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萍道:“那卑职就不清楚了。陛下的旨意是,让您不用再待在天竺了,即刻返回昆藏都护府,帮助薛将军,稳定昆藏!”
王玄策又是惊喜,又是惭愧,不过眼下也没时间多感叹,当即道:“天竺兵马上要来了,我们从后门离开!”
大唐西南方向的战火还没有完全熄灭,东北方向,一场新的动乱已经在悄然酝酿。
这场动乱,其实在十年之前,已经埋下了种子。
只不过一直隐藏在土下,无人知晓罢了。
契丹当年投靠大唐时,只因受到大唐和高句丽夹攻,面临着生死存亡的危险,这才蛰伏在大唐羽翼之下,暗中恢复元气。
漠北一场战争,导致铁勒人大规模西迁。
其他草原部落,都觊觎着漠北富饶的水草,纷纷伪装成铁勒部落,在漠北悄然壮大。
然而今年年初,燕然都护府派人抽查各部落,由燕然副都护婆闰亲自负责。
婆闰这个副都护,因为回纥的背叛,一度成为摆设,并无实权。
他也没有多抗议,老老实实待在长安,风花酒月,不再管漠北的事。
年初朝会时,周智度因铁勒部落增加的事,被皇帝训斥一顿,便琢磨着怎么调查此事。
他思来想去,凭他自己很难做好此事,于是亲自去婆闰府邸,请他出山。
婆闰没有推脱,当即和周智度一起回到漠北。
由他这个原回纥首领检查,一双火眼金睛下,那些假冒的铁勒部落都现出原型,被驱逐出漠北。
大唐刚灭了强大的吐蕃,这种情况下,敢正面反抗大唐的部落不多。
这些被驱逐的部落中,东突厥人和契丹人最多。
东突厥的酋长,几年前刚被高侃抓到长安,故而东突厥人不敢反抗。
契丹人就不同了,他们从未忠心过大唐。
那些被驱赶回来的部落,在返回的路上,很多牛羊都饿死了,还有一部分被突厥人打劫了。
这彻底激起了契丹人的愤怒。
契丹一共有八大部落,其中首领李窟哥所在的大贺氏最为强大。
李窟哥自从跟薛仁贵一起狩猎后,整个人就像一杆生锈的铁枪,再无往日风采。
他得知薛仁贵消灭吐蕃后,更不愿在这时叛唐,把薛仁贵这尊杀神引来。
然而其他七大部落的人,已达成一致,逼迫他叛唐。
他无可奈何,只能提出一个条件。
李窟哥认为,要对付大唐,仅凭契丹是不行的,需联合高句丽、、室韦、东突厥,才有可能成功。
于是李窟哥与其他酋长商议后,暗中发出请柬,邀请各部落一起抗唐,攻打营州。
只可惜,除高句丽同意联手之外,其他部落全部拒绝。
大贺氏营帐内,李窟哥召集其他七位酋长,准备重新商议此事。
“诸位,你们也看到了,不是我不愿抗唐,而是其他部落都不愿联手,仅凭契丹,如何是唐人对手?”
坐在李窟哥右手一名酋长大声道:“还未开打,就灭自己威风,勇士们哪还有斗志?”
此人名叫遥辇突,是契丹第二大部落,遥辇氏的首领。
李窟哥摇头道:“我只是据实而言,我身为大酋长,需要替所有部落子民考虑!”
遥辇突厉声道:“大贺窟哥,你不过是在替自己考虑,对你来说,保住你松漠都督头衔,才是最为重要吧?”
李窟哥冷冷道:“遥辇突,你若是不服我,可以向我挑战,你有这个勇气吗?”
遥辇突脸色阴沉,没有吭声,他的箭术不如李窟哥。
李窟哥环视一圈,冷哼道:“如果还有人质疑我的决定,可以向我挑战!”
众酋长看了遥辇突一眼,见他不说话,便都保持了沉默。
李窟哥道:“那就都回去,等真正的时机成熟,我自会带领你们脱离大唐,建立一个契丹人的国家!”
众酋长相互对视一眼,全都离开了营帐。
数日之后,李窟哥狩猎之时,被一支冷箭射杀。
消息传到长安城时,已到了五月时节。
第261章 两大权臣
这是五月第一个常朝,李治坐在龙案之后,听着萧嗣业述说契丹的变故,一言不发。
群臣听完后,相互间窃窃私语。
尉迟恭最先开口:“射杀李窟哥的是什么人,可抓到了吗?”
萧嗣业道:“抓到了,根据松漠都督府的消息,是一个契丹小酋长的首领,他妻子被李窟哥霸占,怀恨在心,故而将他射死。”
李义府笑道:“这些胡人经常发生这样的事,不足为奇。只是李窟哥被杀,又得重新挑选一名新都督了。”
许敬宗问道:“契丹人可自己推举了都督?”
