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
然而那士兵刚走没多久,那一直焦灼的关注着战场局势的梁军将领一怔,随后便是面色猛然一变,向一旁看去,两人皆是惊恐的对视着:“不好!”
两人异口同声的急忙吼道:“快住手!”
然而此时哪里来得及?只见天地间的风向不知为何陡然又是从西南风变成了东北风,于是梁军将士们眼睁睁的看着刚才泼洒出去的桐油和火把被大风裹挟着,吹回了自己的船上………
“啊!救我啊!”
“火!着火了!着火了啊!”
梁军的船上火焰瞬间腾空而起,火舌席卷着船上的每一个人。
而一些士兵身上更是直接被吹上了桐油,整个人都是瞬间烧成了一个火人,只能是尖叫着冲进了水里。
然而穿着甲胄落水的生还率几乎为零,这些士兵们看着眼前着火的船,不想被活活烧死,只能是往水里一跳,他们虽然都是南人,只是穿着甲胄也只有被淹死一条路。
更何况萧摩诃见状便是大喜,当下便是大笑道:“敌军自乱阵脚了!兄弟们!痛打落水狗啊!”
于是四周的艨艟便是猛然后退散开,在水面上轻而易举的收割着梁军将士们的性命。
“报!风向突变,前锋军放火将自己给烧着了!”
“砰!”
王琳的中军座船瞬间便是和前锋军的船碰到了一处,大火蔓延着向着王琳的座船扑来!
根本就不用上报,当狂风卷积着旗帜转变风向的时候,王琳便是陷入了呆滞之中………
此时梁军的中军早就已经刹不住车了,于是狠狠的撞到了前锋军的船上,王琳呆滞的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幕。
一旁的副将急忙的便是上前对王琳抱拳道:“丞相!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王琳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大火,心中惨然如同面对那场大雨的诸葛武侯一般,只不过很显然他没有诸葛武侯的心境。
于是王琳仰天长叹之后,便是破口大骂:“贼老天!为何要这样戏耍我!为什么!为什么助贼而不助我!为什么!”
王琳一口鲜血喷出,一旁的副将急忙的便是冲上去将王琳给抱住,随后便是急忙的代替王琳下令:“全军弃船!弃船上岸!”
王琳死死的咬着牙,眼前不断的冒着金星,许久,方才是悲哀的低声道:“大梁,真的完了!”
“梁军败退了!梁军败退了!”
战场上一声声欢呼声传来,而萧摩诃则是一摆手:“继续追击!王琳已成丧家之犬!不要放过他!”
当下萧摩诃的部下便是欢呼着驱动着艨艟向着逃跑的王琳等人追去。
只是王琳剩下的大军尽皆换上了舴艋小舟,速度上比只艨艟要快得多,因此先萧摩诃一部上岸。
王琳咬着牙恢复了些许理智,方才是下令:“全军向淮北撤退!前军变后军殿后,等着阻击来军!其余人随我,撤向北齐!”
郢州已经是回不去了,王琳现在是腹背受敌,后面是侯安都,前面是建康城,所以怎么也不可能穿过侯安都的封锁线回到此时正在被北周围攻的郢州,所以现在的王琳除了投奔北齐之外,别无选择。
因此梁军急忙的便是留下了一部分阻击萧摩诃,剩下的则是追随王琳急忙的向着北齐境内撤退而去。
只是王琳没料到的是,他刚要翻身上马,便听的一声大叫:“王子珩休走!我奉命前来擒你!”
王琳回头看去,便见一小将距离岸边还有足足一丈远,他却是猛地蹦上岸来,挥舞着手中的狼牙槊,一时间围上去阻击他的梁军将士们竟如砍瓜切菜一般!
王琳见状便是急忙的指挥阻击,谁料接下来震惊的一幕发生了,这人竟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前军万马之中,居然硬生生的杀出了一条血路!
就算是梁军将士上前迎战,也竟无一合之敌!
这个时候身后艨艟上的陈军也是杀到支援,梁军的阻击阵线居然迅速的便是向后倒退!
王琳见状浑身上下皆是冷汗不断:“噫!这小将是谁!我怎不知伪陈竟有如此人物!”
身边的副将便是上前问道:“伪陈将领听着!我家丞相要你通名!”
萧摩诃大笑:“王子珩!我敬你是个老将军!今日叫你知道我兰陵萧摩诃的名号!”
王琳喃喃了两声:“兰陵萧摩诃………”
随后王琳仰天长叹:“今日事败,非全为天意!”
副将可没有心思跟王琳一样感叹,当下看着这么多人居然完全拦不住萧摩诃的步伐,急忙的便是对王琳道:“丞相!快退吧!不然一会儿被萧摩诃缠住,咱们就走不了了!”
王琳闻言,这方才是调转马头而去,于是梁军将士们虽然比萧摩诃的人数要多,此时却是被萧摩诃率人杀了个大败仓皇离去!
