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纬面色一变，祖大声呵斥道：“祖孝征心里清楚，我大齐只有战死的刺史，没有投降的刺史！我祖，一日为刺史，就要担负起为大齐守土卫疆的职责！”
“高纬！你枉为齐君！竟引狼入室，坏我大齐历代先帝打下来的根基！你怎么没有死在晋阳城内！却在今日阵前为一小丑贻笑千古！你还配做大齐的皇帝！配做神武皇帝的子孙吗！”
高纬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当下便是指着祖破口大骂：“你个死瞎子忘记了是谁封你当的刺史！忘记是谁把你从地牢里救出来的！你………”
“准备！”
祖猛地举起手，四周的将士们便是端起弓箭好不犹豫的对准了城下的高纬，高纬吓的脖子一缩，却还是破口大骂，反倒是一旁的穆提婆和周军的大将宇文邕的弟弟宇文宪面色大变，急忙的命士兵用盾牌护住，急忙的退了下来。
“放！”
“哎呀！祖孝征你个瞎老公，还真他娘的敢射朕！你………”
远处土山上的宇文邕看着面前的一幕幕闹剧，有些意兴阑珊的甩了甩袖子：“准备攻城吧………这个废物！”
宇文邕不喜欢高纬，原本他还以为高纬能有哪怕一丁点儿的作用，谁料齐人骨头这么硬，连这个祖都是这个德行的………
就在宇文邕派麾下大将王轨接应救回高纬之后，宇文邕原本以为两人第一次见面高纬能拿出点儿齐君的骨气，谁料高纬见到宇文邕唯唯诺诺的连话都说不全。
宇文邕一瞬间就没了擒掳齐君的豪情壮志了，也懒得搭理高纬这个没啥用的人质，准备回去安排对北齐的军事行动了。
谁料这个时候高纬见宇文邕要走，反倒是鼓起勇气对宇文邕说了一句，只是这内容………
“能不能请陛下您归还我的爱妃冯小怜？朕………我，我可以不要天下，可以不要任何财宝，任何东西都可以献给您，但是，但是我真的不能没有她………”
宇文邕人都愣住了，许久方才是侧耳好像没听清一样对高纬道：“谁？”
“冯，冯小怜………我封她做了淑妃，我的爱妃冯小怜………”
宇文邕命人去找了，然而王轨找遍了周军都没问出来谁俘虏了一个叫冯小怜的美人儿。
于是宇文邕也就不搭理高纬准备走了，谁料高纬却苦苦哀求，甚至时不时的来纠缠宇文邕。
原本还准备给他些体面的宇文邕不胜其烦，最后终于忍不住呵斥高纬道：“取天下于朕不过是脱屣之事！又岂会吝惜区区一女子于公！”
直到这么说了，高纬才确认了宇文邕是真的没有悄悄将冯小怜收入后宫，却也更崩溃了………那岂不是说，元可儿是被幽州军给………
高纬人都蔫了，一想到元可儿可能被幽州军给俘虏，之后饱受屈辱，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被献给自己的大仇人高肃，他就精神萎靡生无可恋！
宇文邕见他这个德行就更看不上他了，对身边的人叹息道：“做皇帝做到了高纬这个地步，甚至连做人都做不好，又谈何守住天下呢？如果仅仅如此也就罢了，偏偏又不能容人，如果太尉斛律明月还在，朕又焉能打到此处！”
看不上高纬归看不上高纬，该给他的是一样没少，毕竟宇文邕觉得打北齐高纬肯定还能派上用场。
只是现在却彻底梦碎了，高纬这个草包连手底下最没品的都看不下去了，后面的齐军能听他的才怪了！
因此宇文邕只能是无奈的选择了攻城，好在听说祖是个文人且是个瞎子，汾州应该也不会太难打。
然而宇文邕做好了战略部署，十万大军分兵几部，宇文纯率步骑二万守千里径，郑国公达奚震率步骑一万守统军川，大将军韩明率步骑五千守齐子岭，乌氏公尹升率步骑五千守鼓钟镇，凉城公辛韶率步骑五千守蒲津关。
赵王宇文招率步骑一万自华谷攻汾州诸城，宇文盛步骑一万守汾水关策应，派内史王谊监六军，攻向晋州！
