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归齐 第143节

  随后独孤信心中便是涌出了几分喜悦,因为他大概察觉了宇文泰对自己说这件事的原因了。

  果然宇文泰看着独孤信,缓缓的开口道:“我想要立长,以毓儿为世子,不知道你,怎么看?”

  高肃缓缓的在廊檐之下踱着步:“这么说来,宇文泰这次回来的目的,其实也有基于宇文导的葬礼,来改变继承人的政治目的?”

  花木兰点点头:“李植是这么说的,如今西魏朝廷上传的沸沸扬扬的,虽然宇文泰并没有明确表态,可是却也并没有驳斥。”

  高肃沉吟着,随后便是笑了起来:“我明白了………宇文护要杀独孤信。”

  花木兰有些诧异的看向高肃:“郎君怎么会这么说?”

  高肃笑着道:“我就说宇文泰不可能只是因为一个侄子的葬礼的缘故就丢下那么多大事儿跑回来,看来是察觉到不对劲儿了。”

  “宇文泰的世子宇文觉虽然是嫡子却并不是长子,终究还是岁数太小了,我没记错的话,他好像是和我一年生人,十五岁啊………他能做好这艘大船的掌舵人吗?”

  高肃笑了起来:“而宇文黑獭却是和我祖父一个岁数的人,祖父已经去世这么多年了,宇文黑獭明白他绝对活不到宇文觉掌事的时候,西魏的权力交接,不会那么平滑的,所以他的身边常年带着他的侄子宇文护,亲自躬亲培养,当成儿子一样的教导。”

  “所为的目的,不过是在自己有朝一日不在了之后,宇文护能够扶持他的儿子掌握权力………”

  高肃双眼微眯,比起姓萧的那边同姓都是仇人的态度,宇文泰似乎有些痴迷的相信姓宇文的,对于自己的家族有一种谜之信任和牺牲感。

  “只是这次发生的事情似乎超越了这位太师的掌控,他一直倾心教导,以为了如指掌的侄子竟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有了他无法掌握的心思和行动。”

  高肃笑了起来:“宇文黑獭慌了,如果不是如此的话,他不会有换世子的想法,因为他有这个宝贝侄子当他的周公,只是回过神来,这个周公居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变成了霍光,这让他怎么安心的把自己的幼子托付给他?”

  花木兰了然:“是因为宇文护超越了宇文泰的掌控,宇文泰发现他对这个侄子并不是十分的了如指掌,所以才会产生主弱臣强的担忧?”

  高肃点了点头笑道:“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推断,刺杀独孤信的幕后黑手,就是宇文护。”

  花木兰奇怪的道:“可是,宇文护为什么要杀独孤信?”

  高肃笑着看了一眼花木兰,花木兰依旧是呆呆的看着高肃,高肃伸手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弹了一下:“所以我说你还是老老实实的跟在我身边,别想做别的事情去了………”

  花木兰捂着额头嘿嘿傻笑了两声,小声的道:“我,我本来也没说要去干别的啊,都是你吩咐的………”

  如果是郑绍元或是窦泰,甚至于燕子回,他们替高肃掌握情报组织的话,此时都应该明白高肃是怎么推断出来的了,这也是高肃只指派了燕子回掌管情报,却只是叫花木兰打下手的原因。

  他们的情报组织对西魏的势力结构早就了如指掌了,高肃正是以此来做出的推断:“如果宇文泰死了,整个西魏能够对权力架构产生根本性影响的势力只有荆州系出身的独孤信以及关陇本地的赵贵。”

  花木兰这方才是恍然大悟:“所以宇文护这样做就是为了………”

  高肃双眼微眯,为他大权独握扫平道路!

  除掉了独孤信和赵贵,整个西魏朝廷就成了宇文护的一言堂,到时候别说是军权政权,就连废立,也不在话下!

  “可惜他做的太急了,宇文护不该是这样急切的性格,一定是有什么事刺激到他了,否则这种事等到宇文泰没了再做更方便也稳妥。”

  花木兰闻言便是对高肃道:“那咱们应该怎么做?”

