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皇后来到殿外,通传一声后,进入大殿,凤目一瞥,只见阶下站着一人,赫然是狄仁杰。
“臣拜见皇后殿下。”狄仁杰朝她行礼。
武皇后微笑着点点头,上到宝座台,朝李治敛衽一礼。
李治拉着她在龙椅上坐下,问起邓王的事,武媚娘只说还在调查。
李治道:“那好,你听听狄仁杰的话,也许对你有帮助。”
武媚娘侧头朝狄仁杰看了过去,奇道:“狄寺卿不是去洛阳办案吗?”
狄仁杰拱手道:“回殿下,此案臣已破获,故而回来了。”
武媚娘讶道:“这么快,凶徒是何人?”
狄仁杰道:“臣去抓捕此人时,他已自尽,不知其身份。臣派人封锁消息,对外宣称凶徒还未抓到,随后悄悄回了长安。”
武媚娘目光闪动:“你这么做,有什么用意吧?”
狄仁杰道:“根据臣的猜测,那凶徒是一个死士,受人所派,故意做此连环命案,引臣去洛阳。”
武媚娘眸中多了几分赞赏之色,笑道:“所以你悄悄回到长安,想知道对方为何调你去洛阳?”
狄仁杰道:“殿下一语中的。”
李治道:“媚娘,朕和狄仁杰商议过,都觉得那幕后之人,可能是邓王、蒋王中的一人。”
武媚娘点头同意,这几日,长安城中发生的大事,也只此一件。
李治又道:“狄卿虽查不出那死士是谁所派,不过已查出他落脚的邸店,根据邸店掌柜的供词,那人是河北口音。”
武媚娘心中一动,道:“陛下,您心中已有结论了吗?”
蒋王任地在河北相州,邓王则在江南襄州,由此便可以判断,蒋王嫌疑更大。
李治道:“皇后觉得如何?”
武媚娘道:“妾身刚刚查出来,蒋王的生母王美人,曾与阴妃有隙,阴妃派赵美人杀王美人,也是有可能的。”
李治深吸一口气,道:“如果真的是蒋王,常山大婚的日子,他一定会有所动作,先静观其变吧。”
眼下毕竟没有确凿证据,况且蒋王身份特殊,只有等他露出马脚,才能对他动手。
武媚娘提醒道:“陛下,要不要跟常山提个醒?”
李治想了想,抬手道:“不,可以告诉新城,让她守在常山身边。朕总觉得,蒋王要杀常山,应该还有别的原因。”
从常山公主与蒋王的态度来看,两人曾经关系极好。
就算赵美人杀了王美人,蒋王最多冷落常山公主,不再与她来往,没道理如此憎恨她!
日子一天天过去,接下来几日,长安城恢复了平静,长安城朝野上下,都关注着公主大婚的事。
常山公主的公主府已经修缮好了。
李治对这个妹妹很宠爱,不仅挑选了一座离皇宫近的府邸,距离新城公主府也很近。
另外,他还给常山公主派了一支两百人的卫队。
武皇后挑选出一百零八名内侍、一百零八名宫人,再加上公主院内的几十名随侍,都和常山公主一起迁往公主府。
公主出嫁的礼仪繁琐,皆由礼部负责,不需李治操心。
到了大婚当日,又是一阵繁琐的礼仪。
李治在两仪殿宴请群臣,按照规矩,公主也要出拜,群臣皆伏地稽首,以作回拜。
等常山公主在太庙祈拜后,已到了半下午,这才乘坐着武皇后借给她的鸾驾,摆驾出宫。
沿路金吾卫戒严,路旁尽是火炉,极尽壮观。
来到公主府,又经过繁琐的程序,临近傍晚,公主才终于进入洞房。驸马则在内堂陪客。
公主大婚,来恭贺的客人自然都是显赫之人,坐在内堂的要么是公卿列候,要么是宗室王爵。
蒋王便是其中之一,他等着驸马过来敬酒后,便站起身,离开了屋子。
他起身的瞬间,邓王瞥了他一眼。
蒋王信步朝着后堂而去,来到垂花门时,被侍卫挡住了,按照规矩,公主出嫁当天,外客不得入内。
蒋王淡淡道:“你去通告公主,就说是本王要见她,她若不见,本王转身就走。”
侍卫只好过去通报,很快打了个来回,说公主请他进去。
蒋王信步来到常山公主的婚房,敲了敲门,常山公主的贴身婢女彩儿开了门,把他请了进去。
婚房之内,常山公主穿着一身精致的金丝红罗笼裙,头戴华冠,上面镶嵌着琥珀、玛瑙、珍珠等饰物,耀目金光。
“兄长,您来看我了。”常山公主微微笑着,脸上闪动着明艳的光泽。
蒋王感叹道:“按照规矩,我这个时候过来找你,不太妥当,但你我虽不是亲兄妹,关系却更胜,明日我就要离京了,这是我答应送给你的石蜜。”
递过一个琉璃瓶子。
常山公主伸手接过,望着瓶中的石蜜,不禁露出缅怀之色,道:“多谢兄长。”
蒋王道:“今日是你大喜之日,我也不好在这里久待,先走了。”转身推门离去。
他刚走不久,新城公主和彩儿一起走了进来。
新城公主望着琉璃瓶,朝常山公主道:“阿姊,这瓶石蜜,我帮你收起来吧。”
常山公主点点头,嘱咐道:“且收好了,莫要磕了碰了,辜负了兄长一片心意。”
新城公主道:“知道了。”
常山公主见她神情有异,问道:“阿妹,怎么了?”
