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石臼中的人大哭着喊冤道：“我不过是饿极了捡了些那店家不要的泔水吃，怎么就是偷了？连店家也说不怪我了！”
第71章 节哀
“大胆！还敢嘴硬！我看你是没吃过苦头！”
说着那领头的一挥手，身边的士兵便是一拳挥了下去，那人顿时口鼻同时鲜血直流，只是嚎啕大哭的讨饶，再不敢开口了。
那领头的这方才是一挥手，一旁拉着绳子的士兵便是将手中的绳子一松，那巨大的石锥便是狠狠的砸了下去！
“啊！”
玉奴惊叫着捂住了眼睛，哭着躲到了高突骑身后，而高突骑则是毛发耸动脸色涨红，刚要上前说些什么，便叫一旁马上的高肃伸手将他拽住。
高突骑回头看去，只见高肃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高突骑这方才是将满腔愤恨给压了下来，愤愤不平的退了回去。
“都引以为戒！谁也不许做违背丞相命令之事，违抗者，这就是下场！”
那士兵狞笑着说着，这方才是一挥手带着一众士兵皆是去了，而路人们则是敢怒不敢言的瞪着那些士兵走了，方才是各自散去。
高肃对着面色有些发白的燕子回原春等人道：“咱们继续赶路。”
燕子回应了一声，便是上前牵着马众人穿过广场准备去对面街道上找一家客栈入住。
正在这个时候便见一个老者颤颤巍巍的上前，端着木桶叹息着去石臼中将那人还完好的骨头捡出来，一面捡：“这是今天的第十个了，这帮畜生，还要杀多少个………”
高肃闻言便是一摆手，燕子回拉住了马缰，高肃看了一眼那石臼中的肉泥，便是对老者道：“老丈，这是你的亲人吗？”
老者闻言抬起头：“什么？不，不是………”
老者一开始还有些畏惧，只是随后便是摇摇头，看了看高肃等人华贵的服饰，叹息一声有些卑微的低着头继续捡着骨头：“老翁只是不忍这些人活着没个人样，死了还没个人形罢了，死了连尸骨都无处葬埋，连投胎也不能，只求他们能往生极乐，最好下辈子都别来遭罪了。”
得益于萧衍，这年头沙门的理论已经逐渐的进化到了六道轮回西方极乐这些东西上面了，毕竟人生皆苦，总得是有个盼头才能在这个乱世活下去。
高肃闻言便是对老者道：“按照方才那兵卒所言，难道这些人不是犯了法才被拉来处刑的吗？只是这刑法却是太重了些。”
老者又是抬头看了高肃等人一眼，这方才是看出来高肃等人并非南人，于是表情缓和了不少，叹息了一声对高肃等人道：“贵人，若识相，还是速速远离是非之地吧，哪有什么犯法不犯法，他们只看今天心情如何，若是尚可，便少杀几个，若是不好，便多杀几个解闷，从来如此，六门之内尽皆逞凶弄威，我等小民又能如何？只得引颈待死，贵人心善，还是不要误入这等穷凶极恶之地了，速速离去吧。”
说着老者便是叹息着摇着头，石臼中也着实找不出来还算是完整的血肉了，老者便是提着桶转身离去了。
高肃看着老者的背影，突然便是想起了后世的一首诗，不免的叹息一声感慨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啊。”
燕子回闻言也是对高肃道：“乱世人尽如草芥，若不能食人便要为人所食，只是还有这等忧心他人之人，方才还有几分仁义尚存，这样的事，郎君以后看的还多呢。”
高肃没有回答，只是摆了摆手示意继续向前，只是心中的震撼却是无法言语的。
此时高肃才觉查出了此次游学对自己真正的好处，而并非单纯的是为了避难，如果他一辈子都只是一个缩在邺城里的北齐宗室，那他这一辈子最高的成就也不过就是那个兰陵王了。
而现在，一股子熊熊的火焰不光是在高突骑的心中燃烧着，同样是将高肃的心给灼烧了起来，他们都看到了，不属于他们那个世界的………悲惨世界！
萧衍的死讯很快被公布了，萧纲也终于能够名正言顺的穿着孝服跪在萧衍的灵柩前放声大哭了。
