是佯攻牵制敌军,给徐盛、陈敢、姒青部分担压力,但在发现守军给己军造成的伤亡低于预期后,佯攻的力度也就慢慢加大,逐渐有了几分强攻的架势。
随着守军的压力越来越大,眼见敌军已有冲上城墙的趋势,钱铜的心理防线终于承受不住了,他不敢召集民夫上城,担心再次出现内应之军,无奈之下,只能命人将仅余的一百五十名亲卫调来守城。
这一百五十名亲卫是他最后的底牌,全部都是骑军,若非局面随时可能崩坏,钱铜也舍不得让他们上阵。
望着离去的传令兵,万秉的心脏猛地一跳,心知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一旦严毅军攻上城墙,严毅非拔了他的皮不可,他必须在钱铜的亲卫抵达前动手,而这亦是最好的时机。
想到此处,万秉不再犹豫,悄无声息地退到另一处墙垛,在三四十名部属护卫下,振臂高呼:“钱铜贼寇,人人得而诛之,兄弟们,随我一同反了!谁若能擒杀此贼,严氏少君必有重赏!”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些忠诚于他的部属,纷纷挥舞长刀,劈向了昔日的袍泽,瞬间杀死数十人,伤者更甚!
城墙上血流成河,一片混乱。
钱铜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手足无措,整个人都懵住了。
紧接着,他猛地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拔出佩剑,像疯了一般冲向一脸奸笑的万秉:“黄巾狗贼,吾誓杀汝!”
钱铜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先是周玉、樊毅反叛,接着又是自己一向信赖和倚重的万秉,局面倾覆就在眼前,辛苦数载创建的基业即将落入他人之手,真如万刀割心,痛彻心扉!
旁边几名心腹慌忙将他抱住,拉着他向门楼方向退去:“大帅,此地不可久留,快走!”
钱铜回过神来,环顾四周,只见敌军已经攻上城墙,守军四处溃逃,而在拱卫自己的部属周围,叛军正面目狰狞地围拢过来,如同一头头贪婪的恶狼,盯住了他那颗大好头颅。
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恐惧开始驱走了心里的愤怒,在数十名部属护卫下,跌跌撞撞地逃向门楼。
驻守西门的苏泽远远望见局势已经崩坏,再无心继续守城,率领麾下部众退向城内。
西城的韩杨部随即架起云梯攻城,轻松攻占西门。
而在北城的另一端,徐盛、陈敢、姒青正率领着三百精锐骑卒和两百内应之兵,猛攻门楼。
钱铜麾下的两百五十名亲卫虽然悍勇,战力不逊严氏骑卒,却缺少猛将坐镇,被杀得节节后退。
徐盛、姒青、陈敢、樊毅四人轮番上阵,攻势凌厉,不仅给守军造成了显著的伤亡,更是在心理上对其形成巨大的威慑。
尤其是樊毅,勇力冠绝钱铜军,几乎所有守军都认识他,此时却是冲杀得最卖力的一个,令守军士气大溃。
最终,在持续不断的伤亡和压力下,守军再也支撑不住,逃进门楼。
北城两侧的严毅军开始对门楼形成夹击之势。
当钱铜在数十名亲卫护卫下,仓皇逃向城内时,门楼内的守军彻底崩溃,纷纷放下兵刃,跪地乞降。
与此同时,东门也被姒青分出的一百多名丹阳士卒攻克。
一时间,运城三门皆破,严毅麾下的士卒如潮水般涌入城中,当那面绣着硕大严字的将旗在城门上空猎猎飘扬时,也正式宣告这座困扰了严氏数载的城池,终于易主!