新城公主勉强笑了笑,道:“没什么,驸马应该很快要来了,小妹就不打扰你了。”
转身离开了屋子,沿着走廊一路向西,不多时,便见前方站着两个人,一人是狄仁杰,另一人是孙思邈。
“公主殿下,东西拿到了吗?”狄仁杰问。
新城公主点点头,将琉璃瓶子递给了孙思邈。
孙思邈打开瓶口,用鼻子朝里面嗅了嗅,里面除了一阵甜香味外,果然还混合着其他味道。
他一边闻着,一边低声道:“射工、斑蝥、卵鞘……”脸色越来越凝重。
狄仁杰道:“孙神医,有问题吗?”
孙思邈捻须道:“这石蜜之中,混入了很多药虫。”
新城公主惊道:“什么是药虫?”
孙思邈道:“就是与虫有关的药材,比如虫的尸体,或者身体的一部分。”
新城公主奇道:“如此说来,里面混的都是药材,对阿姊无害了?”
孙思邈摇了摇头,道:“每一种药虫的药性都极为独特,古往今来流传下来的药虫方子,都是用几味辅药混合一种药虫,方能治病,绝不可随意将药虫混合搭配,更何况搭配这么多种。”
新城公主道:“那搭配了会怎么样?”
孙思邈缓缓道:“这么多药虫混在一起,老夫也不知道会产生什么效果,不过肯定对身子有害。”
新城公主咬牙道:“兄长没说错,蒋王真的要害阿姊。”
狄仁杰道:“事不宜迟,需得立刻将情况告知陛下。”
蒋王回到内堂时,只坐了没一会,便朝卢照邻打了个招呼,迈步离开了公主府。
刚出大门时,忽听身后传来一道喊声。
转头一看,原来邓王也跟着出来了。
蒋王对邓王一点不客气,冷着脸道:“你喊我做什么?”
邓王没有回话,只抬头朝大街看了过去。
蒋王顺着他目光看去,只听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不一会,一支千牛卫奔了过来。
为首的千牛备身朝二人拱手道:“蒋王殿下,邓王殿下,陛下请两位入宫一趟。”
蒋王听到皇帝召见,心中一沉,深吸一口气后,跟着千牛卫去了。
两人跟着千牛卫一路进了宫,很快被带到了甘露殿。
进入外殿,蒋王露出惊愕之色。
殿内不仅坐着皇帝和武皇后,连狄仁杰也在殿内。
蒋王目视着狄仁杰,很想问他为何会在此处,话到嘴边,总算惊醒,若是问出这话,等于不打自招。
他深吸一口气,定住心神,朝李治和武皇后见礼。
“砰”的一声,李治将一个琉璃瓶放在龙案上,缓缓道:“七兄,常山的怪病,就是你搞的鬼吧?”
蒋王瞧见玻璃瓶后,仰天一叹,知道皇帝已经知道了一切,再隐瞒也无用,
他身为王族,自有傲气,当即昂首道:“不错,是我做的。”
李治道:“朕倒想听听你的理由。”
蒋王咬了咬牙,道:“理由?她亲手害死我生母,你说我该不该杀她?”
李治吃了一惊,道:“怎么可能,你生母王美人死的时候,她才五岁多,怎么可能杀人?”
蒋王道:“陛下,您知道我生母是怎么死的吗?”
李治道:“听说是暴毙而亡。”
蒋王冷哼道:“不,她是被人毒死,就是你桌上摆着的石蜜中的毒!”
武皇后忽然道:“这毒药,是当年的奉御巢叔谋研制的吧?”
蒋王看了武皇后一眼,道:“不错,就是那老货!此毒服下后,诊断时会被当做心疾,若不能发现病因,两日之内,就会暴毙。”
武皇后又道:“要杀王美人之人,可是阴妃?”
蒋王露出吃惊之色,道:“您连这都知道了?”侧头看了邓王一眼,心想肯定是邓王说的。
武皇后淡淡道:“吾查出王美人因一个叫魏珏的宫人,与阴妃不睦,故而有此猜测。”
蒋王道:“魏珏是阿娘最信任的人,还曾救过阿娘性命,当年阴妃为了拉拢巢老头,想把魏珏送给他,阿娘自然不同意。”
“可惜阿娘位份太低,无法阻止阴妃,魏珏最终还是被送给了巢老头。阿娘悲愤不已,便想暗中转投杨妃。”
“因宫人泄密,此事被阴妃知道了,她想害死阿娘,不过阿娘对她已有防备,她无法得手。”
“后来阴妃便找上赵美人,给她一包毒药,让她除掉阿娘。赵美人不敢违抗阴妃,将毒药下在阿娘最喜欢的芙蓉水晶糕里,让常山送到阿娘的宫里。”
“阿娘与赵美人情同姐妹,对她自无戒心,况且送水晶糕的是一个五岁的孩子,便毫无防备的吃下了。”
“当天夜里,阿娘便不舒服了,宣御医查看,认为并非中毒,而是得了心疾。崔老太妃也亲自看过阿娘,让其他御医诊断,依然判断是心疾。”
“第二天下午,阿娘便没能挺过去,宫中也都当做患疾病而死,我当时已在外开府,甚至来不及看阿娘最后一面!”
说到此处,泣不成声。
李治微微侧头,叹了口气。
蒋王擦了擦眼泪,接着道:“当时后宫争斗激烈,阿娘无故暴毙,我自然怀疑有人毒死阿娘,于是暗中派人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