  高肃想了想之后便是对花木兰道:“去跟李植说,让他想办法说服他父亲李远,无论如何,咱们不能坐视宇文觉被废。”

  如果之前宇文泰纠结的是立嫡还是立长,那么此时的宇文泰应该已经做了这个决定了。

  比起幼小的嫡子宇文觉,显然还是更为年长的长子宇文毓更适合这个位置。

  而宇文毓的妻子独孤氏是独孤信的长女,这样一来独孤信直接从托孤重臣摇身一变成了吕氏了!

  人家都跟宇文氏的命运紧紧缠绕了,他高肃折腾这么多,还把独孤罗放出来享福,那可就全都白折腾了!

  能和宇文护分庭抗礼的独孤信绝对不是高肃愿意看到的,这样的独孤信也绝对不是能够被离间的,这样的独孤信也绝不是高肃愿意看到的。

  所以无论如何,宇文觉的世子之位绝对不能被废!

  次日清早,宇文泰果然在大朝会结束之后,依旧将一众臣子全都留了下来,其实主要是几位柱国和重臣。

  看到这阵势,西魏废帝元钦也是识趣的先走一步了,他就跟八柱国十六将军中几个姓元的一样,就是摆在那儿当吉祥物遮羞布的,所以清楚真正尚谈重要事宜的时候自己别说是开口了,就是坐在旁边儿听都不够格。

  所以与其等人家请,还不如自己主动一点儿,省的受辱。

  众人落座之后,独孤信便是有些坐立不安,似乎已经感知到了宇文泰应该是要提昨天跟自己说起来的事情。

  果然宇文泰面色淡然的开口道:“孤这次北巡,越发的察觉出来力不从心,再加上故人逐渐凋零,孤也意识到了,或许是时候为身后事做准备了………”

  众人闻言都是开口劝慰宇文泰,宇文泰却是摆摆手:“枯木逢春,朽木新枝,本就是天道如此,孤知之矣!所以不必多言,还是聊正事,孤身后事的准备别的都还好说,唯独在世子之事上………”

  宇文泰扫视了一眼众人,果然所有人都是耳朵支了起来,严肃的看着宇文泰。

  宇文泰沉默了一会儿,方才是开口道:“孤准备立子以嫡,只恐大司马有疑,不知道诸位都是什么样的想法。”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面面相觑,皆是被宇文泰这句话给惊住了!

  而独孤信却是面色淡然,显然之前宇文泰早就已经给独孤信通过气了,宇文泰并不想自己做出这个立嫡立长的决定,所以他决定以独孤信的势来压下众人的异议!

  而果然此言一出,众人虽然心中惊涛骇浪,也都是默默的打量着独孤信的表情,却是并无人开口,都是保持着沉默。

  宇文泰这样做其实不仅仅是为了用独孤信的势压众人低头,更是为独孤信立威的同时,看一看独孤信到底够不够格成为这个托孤重臣。

  此时一看,哪有敢反对的?

  宇文泰心中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只是到底如了自己的意思了,于是宇文泰便是缓缓开口准备将此事敲定,因为独孤信的支持,宇文毓登上这个位置,也能更加紧密的为宇文毓拉来独孤信这个坚实的盟友。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却见尚书左仆射柱国之一的李远便是蹦出来道:“自古以来唯有立嫡立长,那听说过嫡子在前,却先立长的?请太师恕我无礼!只是太师嫡子略阳公无过,因何废黜?还请太师给我们一个说法才是!”

  宇文泰闻言有些惊讶,却还是对李远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一切还是大家商量着来,我不忍伤了大司马的心,也怕大司马因此,对我产生什么疑虑。”

  李远闻言便是怒的前进两步,按剑看向坐在一边的独孤信道:“我大魏既行周礼,必然立子以嫡不以长,公有什么可疑虑的?要是因为独孤信,我这就杀了独孤信就是了!”

  众人皆是大惊起身,而独孤信也是惊诧的避席后退,宇文泰也是急忙的起身对李远道:“何必如此!既然如此,此事再从长计议就是了!”