而宇文邕大军则驻扎在汾曲，由齐王宇文宪攻洪洞、永安，自己亲自坐镇汾州城下督战！
只是宇文邕做梦都没想到祖这个瞎子居然能硬生生拖住他大军十几日！
祖先是大开城门，跟周师玩了一处空城计，宇文纯虽有疑虑，却还是派兵试探，谁料刚刚靠近，祖又猛然派士兵四下大喊，将小心翼翼的周军吓的抱头鼠窜！
宇文邕得知之后大为恼火，命周军明日无论如何都要发动攻城，而宇文纯也自觉被祖这个瞎子戏弄了，于是亲自率军攻城。
祖主动出城迎战，他一个瞎子居然一马当先的举弓向周军射去，周军原本以为他是瞎子心生不屑，见他如此勇猛，又是被惊住了，而齐军见祖如此，也是士气大振，居然硬生生将周军掩杀败去！
就这样祖且战且守，居然硬生生拖住了周军十几日，直到宇文邕大发雷霆，亲自到土山上督战，命诸将言退者斩！
祖方才在没有支援弹尽粮绝的情况下被周军硬生生攻破了城门！
然而就在城破的时分，祖却是站在城头上对着仍旧奋死拼杀的汾州士兵们悲愤高呼：“不要怕！都不要怕死！我早就说过！城破之日！唯有身死！只是祖怕无颜复见大齐列祖列宗啊！”
祖流着泪摘下蒙住眼睛的黑布，努力的睁大灰色的瞳孔，似乎是想要看到城破的一幕，最后大声嚎啕发出无比凄厉的哀嚎：“大齐！永远不降！”
说完祖便是将发冠抛下城头，披头散发的便是挥袖掩面，居然兜头便是朝着城下栽去！
祖壮烈慷慨赴死，换来了北周攻城土山上的一片沉默………
宇文邕长叹一声，拍了拍栏杆看着眼前的一幕，眼神之中情绪无比复杂：“河北义士，缘何如此之多啊………”
第370章 中原逐鹿
一旁担任宇文邕侍卫的杨坚急忙上前提醒宇文邕：“然高氏不能善用，早晚为陛下所取！”
宇文邕这方才是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丧气的话，于是叹息了一声没有说什么，起身道：“厚葬！准备拔寨，攻晋州！”
“喏！”
汾州无一生还，汾州刺史祖，以身殉国！
高肃看到这一奏报的时候甚至擦了擦眼睛，直到确认自己看到的是以身殉国四个字，方才是满脸古怪的看完了。
只是看完了之后高肃也不禁生出了几分慨叹………
谁能想得到，一个连至交友人的遗产都贪墨，一个参加宴会必偷东西，担任什么官职偷什么东西，绝对称得上雁过拔毛坏的流脓的人，甚至被高洋骂为贼的人………
他最后为自己选择退出这个历史舞台的方式，居然会是如此壮烈………
虽然从私人的角度来说，高肃对祖的情绪很复杂，他可以说是高肃最开始列的奸臣中的排名靠前的人。
而高肃也是发自心底的厌恶，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即使是到现在，高肃也依旧有这个想法！
只是人死为大，而且他死的，刚好很符合高肃的想法………在现在这种情况下，祖的壮烈殉国，可以为大齐其他州郡刺史做出一个榜样。
所以高肃依旧在下面批示：“壮士！当赏，追封燕郡公，赐谥号，文忠！”
做出这个批复的高肃心情十分复杂，如果他还是那个雄踞幽州的兰陵王，他当然可以对祖的死置若罔闻，然而现在他是北齐的新主人，是尚未登基的事实上的皇帝，所以他不能这样做………
祖死了，但是北齐和北周的战争不会因为他的死就停止，高肃也只是简单的批复了，就开始关注更多的事情。
因为南陈………也出兵了！
陈回应了宇文邕的组队邀请，派大将吴明彻率军北上，攻秦郡！
此时驻守寿阳的王琳迅速将这一情报回传晋阳，并且表示自己目前有甲兵五万，各州郡也早就做好了战斗准备，短时间内高肃可以不用支援自己。
高肃也确实短时间内没有支援他的准备………
但是高肃还是派人勉励了王琳一番，赐给他一批印封文书，准许他在非常情况下可以封赏自己的部下，并且为他补发了一批军饷。
