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演慷慨激昂的说完，便是拉着半死不活的宋钦道出了门，大殿上一时间陷入了死寂之中，众人面面相觑，虽情绪复杂，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正在这个时候，却见邢邵哭着走了出来，缓缓上前看着杨被打的不成人形的样子。
杨是真的没有人形了，胳膊腿都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形状弯曲着，脸上血肉模糊的已经看不清长相，甚至一只眼珠子都被打了出来淌在一旁的地上………
邢邵哭着上前，从怀中掏出了一块雪白的绢帕，缓缓的盖在了杨的脸上，放声哭泣道：“杨令公虽其人，怎么死的时候也不该和郑颐这样的人死在一起！只恨令公一生为国，死日竟不得一佳伴！”
众人都是沉默着看着杨的尸体，皆是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在沉闷的气氛中缓缓的蔓延………
人群中的陈季璩看着杨的尸体，缓缓的站起身，将头上的小冠摘了下来，沉闷着低着头缓缓的向着尚书省外走去，手中的小冠随手的丢在了地上。
而就在这个时候，刚刚奋力掏出尚书省准备逃出皇宫的燕子献却已经被急匆匆赶到的贺拔仁的亲兵给捉了回来。
于是高演高湛兄弟二人便是带着斛律金贺拔仁并高归彦向着慈恩宫的方向去了。
众人率两百人左右的宿卫，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引起了皇宫内其余宿卫的注意，于是路上便是遇到了第一支阻拦的军队。
双方都不清楚对方的意图，更何况高演高湛站在最前面，无论如何宿卫也不敢对高氏子孙下手，于是双方便是远远对峙。
高演这方才是对身边的高归彦道：“彼部何人？为何拦我？”
高归彦看了一眼答道：“乃是宿卫中一都督叱利骚，大王勿忧，且待臣上前招之即来。”
高归彦自信满满的上前招呼叱利骚上前答话，然而叱利骚却是犹豫的站在原地，对高归彦喊道：“非属下不肯就前，然尊驾未表明来意，便率兵行于宫中，难免上下惊诧！还请尊驾表明来意，方可放行！”
高归彦闻言便是大怒，一旁的高湛则是讥笑了两声：“看来你也没这么好使！”
高归彦果然脸上挂不住了，当初高洋出事之后一直都是高归彦掌管邺城兵马，故而邺城军权实则就在高归彦一人之手，邺城上下士兵也全都只听高归彦的话。
此时高归彦牛逼都吹出去了，结果叱利骚居然当面甩了他一鼻窦！
这让高归彦如何能忍？当下高归彦便是指示手下的亲兵道：“将此僚于我斩于马下！”
亲兵闻言，冲出阵来，叱利骚见状还没反应过来，便见那士兵一个箭步冲上前，一刀便是将他大好头颅削飞！
而叱利骚身后的士兵们见状，果然并没有骚乱，高归彦只是登高一呼，这些士兵便是自动加入到了高演的队伍当中！
高演等人一路畅通无阻的便是冲到了内宫门口，然而在这里他们遇到了第二个阻挡他们的人。
只见都督成休宁举手大吼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高演看向高归彦，高归彦有些不耐烦了，便是上前呵斥道：“我你都不认识吗！速速让开道路来！”
成休宁却是丝毫不让的吼道：“某家认得将军！可规矩认不得！尔等率军进宫所为何事！可有今上旨意？若无，还请回去！否则，视做谋反！”
成休宁说着便是手按在刀上，双眼闪烁着杀意的看着高演，而高演看着高归彦只是摇了摇头，随后便是当先的带兵朝着慈恩宫走去。
高归彦见状也是默默的跟在身边，而成休宁见状便是拔出刀来大吼道：“无陛下旨意！不得前进半步！违命者斩！”
高演等人好像没听到一样的快步走向成休宁身后的大门，成休宁抽刀大怒：“常山王是要造反吗！”
高演依旧没有搭理成休宁，而身后的高归彦脸已经黑成了炭………
成休宁见高演等人逼近，便是对身后士兵们挥刀吼道：“上！阻拦他们！”
而那些士兵面对成休宁的命令，却是无动于衷的站在原地。
成休宁一怔，随后吼道：“上啊！我等奉命看守宫禁！如今有人要闯，难道就看着吗！阻止一切妄图进宫者！”
然而这些士兵却依旧是站在原地，丝毫没有搭理成休宁的意思，成休宁挥舞了三次佩刀吼着发动他们，然而这些士兵始终无动于衷。
而此时的高演则是看也没看他一眼的便是从他身边走过。
第251章 失望