  李远这方才是缓缓退下,只是仍旧瞪着独孤信,众人也都是沉默不敢言,这件事便是就此不了了之。

  然而众人散去之后,李远却是叫住了独孤信对他躬身道:“临大事不得不如此,还望公不要因此芥蒂。”

  独孤信只是讪讪的摆摆手笑道:“我还要谢公决此大事,何必谈谢?”

  独孤信虽然是这样说着,只是终究是闷闷不乐,倘或之前没有宇文泰事先通气,他只当宇文泰有立宇文觉的心思,却因为不信任自己试探自己,也是让他自绝于众臣。

  只是如今有了宇文泰事先通气,独孤信直觉的胜券在握,宇文泰是真的有立宇文毓的心思,而自己岂不是就有做国丈的机会了?

  虽然独孤信本身对权力并不是特别的热衷,只是此时心中难免还是因此事不成而有所不快,同时也是暗下更为惴惴。

  李远的表现,何尝不代表了此时西魏其余势力的心思?他独孤信,似乎渐渐的被排除再这个势力的核心位置了………

  比起独孤信的不快和不安,宇文泰此时的心情就要复杂多了,说实话,他更侧重的其实是宇文觉,因为比起宇文护来,他更不放心的是独孤信!

第186章 崩溃

  高洋的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要萎靡………或者说,其实根本看不到高洋的萎靡。

  自从从青州回来之后,高洋便是喜欢上了饮酒并且经常通宵达旦的饮酒,只要是喝酒,便是叫四周众人都是不许随从,有人曾经壮着胆子靠近过,只听里面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更兼打砸,声音十分奇怪。

  所以从此之后就再没人敢亲近高洋了,高洋也因此越发的沉迷饮酒。

  高洋此时坐在龙椅上,数九寒冬的敞着怀大口大口的往怀里灌着酒,而高归彦和杨对视一眼,只能是继续汇报着工作:“发山东寡妇酬驻北军士一事近日也已有了回传,除驻守白羊峪一段,迁安县一带守军因家室在侧并未接受之外,多已完成………”

  高洋灌着酒,而坐在他身边的高澄则是笑着道:“除了我儿子的兵之外,大齐的兵,和你一样好色了?”

  高洋笑了起来,又是灌了一口手中的酒,杨和高归彦对视了一眼:“若陛下无事,尚书省尚有公务需要处理,臣就先告退了。”

  高澄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杨的身边,而杨好像没看到一样的躬身行礼:“啧啧!堂堂一国宰相,真不知道你杨遵彦是干什么吃的,居然干起了给士兵拉皮条这种行当,以后干脆叫你皮条宰相得了!”

  高洋只是摆了摆手,兴致缺缺的道:“去罢,这些事以后不必上报了,你自行处置就是。”

  杨闻言无奈的叹息一声应了,随后便是转身离去了,而高归彦见状便是上前对高洋道:“薛嫔之事,臣也已经为陛下打点清楚,今夜,陛下就可在宫中见到薛嫔了。”

  “哦?”

  高澄一脸古怪的笑着:“原来你小子才是真正拉皮条的啊!哈哈!”

  高洋却是兴奋的起身:“做的好!还有还有!那个薛嫔的姊妹………”

  高归彦无奈的看着高洋,也只能是点头道:“臣替陛下略微试探一番,薛氏虽有家室,只是………看起来并不抵触此事,其夫看起来也并不在意!”

  高洋几个跨步便是冲了下去,拍了拍高归彦的肩膀:“做的好!还是你让朕最省心!”

  高澄缓缓的从高洋身后走出摇头叹息道:“丢人现眼!有妇之夫你也光明正大的下手,还当着人家丈夫的面,呸!不要脸!老二,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我都关着灯!”

  高洋正准备兴冲冲的去后宫,身后的高归彦却是欲言又止,高洋便是看向他:“怎么了?”

  高归彦犹豫了一下还是躬身道:“只是臣日前探听到这薛嫔原多与清河王来往,清河王之前在薛嫔府上留宿过几日,今日却入宫,只怕清河王会………”

  高洋一怔,随后便是大怒道:“朕都还没享用!这清河王………”

  高澄面色惊异:“哈!还是个二手的!老弟,你喝的是二道汤啊!哈哈哈!”

