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恭骂道:“没种的孬货。”
手臂一挥,刀光一闪,一颗头颅冲天而起,鲜血狂飙,喷在两名阔少身上,两人都吓得呆住了。
这些豪奴都属于官赐奴仆“房阁”,本就是贱籍,如今又犯宵禁,按律可直接处死。
尉迟恭仿佛死神一样,又来到下一个豪奴跟前,手起刀落,砍下头颅,极为熟练。
众奴都被吓傻了,竟无一人逃跑,没过一会,所有豪奴都被他斩杀。
两名阔少也都吓得一动不敢动,一脸惊恐的望着尉迟恭。
尉迟恭抹了抹脸上的血,正要说话,一撇眼间,发现远处又驶过来一辆马车。
马上之人掀开车帘,正好看见这一幕,也惊呆住了。
尉迟恭瞥了眼车檐四角挂着的铜铃,目光一亮,朝身边金吾卫吩咐道:“先看住他们。”
策马来到马车前,朝车中之人道:“下车!”
隔了好一会,马车中缓缓走下来一个中年文士,仪表不凡,只是脸色略显苍白,正是当朝驸马,长孙冲。
“下官长孙冲,拜见尉迟老将军!”他低头拱手道。
尉迟恭甩了甩刀上的血,微笑道:“原来是长孙无忌的儿子呀,你家大人还好吗?”
尉迟恭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一部分鲜血甩到了长孙冲脸上,长孙冲却不敢去擦。
“家父安好。”他低头拱手。
尉迟恭森然道:“长孙太尉编过永徽律,你是他儿子,也该精通律法才对,想必不会违背宵禁吧。”
长孙冲心中大急。
他哪有什么公务,只是和朋友喝酒喝晚了。
宵禁禁的是民,像他这种当朝驸马,又是长孙无忌儿子,以前根本不把宵禁当回事。
尉迟恭亲切的道:“我明白,你身上一定有紧急公文,没错吧?”
长孙冲额头冷汗涔涔。
便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道惊天大叫。
原来那两名阔少中的一个,终于回过神来,疯了一般,驱马冲出金吾卫包围,朝大街狂奔。
尉迟恭“啧”了一声,抓起马鞍上的弓,空弦射了一箭,喝道:“再动就死!”
那阔少毫无反应,依然策马狂奔。
尉迟恭脸上竟多了一丝奇异的光芒,仿佛野兽闻到鲜血一样,拈弓搭箭。
长孙冲急道:“老将军,手下留情!”
“嗖”的一声,箭矢如流星赶月,锋利的箭头,毫无阻碍的穿过阔少后颈,又从前颈穿出。
“噗通”一声,阔少摔下马来,双手紧紧捏着喉咙上的箭矢,嘴里发出“嗬嗬嗬”的声音。
半晌后,身子一挺,咽下最后一口气。
尉迟恭回头看了长孙冲一眼,眼中不带任何表情。
长孙冲头一次感受到了恐惧,大脑一片空白。
便在这时,远处又过来一辆马车,从车上走下来一人,说道:“长孙少卿,你怎么还在这耽搁。”
那人正是来济。
他瞧见尉迟恭后,拱手道:“这不是尉迟老将军吗,本相有礼了。”
尉迟恭淡淡道:“原来是来相公,不知你找长孙驸马,有什么事吗?”
来济笑道:“圣人命人调查滕王李元婴之事,刚得了结果,圣人下旨严惩,我这才派人请长孙驸马过府,商议此事。”
宗正寺负责的便是皇家成员犯法之事,来济请长孙冲过去,也说的过去。
尉迟恭似笑非笑道:“原来是这样,老夫就说呢,长孙驸马这种人,怎会犯宵禁呢。老夫还要继续巡治街道,失陪。”
待他策马离开后,长孙冲腿都差点软了,苦笑道:“来相,多谢您替我解围。”
……
立政殿,寝殿。
尉迟夫人朝武媚娘下拜道:“老身苏氏,拜见皇后殿下。”
武媚娘抬手微笑道:“老夫人不必多礼,您是母亲旧友,便是长辈,在此处不必拘束。”
尉迟恭一共有两位夫人,全都是始平苏氏,前一位夫人名叫苏,二十多岁便死了。
尉迟恭怀念旧妻,按照苏遗言,又娶了苏妹子为妻,也就是现在的尉迟夫人。
苏氏是隋朝大族,尉迟恭与武士有几分交情,尉迟夫人与杨夫人只能算认识,交情倒也一般。
不过,武媚娘已瞧出尉迟夫人来意,故而对她格外的客气。
尉迟夫人道了声谢,沉默片刻,问道:“殿下可知道武功苏氏吗?”
武媚娘道:“当然知道,当年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的苏世长,不就是武功苏氏的吗?”