而臣子们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也是迅速在昭阳殿内聚集，众人赶到之后自然是先集体跪地对萧衍的灵柩哭丧。
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也不管之前他们看萧衍多不顺眼，至少这个时候，在侯景的统治下，所有人还是想起了萧衍的好，所以不免的都是放声大哭。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便听的外面一阵兵甲之声，在场众人皆是慌乱了起来，萧纲更是脸色惨白，面色巨变。
身后正在哭泣的萧确见状便是眉头一轩起身扶住了有些颤抖的萧纲，萧纲回头对萧确十分慌乱的道：“这，这………”
萧确沉声道：“太子殿下无须恐惧，谅其不敢如何！如若有所图谋，定不与其罢休便是！”
萧确摸了摸怀中的短剑，自从台城兵败侯景入宫之后萧确就一直踹着这柄短剑，他在找机会干掉侯景，但是可惜的是他还没来得及动手，他祖父萧衍便是被侯景生生逼死了。
此时亡国弑祖的仇恨不共戴天，侯景要是老实一点还好，但凡敢说半个不字，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忌日！
在众人或是惶恐或是愤怒或是揣测的情绪当中，侯景大哭着走了进来，随后便是跪倒在萧衍的灵堂前哭的捶胸顿足：“陛下啊！没想到你我君臣只这么短短的时间，便是阴阳相隔！陛下！是臣对不起你啊！”
侯景说着便是砰砰砰的磕着头，那副模样好像逼死萧衍的不是他而另有其人一般！
然而侯景这副忠臣良将的模样依旧没能打消萧确冰冷的眼神，很显然在场的人都知道他在作秀，因此都是默不作声。
只是看着侯景这副模样还是有些人若有所思了起来，看来侯景暂时还没有不臣之心，否则怎么会跑来装模作样？
果然侯景哭了一阵子，萧纲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劝侯景：“丞相还是请起吧。”
侯景早就不耐烦了，因此闻言便是抹着眼泪点头起身：“殿下节哀啊。”
第72章 大行，登基
萧纲哭着点头：“丞相忠直，本宫会注意身体的………”
侯景压根儿没心思和萧纲在这儿装模作样，所以直奔主题的叹息了一声：“人死不能复生，还是应当以大事为重。”
萧纲一怔，呆呆的看着侯景，而身后的萧确则是脸颊狠狠抽搐了两下，有说皇帝“人死不能复生”的吗？
对皇帝，就算是死都要说驾崩，说是龙驭宾天，侯景这样说分明就是大不敬！
因此萧确顿时便是怒火中烧，却是还强忍着愣愣的盯着侯景想看他到底是什么意图。
萧纲显然也有些摸不透侯景今儿到底是来干嘛的，因此有些试探性的小心翼翼问道：“丞相的意思是………”
侯景擦了擦眼泪，叹息一声道：“如今内外未平，局势动荡，九州离散，八荒动乱，陛下又………”
侯景说着哽咽了一声，低头似乎是拭泪，却更是叫萧纲有些摸不准了。
侯景显然也不是多深沉的人，直接了当的便是说道：“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朝野无主，若殿下不能早日登基，恐怕外藩见状生事，届时便又是一场动乱啊！”
这句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甚至包括萧确在内都懵了，这真是侯景？不会是被谁夺舍了吧？
不是………你还真成大梁忠臣擎天玉柱架海金梁了？
显然并不是，因为萧纲犹犹豫豫的试探着道：“一切，一切都依丞相，尽快登基也好………”
侯景立马便是道：“殿下能这样想臣很高兴，那么就请殿下即刻登基吧！”
说着便是跪倒在地：“吾皇万岁！”
萧纲都懵了，看了看身后的萧衍，又看了看侯景：“只是，这………”