高演畅通无阻的带人冲进了慈恩宫内，而成休宁看着就从自己面前走过的士兵，以及自己身后从始至终没有动作的士兵们，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成休宁低着头缓缓的收起了刀，随后便是转身落莫的离去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郑颐也注意到了自己正在被人追捕，于是仓皇之下他躲进了尚药局。
于是这些士兵便是从尚药局中将郑颐给揪了出来，郑颐眼见着四周都是高演高湛的人，当下便是心中一阵惨然。
不过反倒是坦然了，郑颐走出了躲避的药柜，士兵们上前将他双手反剪，郑颐便是长叹一声：“不听智者之言，使有今日，岂非命也！”
郑颐埋怨了杨一句，随后便是闭上双眼一言不发的任由这些士兵压着他走了。
郑颐被直接带到了朱华门外，此时高湛高演兄弟二人领着将近五百人站在朱华门内，而门外的成休宁一走，成休宁的部下似乎是怕被波及，也是都各自散去了。
郑颐燕子献宋钦道三人被押跪在朱华门外，燕子献见郑颐来了，方才是长叹一声：“丈夫为计迟矣，方有此日！”
郑颐只是摇头，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而这个时候高湛便是上前对高演轻声道：“咱们还在这儿做什么？一不做二不休！”
高演沉声呵斥：“放屁！”
高湛将话全都给咽回了肚子里面，随后便是对高湛吩咐道：“你就带着人在这儿等着，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轻举妄动！”
高湛闻言便是一阵懊恼，当下看了看四周咬了咬牙，方才是低声对高演道：“今日事不尽，你我岂有活路？不如早早带人杀入，才是正经！”
高演则是无比严肃的看着高湛道：“你给我记住了，咱们是清君侧！不是造反！”
高湛不语，高演便是给了他后脖颈一下：“记住了！”
高湛这方才是点头称是，随后便是见一内侍急匆匆走了过来：“太皇太后，陛下，宣常山王高演，太师斛律金，太保贺拔仁登殿觐见！”
高演闻言便是急忙的跪下磕头：“臣领旨谢恩！”
高湛则是依旧站在一边，见到高演回头瞪自己，这方才是不情不愿的跪下了，而斛律金自然也是在卫士们的搀扶下步履蹒跚的跪下领旨，随后三人方才是向着里面走去。
而就在进入昭阳殿外的一瞬间，高演就为自己这个决定感到无比的庆幸………
只见高殷和娄昭君升座庭中，娄昭君上座，高殷和太后李祖娥侍立在一旁，而此时庭中及两庑的卫士足足有二千余人，皆是被甲待诏！
高演心下大惊，却是一阵庆幸，还好这两千人现在是在昭阳殿，倘或是在朱华门外，或是在尚书省内，此时高演和高湛十颗脑袋都不够用了！
这就是高演一直担心的，高殷的后手！
这两千人是完全忠心于高殷的，因为他们的首领娥永乐是当年高洋亲自为高殷挑选的武士，力大无穷英勇善战，从小追随高殷，忠心耿耿！
就像是现在，娥永乐看着低着头状似恭敬的上前的高演，眼中丝毫不掩饰杀意。
然而身后的高殷始终没有开口说话，于是娥永乐只能强忍住内心的杀意，缓缓的退到了一边。
只要高殷现在反悔，给娥永乐一个眼神，娥永乐就能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冲上去将高演的脑袋剁下来！
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平定此时围在朱华门外的数百“叛军”！
高殷不能这样做，当高演自己一个人走进昭阳殿的时候，高殷就绝对不能这样做了！
因为高演的母亲娄昭君此时正面色无比阴沉的坐在上面，如果高殷不想背上不孝的名声，就只能乖乖的听着高演的“狡辩”。
而高演自然也知道，这是他唯一的一次机会，如果他不能拿出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就算娄昭君是他的母亲，娄昭君同样是大齐的太皇太后！
娄昭君之所以没有派人跟高演通气，就是在等着高演主动过来，如果刚才高演是带着兵杀进昭阳殿的，娄昭君会很伤心，但是她也不会阻拦高殷的屠刀！
只因，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娄昭君没有说话，她在等高演的解释，高演也知道，因此他快步上前。
高演知道自己只有这一次机会，当下便是二话不说的上前便是跪在地上，拼命的磕头：“臣与陛下骨肉至亲，杨遵彦等欲独擅朝权，威福自己，自天公已下皆重足屏气，共相唇齿！俨然已成动乱之相，若不早图，必为宗社之害！臣与湛为国事重，贺拔仁、斛律金惜献武皇帝之业，共执遵彦等入宫，未敢刑戮！专辄之罪，诚当万死！”
高演说完，便是拼命的磕头如捣蒜，再也没话说了的不住磕头。