就在梁军和陈军激战的时候,原本只是来助威的齐军也遭到了侯军的突袭,侯一看齐军也没有主动出击的意思,便是料定齐军只是过来看个热闹助威的,一定没有多么小心戒备。
这样一试探,果然齐军瞬间惊慌失措了起来,于是侯直接下令突袭齐军,毫无防备的齐军瞬间被陈军给杀的大败!
仓皇逃窜之下居然冲进了沼泽地中,骑兵还好,急忙的便是脱离了马匹甩开甲胄跑路了,而士兵落入其中,数万人十之二三皆是死在了这里!
至于指挥官仪同三司刘伯球,还有率领骑兵的慕容子会也是被陈军给擒获了。
不出战,损失了几万人和这么多将军………
王琳也没心情感叹猪队友了,如今没人接应了,他只能是继续向北逃窜,然而一路上萧摩诃不断的追击和侯军的遭遇战,让他本就已经所剩无几的军队,如今更是全军覆没………
就这样一路仓皇的逃窜到了湓城,王琳才终于是松了口气,随后向外发出斥候和命令,召集自己逃散的军队来湓城集合。
然而仗打成了这样,谁还愿意追随王琳?
王琳凄惶的四下看去,身边只剩下将近一百来个亲兵还追随左右,心中不由得悲从中来!
数万将士,一朝覆灭,郢州老家丢了不说,北齐援助的军用物资和兵器也全被缴获,别说这个了,连北齐的援军都他娘的被剿了!
他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信心满满的复国之战,却最终落得个这样凄惨的收场!
没有召回来一个士兵的王琳只好率妻妾及左右亲信十多人出逃,舍弃了湓城北上合肥,投奔北齐!
而此时郢州城内的“梁国”皇帝萧庄也在侍中袁泌、御史中丞刘仲威等人的护送下抵达北齐边境,与王琳会合,君臣二人仓皇的一同逃往北齐。
北齐内部此时也没心情管南梁的事情,对于萧庄其实北齐内部的态度并不是很挂在心上的。
更何况还是已经沦为丧家之犬的萧庄,所以与其说是北齐重视萧庄,不如说是北齐更重视王琳。
王琳的身份和能力,对于十分缺乏水战人才的北齐来说,可以说是完全当得起座上宾的称号的。
所以在王琳和萧庄到达北齐境内之后,便是被立刻请到了邺城了,而王琳也终于在这里知道了为什么北齐现在没功夫搭理他的事儿了。
因为不光是陈国的皇帝陈霸先死了,北齐的皇帝高洋居然也在差不多的时间内没了………
现在整个邺城都笼罩在一层云翳下面,只因为高洋当初在遗诏上面虽然安排了很多托孤的大臣,却并没有直言让高殷即位。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高洋丧事期间,高演直接承担过了主持的任务,他以高殷尚且年幼的理由,光明正大的以叔父的职能接过了整个邺城的事务。
至于高殷,虽然大家都知道他是太子,也确实该现在立刻继承皇位,然而现在这种情况,反倒是叫大家都止步观望了起来。
因为………娄昭君,真的很想让高演做皇帝!
这几日的娄昭君召见了斛律金,又召见了很多怀朔的臣子,最后召见了杨。
娄昭君意欲立高演为嗣君的消息,自然也就是传遍了整个邺城。
所以此时的邺城虽然看起来十分平静,实际上在这平静的水面下面却是惊涛骇浪!
杨十分不快的离开了皇宫,也预示着杨和太后的争斗,翻开了篇章!
杨在回到了家中之后,便是急忙的写了一封信,随后递给身边的亲信道:“你现在日夜不停的前往幽州,一定要将这封信亲手交到兰陵王的手中!知道了吗?”
亲信应了一声,随后杨便是双眼微眯,冷笑两声,他受高洋大恩,正所谓忠臣不侍二主,高洋要是没有儿子还好说自是高家家事,由得太后处置,只是如今高洋分明有太子,太后却意图立太子的叔父为嗣君!
这让杨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太后的确是权威,但是什么权威不权威的?难道还能权威的过刀兵?
拥有强大情报网的高肃自然也知道邺城现在的情况,所以接到杨的书信的时候,他也并没有特别的惊讶。
高肃看完了杨的书信之后,便是将书信递给了一旁的尉相愿,高肃便是笑着对尉相愿道:“杨这个老狐狸,他自己不要命,还要拉着寡人一块儿跟他送命………”
尉相愿闻言便是笑着对高肃道:“杨应当是将大王当作了先帝的后手了,不过他倒是也没有太过分,若是真的要把大王当傻子了,应当是要求大王带兵进京才是。”
高肃闻言便是大笑了起来,尉相愿也是笑着,高肃便是道:“他杨把我当冤大头也没有这样用我的道理,直接带兵进京,岂不是要我送死?”
