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元儿怔怔的听着，看着高肃的背影，一时间也有些惆怅。
他好温油………
高肃没骗郑元儿，他是真的很忙，不光是忙于邺城方面的事情，更多的是因为，北周这次真的要出兵了！
勋州方面最近一直在蠢蠢欲动，并且有军情探报得知长安各路兵马正在向北齐北周边境集结！
而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此时北齐内部，却依旧是暗流涌动！
高演最近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不能说是病情，因为除了休息不好，压力很大，以及一直见鬼之外………高演浑身上下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太医令就是挠破脑袋，高演浑身上下都很健康，除了最近被吓的茶饭不思以至于有些消瘦之外，高演比他们几个老头子都要健康的多！
这有病能治，没病你让我们怎么办？
第275章 落马！
所以太医令给出的建议只能是说高演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了，要高演外出走走，放松一下。
对于这个提议高演甚至觉得还不如请两个巫师进宫来给自己驱驱邪来的靠谱。
然而最近他有些太过于胡闹了，必须要整夜的无数内侍站在昭阳殿前举着火炬，还要各处宫室都洒满滚烫的热油。
这导致最近不断的有内侍做事做着做着便是直接睡着了，并且就连文武大臣很多进宫的都是摔了个狗吃屎！
倒不是大家有什么不满，只是高演这样做难免让大家惶恐不安了起来，正常谁家皇帝这样啊？
所以最近闹得很是人心惶惶，这时候高演要是再玩巫师这一套，那可就是在大家本身就紧绷的神经线上跳舞了。
因此元皇后哭着求高演正常一点，而高演思索再三之后，也只能是无奈的同意了太医的建议。
他死活非说见鬼了，但是是什么鬼却不说清楚，这世界上哪儿那么多鬼？你一个皇帝一直见鬼，你让大家怎么安心的下来？
高演心里苦，见的是自己的二兄大侄儿这种话怎么说的出口！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上门，怎么高洋父子不找别人就找你高演？
高演心情十分郁闷，以至于他已经荒废朝政很久了，所以这一次高演决定听太医们的话，出来走走散散心，或许就能缓解了。
高演很喜欢打猎，之前跟高湛密谋的时候，都是在打猎的野外密谋，既安全，又掩人耳目。
但是自从登基之后，高演这个爱好就渐渐的被搁置了，有一整个天下的事务压在他身上，哪儿来的功夫游山玩水？
而自从见鬼了之后，高演别说是打猎了，就是政务都来不及处置了，哪还有这个心思？
因此这可以说是高演时隔将近一年的时间，自从上次和高湛一起出游之后第一次出门打猎。
早春的时节万物开始复苏，浅草才刚刚没过马蹄，嫩绿的甚至还滚动着甘露，远处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和深邃的树林开始染上几分绿意。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散发着衣物和阳光产生的化合反应味道，给人一种安详的情绪。
这些都在抚慰着高演紧绷的神京，还略带着几分寒意的微风拂面，凉爽又不酷烈，高演渐渐的心情也放松了下来………
呼！
长出了口气，高演的身心都渐渐的平复了下来，以至于脸上都带着几分安详的神态。
或许太医们说的对，自己应该就是这段时间太劳累了。
太过繁重的政务，汉门和勋贵以及宗室之间复杂的关系和平衡，以及长期以来背负的精神压力，这些都无不像一只只大手，朝着自己席卷而来，压的自己喘不过来气………
高演渐渐的在自然之中找到了和谐和宁静，或许是自己逼的自己太狠了。
朕是天子，天子是百邪不侵的，更何况世界上哪儿有那么多的鬼神之事？看来是自己太过于紧张了。
想到这里，高演的心情终于开朗了一些，看来自己该时不时的放下那些沉重的事情，给自己找一点放松的娱乐。
“陛下！野兔！”
高演回过神来，便见侍卫们已经跃跃欲试的看着自己，就等着自己一声令下便是一齐杀出去了！
高演心情放松下来之后，也是来了兴致，当下便是转头看去，果然便见一个刚刚从冬日的洞穴中钻出来的野兔，抖动着大耳朵，茫然而好奇的看着四周，饥肠辘辘了一整个冬季的它此时也正在寻觅着食物。
高演来了兴致，当下便是伸手道：“取朕的弓来！”
当下侍卫们便是兴奋的上前将高演的弓箭奉了上去，高演接过弓箭，便是大笑一声：“谁都不许动手，今日朕一定要夺得这个头筹！”
高演说着便是箭一样打马冲了出去，一众侍卫便是为高演喝采了起来！
那野兔似乎是听到了动静也似乎是感受到了高演森森箭矢上的寒意，当下便是撒开腿狂奔了起来！
高演见状更是兴致勃勃，打马便是一阵狂追，随后眼看着那兔子躲无可躲，便是抽出箭来，引弓搭箭，意气风发的年轻皇帝双眼微眯的闪烁着寒光，笑着看向那志在必得的野兔！
谁料这个时候，却见那兔子猛然停下了脚步，似乎是认命了一样，然而就在高演纳闷儿的时候，却见那兔子转过头来看向高演………
居然是高殷的脸！
高演瞪大了眼睛，随后便见“高殷”哭丧着脸看着高演：“六叔，你已经杀过我一次了，难道还要再杀我一次吗？”
高演大惊失色，当下便是猛地偏转过箭头，然而手上一松，这箭居然擦着马匹的耳朵射了出去！
那马吃痛，瞬间便是发了狂，长嘶一声，双蹄猛的扬起：“希律律！”
高演还没反应过来，此时还自处于呆滞之中，于是一时间居然没能抓住马缰，一下便是被那马给掀翻在地！
侍卫们见状大惊失色，急忙的便是打马向着高演狂奔而来！
此时的高演却仿佛是被魇着了一样，双眼呆滞无神，如同溺水一样的听着四周嘈杂的声音：“陛下！陛下！”
“快护驾！护驾！”
“陛下………您………没事………您………”
“陛………下，您能听到………臣………”