第66章 财富
钱铜下了城墙后,犹如惊弓之鸟,在两名亲卫搀扶下爬上战马,朝府宅奔去。
钱府位于运城西南角,距离南门很近。
按照本朝定制,官寺或是显贵之宅通常都位于城北,北尊南卑。
钱铜将府宅筑于西南,乃是因为南门距离南阳山最近,若遇变故,可以迅速逃往三十里外的南阳山避祸。
府宅内藏匿着他多年搜刮而来的财富,这些是他东山再起的资本,哪怕此时情势已危急万分,他也绝不肯轻易舍弃。
除此之外,几个小妾为他生的二子三女俱在府内,也要一起带走。
钱铜在百余名骑卒护卫下纵马疾驰,不多时已来到府门,勒住缰绳,翻身跳下战马。
相比东、西、北三门的漫天喊杀声,这里要安静许多,战火尚未蔓延过来,令他心绪稍安。
钱铜带上十余名心腹,快速朝后院走去,沿途所见,宾客、婢女、家奴个个神色惊惶,脚步匆忙,颇有树倒猢狲散之势。
他内心哀叹,深吸一口气,努力振作起精神,走进后院堂屋。
屋内几个美妇正聚在一起说话,有的梨花带雨,惹人怜爱;有的黛眉微蹙,满面愁容,看见钱铜进来,都露出惊喜之色,纷纷起身迎接。
其中一个穿紫色襦裙,腰系黄色娟带,年约二十五六的美妇格外动人。
此女容颜极美,双眼如一汪秋水,身姿婀娜,行时如风摆杨柳,皮肤如羊脂玉般白皙细腻,正是钱铜宠妻周氏。
周氏出身寒门,又一直未能为钱铜诞下子嗣,却能久居正妻之位,可见钱铜对她的宠爱。
可是现在,当钱铜看到眼前这张带着几分焦急的俏脸时,心里的疼爱没有了,只剩下深深的恨意。
“贱人!若非汝弟坏我基业,我又岂会落到今日这般!”
钱铜怒目圆睁,扬起手掌,狠狠掴在周氏脸上,清脆的耳光声在空中回荡,周氏明艳动人的脸庞顿时留下了几道红印。
旁边的几个美妇一齐呆住了,继而露出幸灾乐祸之色。
周氏捂着脸颊,茫然不知所措,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钱铜面目狰狞,犹未解恨,铿地一声,竟拔出配剑,朝周氏砍去。
周氏年轻,反应很快,嘴里发出一声惊呼,慌乱闪躲,利剑未劈中其前胸,只在胳膊上留下了一条血痕。
“此人已经疯了!”她望着钱铜通红的双眼,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冲出人群,向屋外逃去。
毕竟是正妻的身份,钱铜几名心腹惊愕之下,一时忘了阻拦,被她逃到了屋外。
钱铜怒不可遏,提剑欲追,眼中却已失去对方踪影,气得他大吼一声,挥剑刺入身旁一名美妇小腹。
美妇双手按住剑刃,美目中流露出浓浓的惊愕和不信,身子软绵绵地倒向地面。
“尔等早晚也将沦为严氏玩物,统统去死吧!”
钱铜杀得兴起,俨然已陷入癫狂,挥剑又朝另外几个美妇砍去。
众女惊呼连连,在屋内四处躲避,乱作一团。
一名心腹按住钱铜胳膊,急声道:“大帅,正事要紧!”
钱铜惊醒过来,朝几名美妇投去择人而噬的一瞥,骂骂咧咧地冲进堂屋左侧的一间耳房。
推开耳房墙壁,赫然露出一条幽深的密道。
几名心腹纷纷露出惊讶之色,这条密道他们也是第一次得见。
钱铜取出燧石,点燃一盏油灯,带着几名心腹下了密道,来到一间七八步长宽的石室,又相继点燃几盏悬挂在石璧上的油灯。
灯火摇曳,照亮了石室的各个角落。
只见八口长宽五六尺,高约四五尺的铜箱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石室内,其中六口铜箱已经上锁,另外两口铜箱的箱盖却是敞开着,露出满箱的金饼。
从大小来看,每块金饼至少都有两斤重,按照当下的金铜兑换比例,两斤重的金饼,可以置换近二十万钱,这满箱的金饼,少说也值七八百万钱。
若是上锁的六口箱内也是装的金饼,八口箱子,就是六七千万钱!
几名心腹呆愣愣地望着箱内闪烁的金光,连呼吸都不由得急促起来,发出轻微的喘气声。
钱铜合上箱盖,用三簧锁锁上,语气急促地吩咐道:“把这些箱子抬出去,装上马车,我等立即出城!”
几名心腹回过神来,连忙上前,合力抬起一口口铜箱,走了三趟,方才将八口铜箱尽数抬到府门前的两辆辎车内。
这时,钱铜的二子二女也被其部属带到府门前,登上了第三辆辎车,尚有一女未至。
钱铜顾不上再等,匆匆骑上一匹战马,大喊道:“速速出城!”