高肃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因为对于高肃而言，南陈的威胁并不大，就算是他抛弃了淮左一带，只要王琳能钉死在寿阳，保证寿阳不失，那么自己重新夺回，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而对于高肃来说，此时真正要命的，其实是北周向晋州进发的脚步。
多亏了祖撑了那么长时间，高肃终于完成了自己的战略部署，也意味着高孝珩即将南下为高肃守住晋州这个大门。
高肃派了更熟悉晋州的原晋州刺史，尉相愿的哥哥尉相贵协助高孝珩，并且亲自握着高孝珩的手送到了城外，似乎想以此表明自己的态度。
高孝珩似乎知道高肃的意思，便是始终温柔的笑着看着高肃，听着高肃喋喋不休的交待：“真正重要的是兄长的安危，如果事有不逮，兄长尽快离开是非之地，就算没有晋州，弟弟也依旧能够守住大齐的江山。”
高孝珩笑着轻声指责高肃：“还是那么孩子气………如今都要成为至尊的人了，不能再这样了。”
高肃严肃的看着高孝珩：“我是在和兄长说认真的。”
高孝珩点了点头，随后便是笑着拍了拍高肃的肩膀：“咱们兄弟，自那年过年之后，罕有再见，总是聚少离多，今日分别，我已做好了为你死守晋州的准备，你不必多言了。”
高肃闻言急了，高孝珩则是严肃了起来：“你不要责怪你的谋士，须知有这样的谋士，是你的福分，这原是天命，推着你我走到了今日，你若是因此败亡，乃至丢失了根基，我就是活到一百岁，也只会恨你！”
高肃一怔，高孝珩随后便是温柔的为高肃整理着衣裳：“你如今不一样了，大齐的大志，交到了你的手上，该知道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了。”
高肃怔怔的看着高孝珩，随后高孝珩便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再不多言的翻身上马，独留高肃如同一个无措的孩子一样追了几步，却也只能看着高孝珩远去的背影，眼中渐渐水雾弥漫………
远处的尉相愿和陈季璩站在一起，他们的对面站着尉相贵，一脸紧张的看着尉相愿和陈季璩争吵着什么。
这一切都发生在高肃的面前，却只能让高肃渐渐的麻木。
高孝珩看着远处的关山，身边的副将轻声对高孝珩道：“大王应该早做准备………”
高孝珩却是脸色冰冷：“做什么准备？”
副将张了张嘴，不敢说话了，高孝珩则是低声喃喃着眯着眼睛：“丈夫今日出征，早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臣子也有向死之心，高氏岂能无人殉国！”
战争不光光是说打就打的，高肃布置好了自己的战略部署的同时，便是派人前往周军中军指责宇文邕：“我无罪，何故伐？齐周相通交好，而公无故攻伐，此非逆天之举耶？不宣而战，此非蛮夷之举耶？想贵国虽小国蛮族，偏居荒僻之地，却也知华夏之礼，尊周复古，也称君臣父子，何以如此作为？”
“我中原之国也，居天下之中，掌九州，列四海，顺天应命，非尔能敌，公既送头来，且延颈待斩，我天兵顷至，不然，则早退去，各自安好，是为尔曹保命之举也！”
宇文邕面色淡然而坐，似乎这篇出自卢思道之手通篇丝毫没有求和之意，相反将北周上下埋汰个遍的名为通信实则檄文，却将北周满帐文武给彻底激怒了。
“杀了他！”
宇文纯最先绷不住沉着脸出列沉声朝着北齐使者大喝，四周诸将也是纷纷站出来大喝：“杀了他！”
“杀了他！”