侯景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萧纲：“陛下有什么问题吗？”
萧纲浑身一抖，却还是咬牙的答道：“会不会太赶了一些，先帝尸骨未寒，一切应当还是以先帝的丧事………”
侯景当即便是大声打断萧纲的话：“逝者已矣！陛下应当立即称帝正朔就算是先帝也会希望看到陛下如此的！”
萧纲吓的不敢说话，只是犹犹豫豫的，还是不想如此，侯景见状便是双眼微眯阴恻恻的道：“陛下不想当皇帝吗？”
萧纲浑身一抖，看了侯景一眼，顿时被侯景浑身的煞气给吓的不敢说话了，只能是悲哀的点头哽咽道：“一切………但凭丞相心意！”
侯景这方才是收敛了身上的杀气，心满意足的跪倒在地：“请陛下即刻登基称帝了却先帝心愿！”
说着门口又是冲进来一群士兵和侍者，这时候众人才发现，原来在那些侍者身后跟着的全都是早已抽出刀剑的士兵！
也就是说，萧纲答应了，进来的就是侍者，不答应，进来的可能就是他们………
那些侍者将后怕的浑身战栗的萧纲如同提线木偶一样的换了龙袍冕旒，随后侯景当中跪倒在地口称万岁。
身后一众臣子们也是从惊愕中回过身来，看着面前诡异的一幕，萧纲身后是萧衍的棺椁和灵堂，而就在前面就是萧纲称帝………
这反差太大了以至于诸臣工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哭萧衍还是该祝贺萧纲！
殊不知这正是侯景或者说王伟要达到的效果，过了今天，世人都将知道侯景将萧纲如同耍猴一样的戏耍！而经过这件事之后，萧家身上天子的光环也将大打折扣！
萧确大概能猜到几分心思，却也只能是面无表情的跪倒在地，毕竟不管怎么说，萧纲称帝，总归是暂时的先把皇位留到了萧家，至于以后的事情………
萧确双眼冰冷的看向侯景，为国家除贼，何惜此身！
萧纲称帝的消息很快便是传遍了整个南朝，原本一直在观望等待诸藩不由得有些失望，侯景这猴子怎么没把萧纲宰了？
如同王伟所预料的一样，萧梁藩王几乎都在等待侯景弄死萧纲之后名正言顺的或是自立或是进京“勤王”呢。
而侯景这一下的确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因此当侯景派出使者要求他们进京称臣的时候，他们的反应各异。
萧纪萧大心等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反对，只是让人将使者带了下去，而萧纶则是直接了当的将使者扣留了，随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是看向了一个人。
诸藩之中最强大的藩王萧绎，所有人似乎都在等待他的态度。
而萧绎果然没有让人失望，侯景的使者刚刚到达江陵，萧绎后脚就将尸体丢进长江送了回去………
萧绎公然宣称，萧纲为傀儡皇帝，他个人不承认萧纲的皇帝身份，并且将继续沿用萧衍的年号太清！
在萧绎表态之后，诸藩也是陆陆续续的或是遣返或是就地斩杀了使者，有的如萧绎一般表态不支持萧纲，有的则是装聋作哑只是默默的将使者送回。
总而言之几乎所有人都已经表达了一个态度：不在听从建康方面的旨意！
消息传回健康，萧纲等人都是有些慌乱，毕竟实力最为强劲的萧绎这个时候明确表示反对，几乎已经预示着彼此双方在不远的将来一定会爆发冲突。
以萧纲对自己这帮兄弟子侄的尿性的了解，他们巴不得自己赶紧暴毙，然后名正言顺的杀进京城来看了侯景自己做皇帝呢。
所以这个时候的萧纲除了依附侯景之外，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外面是想要弄死自己的兄弟们，里面是想要弄死自己的侯景，当真是前狼后虎。