尉迟夫人低声道:“是啊,武功苏氏是一个大世族,我们始平苏氏,一直仰其鼻息,故而很多事情,不能自主。”
武媚娘心中一动。
听此妇之意,始平苏氏参与禁苑之事,是受武功苏氏主使,自身难以抗拒。
尉迟夫人是个非常耿直的妇人,说明来意后,也没有再多寒暄,施礼告退了。
武媚娘坐在凤榻上,细细思索。
张多海将尉迟夫人送走后,来到她身边,低声道:“殿下,这老妇是来替苏氏求情的。”
武媚娘点了点头。
张多海又道:“殿下,您对她这般态度,不会是打算真帮她求情吧?”
武媚娘横了他一眼,道:“不可以吗?”
张多海急道:“您若是又插手前朝之事,圣人不是又会生气吗?”
武媚娘淡淡道:“你错了,我这次插手的话,陛下不仅不会生气,还会很高兴。”
张多海愣道:“怎么会?”
武媚娘没有再多解释。
她这几天细细琢磨,自觉已经摸清了李治的心思。
李治并非不喜欢她插手朝事,而是不喜欢她做出任何超过皇后职范围的事情。
宫外命妇向她求情,她生出恻隐之心,转而向皇帝求情,这都属于皇后职权范围,并不逾规。
而且她已瞧出,李治打算利用尉迟恭和程知节对付世族,不可能对苏氏下手。
她这个时候替苏氏求情,反而给了李治一个台阶下,李治自然会高兴。
想到此处,武媚娘吩咐道:“笔墨伺候,吾要向陛下上表。”
第98章 恩威并施 世族服软
次日,武皇后上表,以尉迟恭巡治长安有功为由,请旨免去苏氏在禁苑的罪责。
李治得知尉迟夫人曾去找过武媚娘求情后,便大手一挥,同意了皇后的请旨,命狄仁杰释放了苏氏子弟。
只不过,杜氏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李治采用的是胡萝卜加大棒策略。
对苏氏这种主动认错的世族,采取安抚,对其他世家派系,则需要杀鸡儆猴。
杜氏便是他选中的鸡。
李治下旨,将杜充案、马球社案以及禁苑案连在一起,斥责杜氏家风不正,教子无方。
京兆杜氏在朝所有官员,全部遭到免职,国子监的杜氏学子,也全部被逐出学舍。
一夜之间,庞大的京兆杜氏,轰然崩塌。
大厦将倾,人的本能是各自逃命。
京兆杜氏内部,有两大族,一族是南杜,被称为杜固,一族是北杜,被称为杜曲。
三件大案全都是杜固所为,北面的杜曲遭受无妄之灾,将怒火都发泄在同族身上。
李治旨意刚下不久,杜曲便找上杜固,分了族谱,两族从此以后不相往来。
杜固虽失去权力,家族产业却还在,然而没有权力的支撑,家族产业只会招来豺狼。
因为杜充出卖长孙无忌一事,杜氏早已不容于其他世家大族。
最近,世家大族又被程知节、尉迟恭整治的很惨,把近来受挫的怒火,全部倾泻在杜氏身上。
杜氏衰落后,他们不仅无人施予援手,一人还上去踩上一脚,暗中谋夺杜氏产业。
不仅如此,就连府中奴仆们也开始造反。
偷东西的偷东西,打架的打架,甚至还有人偷走地契而逃。
民间有好事之人传颂,说杜氏之所以遭灭顶之灾,皆是因杜固被杜正伦给凿,家族旺气已泄,再无翻身可能。
杜府门内,各房子弟都在府中抢夺地契家产,金银器物,准备分家过活。
杜府门外,杜复怔怔望着大好一个家族,就这样分崩离析。
杜充的丧礼都没来得及办,棺椁依然放置在灵堂中,却连个守灵的人都没有。
杜蓉站在他身边,见他双目血红,柔声劝道:“兄长,莫要过于哀伤,保住身体为重。”
她从小便过着类似寄人篱下的生活,反而看的更开些。
杜复一言不发,过了好半晌,他低沉着声音,道:“妹子,家业可以不要,仇人却不能忘了。”
杜蓉怔怔道:“什么仇人?”
杜复冷冷道:“你给我记住了,咱们有两个仇人,一个是杜正伦,一个是高有道!”
杜蓉默然片刻,点了点头。
不远处,水声哗哗,新凿通的水渠川流不息,这条新凿水渠,见证了一个鼎盛家族走向衰败。
水渠旁边,长孙冲望着杜氏衰败的景象,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一股难以言明的恐惧。
他深吸一口气,上了马车,朝着车夫道:“回国公府。”
车夫吃惊道:“驸马,阿郎不是说不让您回府了吗?”
长孙冲怒道:“让你回就回,哪来那么多废话!”
马车很快驶回赵国公府。
长孙冲抬头一看,只见往日门庭若市的府邸,此刻却无比萧条,门可罗雀,心中更加抑郁。
赵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