百余名亲卫应了声喏,骑上战马,护卫着三辆辎车,朝南门行去。
转入大道时,恰好遇到苏泽率领着一百多名士卒朝钱府赶来,两队人马在大道遇见,钱铜喜道:“苏君来得正好,快随本帅一起出城!”
落难之际,他的态度好了许多,平日里都是直呼苏泽其名,这时候却是以君相称。
苏泽应了声喏,与钱铜队合为一股,出了南门,下令南门守军将转关毁坏,直奔南阳山而去。
大约一刻钟后,徐盛和赵错率领一曲骑卒奔至钱府,入府一看,钱铜已不知去向,叫来几名宾客和家奴一问,方知钱铜已逃出城。
“立即随我出城追敌!”徐盛匆匆骑上战马,率领众骑卒直奔南门而去。
南门空空荡荡,守军不见踪影,由于转关损毁,悬门已然落下,将门洞堵死。
“走,去西门!”
徐盛大喝一声,率领众人奔西门而去,沿途遇上韩杨,二人合兵一处,冲出西门,转向南追。
此时众人心里都已没底,不知是否还能追上钱铜,但仍鼓足了劲,奋力追击。
两百多骑朝南阳山方向埋头追赶了两刻钟,正是心灰意沮之际,前方忽然出现一支队形散乱的军伍,一杆歪歪斜斜的苏字旗有气无力地在风中飘舞。
众骑卒抖擞精神,马未至,箭已出,几轮箭雨,一轮冲锋,便将这股敌军冲溃,擒来敌将苏泽,追问钱铜下落。
苏泽垂头丧气的道:“钱铜正往南阳山而去,尽是骑卒,已走了一刻多钟,你们很难追上他了。”
他对钱铜忠心耿耿,即便钱铜已经落难,仍鞍前马后的追随,却因脚力不济,被对方半路抛下,想想真是万念俱灰,充满了失落和迷茫。
第67章 府宅
徐盛神色凝重,命人将苏泽等一众溃兵绑了,和韩杨商议道:“钱铜已逃走多时,很难追赶,如今也只能尽力一试。”
韩杨有些沮丧地问道:“文向打算如何做?”
徐盛沉声道:“为今之计,只能是腾出一百三十匹战马,一人双马去追,这些降卒,就劳烦韩君先押解回运城,此间事情,也请韩君向少君禀报。”
韩杨对追上钱铜并不抱多大希望,闻言道:“既如此,我便先回运城,敌军尚有百余骑,徐君一路追击,也需当心。”
徐盛点了点头,连同赵错在内,挑选了一百三十名骑卒,又下令其他骑卒将马匹让了出来,一百三十一人二百六十二骑,继续朝南阳山方向追赶。
追出小半个时辰,仍未发现敌军踪迹,此时距离南阳山已不足十里,赵错沮丧道:“钱铜这厮竟逃得如此快,此番怕是追不上了。”
“且先追到南阳山再说。”徐盛闷声说了一句,朝周围骑卒振臂呼喊:“换马,全力追击!”
众骑卒齐声应喏,换了马匹,策马狂奔。
又追出五六里,南阳山已遥遥在望,赵错忽然手指前方,大喊道:“文向快看!”
徐盛举目望去,只见前方天际处,一支马队将几辆缁车护在中央,正仓皇而走,眼看追兵将至,其中七八十骑掉转马头,挺枪杀来。
“靠过来,结阵冲锋!”徐盛大喝一声。
此时重新列阵提速已来不及,众骑卒只能在高速奔跑中尽力向徐盛靠拢,勉强排出一个锥形阵,阵势还未成型,双方已经开始互射,随着一股巨大的冲力涌来,两支骑军轰然撞在一起。
刹那间,惨叫声和战马嘶鸣声响成一片,两支骑军乍合即分,各自掉转马头重新列队,地上留下了四五十具尸体。
钱铜部的马力不及徐盛部,又是匆匆提速,在冲锋中吃了大亏,三四十具尸体中,倒有二十多具是他们的。
不过钱铜这支亲卫骑卒也当真是悍勇,为了阻击追兵,给钱铜争取逃命的时间,只稍作喘息,便又再次冲来。
徐盛朝身旁一名屯长道:“你和赵错去追钱铜,这里交给我。”
屯长和赵错一起应了声喏,分出五六十骑朝钱铜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