高演呆呆的看着天空，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好像是失去了知觉一样，只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呼吸声。
高演呆滞的看着众人，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为什么………我好后悔………我不该………
晋阳宫内内侍们发疯一样的狂奔着，而侍卫们一群一群的聚集在一起，将高演高举着便是向着昭阳殿内狂奔！
随后太医令们面色凝重的快步向着昭阳殿内走去，没用多长时间，元皇后也是一脸惶恐的小跑着来了………
北齐皇帝高演，落马了！
就算是在后世，落马也是一件要命的事情，没准儿摔到脑袋，就当场死了。
而在这个医疗条件不够进步的现在，就算是皇帝，若是有了什么内伤也是要命的大事！
因此太医令上下如临大敌，整整过了一天时间，太医们方才是快要虚脱的被人给搀扶了出来………
高演的命，保住了。
至于是不是真的保住了………要看天意。
根据太医们的诊治，高演摔断了两根肋骨，这种伤情说重也重，说轻也轻，完全看运气！
要是运气好，没伤到肺部，那么只需要卧床静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了，若是运气不好，可能就………
太医令们冷汗涔涔，他们能做的已经全都做了，剩下的，只能看高演的运气。
而高演的运气………着实不算好。
他或许真的伤到了些许肺部，或许没有，然而都不重要了，因为此时的高演，已经不想活了。
整日遭受这样的精神折磨，高演内心已经无法忍受了。
然而真正压死高演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高演见鬼这件事闹这么大动静，娄昭君也隐隐约约的有所耳闻了，再加上这么长时间没见到高殷，娄昭君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之前高演一直躲着娄昭君，而这一次高演躲不了了，都躺在床上了，还怎么躲？
于是娄昭君便是在李昌仪的搀扶下前来探望高演。
看着躺在床上自己最宠爱的儿子，此时被病痛折磨的不成人形，脸色苍白，唇无血色，只是看着娄昭君落泪。
娄昭君心软了，她上前轻轻的抚摸着儿子的脸颊，满是心疼，然而却也带着几分犹豫………
终于，娄昭君还是没有忍住，她依然问出了此时她最关心的那个问题：“济南王，现在在哪儿？”
高演心里咯噔一声，随后他满是羞愧之色的缓缓转过头去，泪水不断的夺眶而出。
娄昭君看着高演如此神情，如何还会不知？当下便是连呼吸都刺痛着心脏，她难以置信的看着高演，看着这个自己从小亲手抚养长大，最宠爱的六儿。
她嘴唇颤抖着，含着泪的问高演：“你，你杀了你的侄子？”
高演闭上了眼睛，整个人都是剧烈的颤抖着，痛苦和懊悔吞噬了他的身心！
娄昭君大怒，拼命的用拐杖顿着地板，咚咚咚的声响就像是敲在了高演身上！
“你杀了他！杀了他吗！不听我的话，死了也是活该！”
娄昭君在极其愤怒的情况下脱口而出这句无比伤人的话，随后似乎是对这个小儿子十分的失望，娄昭君蹒跚着拄着拐便是拂袖而去！
李昌仪见状急忙的便是上前搀扶着娄昭君，向着宫外头也不回的走去！
高演看着母亲的背影，他伸出手拼了命的想要挽留母亲，他几次开合着嘴，像是上岸的鱼，却只是落泪，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母亲，母亲生气了，母亲对我失望了………
高演瘫倒在床上，悔恨的泪水渐渐的浸湿了枕头，就连母亲，都无法忍受自己了。
第276章 山陵崩
母亲她，不要我了………
高演缓缓的闭上双眼，随后便是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一直在一旁的元皇后急忙的便是上前搀扶高演：“陛下！陛下您没事吧？”
高演仿佛是连肺都要咳出来了，他用手捂着嘴，然而就是这一下：“噗！”
“啊！”
元皇后惊叫着，只见高演猛地便是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传太医令！快传太医令！”
元皇后的惊叫声响彻了整个晋阳宫的夜空………
娄昭君泪流满面的跪在高欢的画像前，她抬起头看着自己的丈夫，自从他死了以后，娄昭君再也没有来过这间房间，然而现在，她跪在宗庙内，看着高欢的画像，泪流满面………
“我们的儿子，杀死了我们的孙子………高家，终究还是自相残杀了！”
娄昭君痛苦的低声对高欢诉说着：“二郎和大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我只能自己骗自己，自己骗自己高家的子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我以为，我以为六郎不会这样！”
“我错了，我错了………”
李昌仪站在宗庙门口，看着在里面老泪纵横的娄昭君，也不禁潸然泪下………她从六岁就侍奉娄昭君，奉娄昭君的命潜伏在高澄身边，后来又回宫侍奉娄昭君这么多年，可以说比娄昭君的儿子们在一起的时间还要长！
只有她知道，面前这位老太太为整个高氏江山都做过什么，这个老太太强撑着自己的身体一直到现在，有是为了什么………
娄昭君不断的对高欢忏悔着：“我对不起你，我没能做到你的期望，我们的儿子，也终究像他们一样，自相残杀，冷血无情！”
娄昭君在忏悔过后，便是无尽的埋怨哭诉：“贺六浑，你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世上，让我看到这些，为什么？你要如此惩罚我！我恨不得………恨不得现在活着的是你，让我代替你！”
“你走了之后的高家，再也不是高家了，高家的子弟，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为什么………为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