  高归彦有些面色古怪的看着高洋,高洋便是改口骂道:“简直是岂有此理!清河王越来越不守规矩!居然以勋戚之身强暴民女!朕之前三令五申,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是将朕的齐律当成笑话吗!”

  高澄哈哈大笑的直不起腰来的拍着高洋肩膀:“你小子,还挺会给自己找借口!”

  “将高岳给朕叫进宫来!立刻!”

  高归彦急忙的应了一声,便是看着暴跳如雷的高洋心中一阵奇怪,他料到高洋会生气了,只不过这是不是………太明显了一些?高洋难道不应该是暗暗的记恨在心中吗?

  高归彦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但是终归是向着他愿意看到的方向进展的,当下便是急忙的应了之后便是下去叫高岳了。

  高岳一进宫,高洋一个冲刺便是一拳砸在高岳脸上,连高岳都是懵了:“陛下何故殴打于臣?”

  高洋暴怒道:“你还有脸问!你强抢民女的时候,难道就没想到朕会责问你吗!”

  高岳直接懵了:“臣何时曾做下这等事?”

  他高岳的身份,用的着强抢?就算是有看上的,怼钱也能怼上手啊!

  高洋便是怒道:“朕宠妃薛氏,之前为良家女的时候,难道你就敢说你跟他没有瓜葛吗?难道不是你强暴的她吗?”

  高岳甚至还要回忆一下,随后方才是急忙的对高洋解释道:“臣何曾强暴于薛氏?臣原本想要娶她为妾,连聘礼都下了,只是嫌她水性杨花,太过轻薄浪荡,这方才是并未纳入府中!请陛下明鉴!”

  高洋闻言更为暴怒,而高澄便是在一旁笑道:“连他都嫌脏,老弟你也没吃过什么好肉啊。”

  然而高岳本身就是说的大实话,这点高洋心中清楚,因此一时间难以辩驳,只是恶狠狠的抓着高岳:“你最好给我老实一点,若是再有这样的事,严惩不贷!”

  高岳急忙的便是躬身称是,随后方才是小心翼翼的告辞离去了,只是高洋看着高岳的背影轻声嘀咕着:“轮也该轮到他了………”

  高欢冷冷的从龙椅上坐着看着高洋的背影:“你到底是为了你儿子的皇位,还是为了你自己心中的杀意!”

  高洋面色剧变,急忙的便是转过身跪向空无一人的龙椅:“儿子,儿子………惶恐!”

  “别再狡辩了!”

  高欢怒道:“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就是个嗜杀残暴的畜生!连你兄长都死在你手里,你还装什么仁慈!当初,我就该将你直接掐死!”

  高洋趴在地上,无神的双眼之中似乎缓缓的出现了些许不一样的东西………

  一旁的高澄则是趁机嘲笑道:“父皇说的是,这个老二是真没出息,玩女人都玩这种破烂货,我说侯尼于,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你看看你大哥我玩的都是些什么女人?”

  高澄说着便是起身摇头叹息:“唉,真是可惜啊,若是在皇位上的是我,就连玩女人我都不会玩那种货色!”

  说着高澄便是做思索状:“谁比较合适呢?啊,我想起来了,是不是我的好弟妹我还没疼过呢?啧啧,想起之前,我抢弟妹的东西的时候,弟妹可是从来都没拒绝过呢………你说,我要是要,弟妹会不会………”

  “住口!”

  高洋双眼血红的便是朝着“高澄”扑了过去,只是这一次,却依旧是没能扑到,高澄讥笑的看着高洋:“如果我是皇帝,弟妹早就倾心于我了,会有你个矬胖子什么事儿!”

  高洋暴怒的便是抽出刀来:“我不准你说她!不准!不准!”

  高洋疯狂的劈砍着,只是当歇斯底里的咆哮之后,高洋抬起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大殿,双眼的血红并没有消散,相反越发的癫狂:“你玩我的女人,我也要………玩你的!”

  “陛下。”

  站在靖德宫外的高洋冷冷的扫了一眼那些小心翼翼的侍女:“皇嫂呢?”

  其中一个侍女壮着胆子上前:“皇后刚刚起床洗漱,故而不能驾前迎接,还望陛下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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