而侯景却是心中一阵窃喜，他其实压根儿就没准备谁傻到自投罗网，他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诸藩失去道义上的支持，而他侯景才是真正的众望所归！
毕竟侯景现在才是皇帝的代言人，是正统传承下来的皇帝的实际掌控者，而萧绎等人反倒算是乱臣贼子了。
“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建康城的百姓最近一段时间都很惶恐，他们都说恐怕很快湘东王的军队就会杀过来，到时候只怕又会闹兵灾。”
这段时间燕子回和原春一直在为高肃打探消息，此时的高肃基本上已经对南朝的局势渐渐的有了一定的了解了。
第73章 跳反
燕子回回来禀报的时候高肃正在吃早餐，此时多行两餐制，即早上九点吃一顿早餐，下午三四点再吃一顿，一天就算是过去了。
在世道动荡食物匮乏的年代，以目前的生产力来说，顶多能支持人一天吃两顿不饿死也就算了。
而高肃身为贵族，他的用餐肯定不会仅仅局限于两顿，然而高肃却依旧保持着一日三餐的规律。
侍候高肃这么长时间，玉奴基本上也清楚了高肃的生活习惯，因此早早的卯时便起床为高肃准备饭食。
高突骑本来是按照此时贵族的习惯一天吃四顿的，但是因为和高肃一起生活之后，也变得一日三餐了，只是他本就多打磨身子，故而食量要比高肃大不少。
两人一起训练了一会儿武艺之后，饭也做好了，一大碗的鲜肉饽上面点缀些小葱香菜，细细一闻一股子芝麻香油的味道直冲鼻腔，勾人馋虫，再配上清炒秋葵，一碟子南朝人酷爱的蜜渍樱花，豆油煎鲈鱼，一份南北朝特色早餐便是做好了。
高突骑吃不惯南朝人爱吃的甜食，所以玉奴给他做了一大碗饽，他就只就着鲈鱼吃的呼噜作响！
而高肃则是依旧保持贵族公子的仪态细嚼慢咽，等听完燕子回的汇报之后，将口中的蜜渍樱花咽了下去，方才是对燕子回笑道：“不是恐怕，是一定。”
高肃又夹了一筷子樱花，笑着道：“萧绎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都想做皇帝，这大好的机会就摆在眼前，难道还能拱手让人不成？其实我早就预料到萧绎肯定不会遵从侯景的命令，侯景其实也料到了，所以这只不过是双方给彼此接下来接着打找一个借口罢了。”
燕子回点点头：“郎君高见，只是………咱们该如何从中牟利呢？”
高肃沉吟着吃了口饭，一面嚼着一面思索，想要牟利，就要明白自己的目的。
高肃此来南下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萧绎的那十几万本书去的，所以他要做的，就是赢得萧绎的信任甚至是赢得萧绎的器重，能够得到萧绎的允许，光明正大的接触那些藏书。
在这个年代，没人在乎你的年龄，只要你能给他带来利益，但是同样的，你也得先给人家带来利益，否则的话本就骄傲自负的萧绎凭什么愿意给你一个八岁的孩子机会？
所以这就是高肃逗留建康并没有第一时间前往江陵的原因，他要在建康给萧绎准备一份大大的见面礼，大到萧绎心甘情愿的为他敞开藏书阁的大门！
萧纲登基之后改元大宝，明年就将施行，然而大赦诏书已经通行天下了，大家基本上都知道已经换了皇帝了。
所以这就更让萧正德郁闷了，刚刚过了一把皇帝瘾的萧正德屁股都没来得及坐热就被侯景从皇位上踹了下来，或者准确的说，萧正德压根儿就没坐上过皇位！
侯景一进宫就把他给抛之脑后了，他就像是失去了利用价值的吉祥物，被人随意的丢在地上，任人践踏羞辱………
萧正德一想到这儿简直是五内俱焚，他当然不会愧疚，他真正觉得愤怒的是侯景背叛了自己，背叛了他们之间的盟约，把自己当成猴儿一样耍！
当然更让萧正德焦虑的是萧纲现在登上皇位了，那自己岂不是彻彻底底的坐死了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