萧嗣业道:“倒是推举了一个,名为大贺阿卜固,契丹人希望朝廷准许由他继任都督。”
上官仪沉声道:“羁縻政策已变,不是他们想推举就可以的,需让此人来长安,接受兵部和吏部考核。”
萧嗣业道:“营州刘都督已经在跟他们交涉此事了。”
李治忽然道:“让刘仁轨做好战争准备,防止契丹叛变!”
群臣听到此话,都吃了一惊。
萧嗣业道:“陛下,契丹一向安顺守己,李窟哥的死也属于他自己的问题,何以会突然叛变?”
李治目视着他,道:“李窟哥怎么死的,不过契丹人一面之词,你身为兵部尚书,怎能轻易相信?”
萧嗣业拱手道:“臣疏忽。”
其实并非他相信契丹人,而是这么多年来,契丹一直老实安分,并无任何背叛迹象。
李窟哥这位首领也一直亲自来长安朝拜,故而他才没有多想。
程知节忽然道:“陛下说的极是,李窟哥箭术极佳,这样的人绝不会轻易被人射死,此事殊为可疑!”
萧嗣业心中一凛,拱手道:“陛下,情况紧急,臣这就派人向营州都督府传达您的旨意!”
李治挥手道:“去吧。”
萧嗣业离开后,李治目光扫过群臣。
“诸卿可还有事要禀奏?”
群臣都没有做声。
李治起身道:“那就散朝吧。”从侧门离开了正殿。
返回寝殿的路上,李治朝王伏胜问道:“李卿今日又未上朝,不会又病了吧?”
王伏胜笑道:“陛下,您也知道,英国公最近协助您处理了吐蕃的事,估计没个十天半月,不会来上朝。”
李治听到此话后,也有些无可奈何。
李确实是这样的性子,每次帮他处理完某件大事后,就会隐遁一段日子。
李治其实也能理解他为何如此。
李挂的职位很多,其中左卫大将军是武职第一,尚书左仆射则是宰相。
他相当于同时兼任军政大权,比当初的长孙无忌还要显赫。
长孙无忌刚被收拾,他可能担心自己权势过盛,引起皇帝猜忌,所以经常游离于朝堂之外,就是为了让李治放心。
王伏胜忽然笑道:“臣倒是听人说,英国公非常尊崇道家的一个学说。”
李治迈步跨过寝殿门槛,在榻上坐下,端起杯茶喝了一口,问道:“什么学说?”
王伏胜笑道:“英国公曾与人论道,提出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富贵需止的观点,他还经常用这些话告诫家人。”
李治听完后,感叹道:“他能这样想,殊为难得。纵观史书,多少英杰权极一时,最后却难以善终。”
李和长孙无忌可以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权臣代表。
两人的结果也因此不同。
就在这时,一名内侍来到殿内,朝李治拜礼道:“陛下,兵部萧尚书求见。”
李治皱眉道:“他怎么又来了,让他直接来寝殿吧。”
不一会,萧嗣业来到寝殿,还微微喘着气,看来刚才是一路跑过来的。
李放下茶杯,问道:“萧卿,又出什么事了吗?”
萧嗣业取出一份奏章,双手捧着,递给李治,道:“陛下,安西都护府的急奏,康居国出事了。”
李治接过一看,看完之后,眼中目光闪动了一阵,沉声道:“伏胜,立刻请英国公入宫一趟。”
王伏胜应诺道:“是。”
……
李负手走在长孙府的后堂庭院,只见地面尽是落叶,无人打扫,显得荒凉萧瑟。
游目四顾,偌大一个长孙府,却看不到几个人影,连给他领路的家丁,也由门卫担任。
李瞧见此情此景,暗哼一声。
他知道长孙无忌并不缺钱,养几百名家丁轻而易举,他如此行为,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好表达自己的不满。
不一会,他被带到了书房外面,敲门进去了。
抬头一看,只见长孙无忌穿着一身暗青色的长袍,一副寒酸文士的打扮。
李也不和他搭话,径直走到椅子上坐下,翘起二郎腿,朝门子吩咐道:“上茶。”
长孙无忌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倒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客人,竟比主人还像主人。”
李淡淡道:“反正你这个主人也不打算好好招待客人,我只能自己主动一些了。”
长孙无忌道:“你怎知我不打算好好招客?”
“一个正在闹脾气的人,难道还会好好招待客人吗?”
“闹脾气?你说谁?”
“你!”
长孙无忌放下手中的笔,哑然失笑。
“看来李兄对我颇有误会。”
李道:“难道不是?陛下又没有抄你的家,你名下产业只怕比老夫还多,却故意把府中下人遣散,摆出一副可怜的模样,不是在闹脾气吗?”
这时,门子端着茶盏,走进书房,给李和长孙无忌都倒了一杯茶,又悄然出去。
长孙无忌也不生气,端起茶杯,微笑道:“我为何要闹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