瞬间北周军帐之内一片杀声，而宇文邕却淡然的伸出手阻止了众人，随后缓缓抬起头对依旧面无表情的北齐使者道：“中原逐鹿，究竟死于谁手尚未可知，何言汝为中国而我为蛮夷？”
北齐使者淡然一笑，躬身道：“外臣为传信之使者，非善辩之士，究竟谁居中原，谁于关外，天下万民皆有目共睹，陛下只回我君主之信，究竟是战是和？”
宇文邕闻言却是微笑的缓缓起身：“尔君主今在我帐下，何谈君主？料你暴齐无人，主臣颠倒，忝居中原德不配位，今日正要一试高下！可教高肃肉坦牵羊，含玉出城，可保此地生灵性命，不然，我大军将至，唯有正朔除奸了！”
那使者面无表情的躬身：“知道了！”
说完便是转身离去，他一个齐人，才不会和周国皇帝争论高纬和高肃究竟哪个是北齐的君主呢………
本身高肃和宇文邕都清楚，双方根本就不可能和谈，所以高肃干脆也没有和谈的意思，就是直接骂宇文邕一顿解解气。
宇文邕自己心里也知道，所以送走北齐使者之后宇文邕没有丝毫停留大军便是向着晋州挥师攻去！
此时的高孝珩率军入驻晋州，将尉相贵窦泰等人全部分派出去守住晋州各个城池：“我主城若陷落，尔等固守各县，不许来救，化整为零，尽最大的可能阻击周师，当然，你们若是陷落了，我也绝不会援助。”
尉相贵心里清楚，但是窦泰可是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哪有这么守城的？
于是便出列对高孝珩拱手道：“殿下的策略请恕属下不能遵命，晋州若失，晋阳至邺城门户大开，如此作为，岂非用晋州合州性命，换周师损失？”
高孝珩只是面色坚毅的摇头：“我意已决，汝若不遵命，即刻返回晋阳，我帐下也不用你！”
窦泰正是待罪之身，当下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是悻悻然认了。
“以晋州最大可能的阻击周师，对周师形成最大限度的杀伤，这等玉石俱焚的打法，就是要将周人彻底的打怕打服！”
陈季璩沉声对身边的尉相愿道：“晋州一定会丢，但是晋州丢了，邺城和晋阳，也就保住了！”
尉相愿缓缓点头：“此计虽险却也可行，周弱而我强，周师此来本为利来，若损失过大，不符合周人利益，定然骑虎难下，只能无奈撤兵，只是………”
尉相愿看向陈季璩道：“此举过于惊险，只怕晋阳邺城惊慌，到时候大王不好安抚啊。”
陈季璩闻言只是冷冷的道：“不用安抚，本来也不准备安抚！”
尉相愿一怔，随后看着陈季璩冰冷的表情，便是思索了一下，之后猛然倒吸了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
陈季璩冷冷的道：“对于大王来说最大的优势，就是我大齐有足够的战略纵深，就算是晋阳和邺城都丢了，大不了就是回幽州罢了！我的意思，也正是要回幽州！”
尉相愿张了张嘴，一时间都被陈季璩的疯狂给惊住了！
陈季璩居然是准备用北周的军队，来完成他战后的部署！
没错，对于高肃来说，邺城和晋阳并不是什么好地方，相反甚至还是负担！
幽州才是高肃的基本盘，其实打一开始，不管是高肃还是陈季璩，其实都压根儿没想过要在晋阳或者邺城做皇帝！
他最终还是要回幽州来，此时的天下局势来说，不管是邺城和晋阳其实根本就不适合做都城。
现在还好一点，最起码淮左被高澄连哄带蒙的给占了，给北齐留够了应对南陈的战略纵深，但是面对北周，晋阳和邺城几乎相当于是在两国的边境上！
原来定都邺城，是北魏时候方便掌握整个北方，而现在北方已经分裂了，邺城自然也就不合适了。
更何况虽然高肃现在凭借北周的入侵成功的将怀朔集团拉入了自己幽燕阵营之中，但是实际上高肃对怀朔的掌握远远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