滴水不漏，不仅将自己兵变的理由说的冠冕堂皇，连带着斛律金和贺拔仁都是同时给摘了出去。
娄昭君也终于是长长的出了口气，这一关，她的演儿算是过了！
不过很显然，并非所有人都对高演的表现十分满意的，比如娥永乐………
娥永乐一听高演的狡辩，便是当下怒从心头起，他也同样清楚，这是高殷最后的机会了，高殷现在只要开口将高演的“正当行为”判定为叛乱，纵然是得罪娄昭君，纵然是有几分不孝的名声，然而，这一切跟既得利益比起来，真的重要吗？
于是娥永乐怒视着高演，随后他轻轻的叩击着腰间的宝剑，抬起头看向高殷，高殷却是始终没有给他他想要的那个眼神………
高殷低着头，似乎全权将所有事情都托付了给娄昭君，而娄昭君也果然对此十分满意。
于是娄昭君看了一眼高殷之后，便是对娥永乐呵斥道：“奴辈头即落！也敢在此挑拨天家的关系吗！滚下去！”
娥永乐看向高殷，他有些急了，机会就这一次，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然而高殷此时有些六神无主的茫然，他看了看娄昭君，又看了看高演，最后看向娥永乐，犹豫了许久………
高殷依旧是低下了头没有说话，娥永乐于是只能颓然的将刀拆了下来，随后退了下去，一出门便是放声大哭！
我等今日，必当死于妇人之手也！然吾曹死不足惜，只怕少主………唉！
显然娄昭君对高演的表演很满意，于是她问起了她第二个关心的问题：“杨郎何在？”
杨算是她的女婿，除了宝贝儿子高演之外，娄昭君现在最关心的就是高演最大的对头杨的安危。
高演自然是不敢说的，于是贺拔仁只能上前委婉的回道：“回太后，杨令公一眼已出，恐怕………”
连眼睛都打出来了，那人还能有个好吗？
于是娄昭君哭了起来，显然她也知道，老高家这事儿办的不地道，先不说杨是多少年侍奉她们的小辈，大家是有交情的，就光说人家一辈子为你老高家当牛做马，你也不该让人家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大庭广众之下，将高氏忠犬打成这样，这………
娄昭君一则哀伤亲人的离去，二则为高氏未来而哭，当下便是哭着看向高演，谁也不是傻子，高演做的这些事儿到底正不正当娄昭君是清楚的。
于是娄昭君难免也有些埋怨起高演：“杨郎的能为大家有目共睹，是你父兄都认可的，这样的人才留着用不好吗？”
高演无话可说，脸色涨得通红，他同样清楚这件事他办得不好，但是他没脸回答这个问题，于是他只能是拼命的磕头。
到底是自己儿子，虽然娄昭君怪他，但是看到他这样也不免心疼，当下便是又为高演开脱的看向高殷：“此等怀逆之徒，欲杀我二子，次将及我，尔何为纵之？”
这话完全就是在拉偏架了，于是高殷也没话可说，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儿，老太太您也没糊涂，难道不清楚吗？
没人接话，没人给台阶，老太太直接被架在这里了！
贺拔仁和斛律金那都是老交情的老勋贵了，更不可能掺和你们家家事儿，所以皆是不言。
娄昭君清楚自己这是偏袒小儿子了，只是娄昭君实在没办法，这种情况不偏袒高演，高演就是个死！
于是老太太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当下便是对李祖娥骂道：“我和我的儿子，难道要死在你这个汉人老妪之手吗！”
这回把锅甩给儿媳妇，儿媳妇不接也得接了！
于是李祖娥只能是出面跪在地上哭着道：“儿臣不敢！太皇太后明鉴！儿臣岂敢做下这等事情啊！”
李祖娥知道，这是娄昭君敲打杨等人意图逼娄昭君归大权于她的事情，并且就是为了接住这场戏，但是李祖娥不敢不接！
这场闹剧已经闹得够大了，再不结束，谁知道会导向什么方向！
娄昭君也是有这个意思的，因此见李祖娥背了锅了，心下长出一口气，随后方才是缓颊了下来。
第252章 最后的机会
娄昭君也知道这件事对不起高殷李祖娥母子了，当下便是也是得给个说法。
于是娄昭君脸色和缓了不少，便是看向高殷道：“你六叔也只是想将这些奸佞给逼出朝廷罢了，并非是想要造反，高演没有异志！”
说着娄昭君便是呵斥高演道：“你现在就给皇帝发誓，说你此生绝无贰心！”
高演当下便是磕头道：“臣只为清君侧，绝无异志！”
娄昭君看向高殷，而高殷则是张着嘴，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他很憋屈，老太太拉偏架拉的太明显了，想让自己背锅不成，又把锅甩到自己母亲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