外地藩王直接带兵杀进邺城,别说娄昭君会直接掀桌子,就算是杨,都害怕高肃掀桌子………
所以杨请求高肃以入京哭祭的名义前往晋阳,等候高殷的诏令,既是威慑娄昭君和高演,更是控制住高肃,高肃一旦有什么想法,以他的实力,在晋阳也掀不起什么大浪。
尉相愿笑着对高肃道:“这位杨相,还真是占尽了便宜,却一点儿也不愿意吃亏啊。”
高肃闻言只是微微一笑,随后便是对尉相愿道:“都是人精,哪儿会那么轻松的给咱们做嫁衣?”
高肃思索着道:“寡人想的是,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回应他………”
尉相愿笑着对高肃道:“其实很简单,就只是大王接下来想投哪个阵营的问题罢了,大王是想要跟高殷,还是跟高演。”
高肃笑着看着尉相愿道:“怎么说?”
尉相愿分析道:“若是跟高殷,那么天下人都会觉得大王是重礼法重规矩重情义之人,若是跟高演,那么大王的形象,只怕………”
高肃思索着,而尉相愿则是对高肃道:“大王若要成事就不能不重养望,若失信于天下,只怕日后将无人来投,无人愿为大王效忠啊,还望大王三思。”
高肃思索道:“你的意思是要寡人听杨的话?”
尉相愿则是对高肃道:“大王选择高演也是可以的,小人觉得,他恐怕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高肃闻言便是疑惑的看着尉相愿:“那你还要寡人投高殷?”
尉相愿笑道:“那是因为,不管是高殷还是高演,抑或是任何一个人,从先帝那封诏书下来之后,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想办法拉拢大王!”
第227章 哭祭
“不管是谁上位,就算是最后不是他们两个,那个上位的也一定会竭尽所能的拉拢大王,大王飞黄腾达已是一步之遥!所以就算是大王选择了失败的一方,另一方即使成功了,也会为大王您送上一切您想要的!”
高肃摩挲着光洁的下巴若有所思的道:“所以你让我选择高殷,就是在我获得未来的既定利益的同时,也收获名望?”
尉相愿笑着看向高肃道:“毕竟,一个拥兵自重,却又对先帝的命令始终遵从的宗室大将,总好过一个拥兵自重,却辜负先帝信任投机倒把的墙头草,要强得多。”
尉相愿看着高肃思索的样子,便是继续对高肃道:“而且属下觉得,高演此时未必有争夺这个位置的想法,或者说,他的想法其实未必坚定。”
高肃闻言便是好笑的看着尉相愿道:“都走到这临门一脚了,背后更有太后的支持,难道他还忍得住不成?”
尉相愿对高肃道:“若是大王是高演,那么大王觉得,陛下驾崩的时候大王应该怎么做?”
高肃闻言便是思索了一下道:“若是我的话,我会选择留在晋阳。”
尉相愿笑道:“没错,留在晋阳,拉拢晋阳的勋贵,对邺城形成兵威压制,如此与太后内外呼应,大事则成!大王能想得到,高演不会想不到,但是他还是选择了和高殷一起扶灵回邺城,从这一点来说,高演的决心,似乎并没有那么强烈。”
高肃有些疑惑:“他都已经做了这么多了,结果临门一脚,却犹豫了?”
高肃有些难以置信的笑着摇了摇头,尉相愿则没有笑,而是看着高肃声音有些飘忽道:“倘或现在等着登基的是高正礼或是高弘节的话,大王会怎么想呢?”
高肃瞳孔微缩笑容缓缓的收敛了起来,他看着尉相愿,随后便是低着头沉默了下来。
尉相愿便是躬身道:“属下失言,请大王责罚。”
高肃没有说话,只是依旧沉默着。
尉相愿这样说,其实就是对高肃的一种试探。
毕竟高肃的志向他们彼此之间都清楚了,那么日后倘或真的到了高肃该抉择的时候,势必要面临的一个问题就是,真的有人蹦出来以血统论来说话的话,高肃该怎么办………
如果高肃要成事,那么最好的选择就是以血统论将大宝继承权的正统性挪回到高澄这一脉,而问题是如果真的挪过来了,也该是嫡长继承,不是高孝瑜,就是高孝琬,无论如何也轮不到高肃这个老四来上位!
所以尉相愿这样说,就是在试探高肃,以后真的面对这样的问题的时候,高肃到底有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很显然,尉相愿已经从高肃的沉默中得到答案了,所以为了避免激怒高肃,尉相愿主动道歉了。
而高肃只是默默的摇了摇头,随后他沉默了许久,方才是对尉相愿道:“说回正事吧,寡人和你的看法一样,八成太子还是会继承皇位的,所以无论如何,杨的请求我们一定要做,与其支持高演,再一次将邺城的水搅浑,不如做个老好人,尽快将局势稳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