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时候提了,分明就是想试试自己的心态。
同时也是真心实意地想推荐自己去做他的小师弟。
“那姜兄是希望我知难而退,还是迎难而上呢?”他笑着开口。
姜猛微笑道:“这取决于你自己。”
“按照姜兄的说法,这两人应该都称得上天才了吧?”
姜猛挑眉,“怎么,齐兄怕了?”
“这倒没有。打的就是天才!”
齐政嘿了一声,“不是天才,赢了有什么快乐呢!”
姜猛挑起大拇指,“佩服!你也放心,家师绝不是那等徇私之人,你若真能表现出高人一等的本事,他也会认可你的。”
既然事情说好,齐政也没磨叽,又问了一些可能的情况,比如届时会考较哪些东西之类。
但姜猛也不知道详细,只能按照一般天下大儒们收徒的情况跟齐政说了。
周坚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开口道:“这哪儿用得着这么猜啊!姜兄你当时是怎么拜入孟夫子门下的,把那门道给政哥儿讲解一下不就行了?”
姜猛笑了笑,“我啊,就见了个面,便拜师了,没啥可聊的。”
这就是天才的世界吗.想到自己拜个程夫子都那么艰难的周坚嘴角一抽,“好了,不许说了。”
齐政轻叹一声,“如果照此看来,在下这些日子,还得多学习一番才是。”
姜猛想了想,“来路之上我已经给你想好了,如果你没有合适的人请教,可以去国子监申请旁听,只要通过,就能去听大儒讲课,而且只要遵守他们的规则,来去自如,正适合你。”
齐政一挑眉,他还真不知道这些东西。
临江楼的情报里,也没写。
“如此说来,这国子监倒是个好去处。”
齐政对自己的事情拎得很清,如果要走正道,科举这一关是必须要过的。
虽然殿试的文章他有把握,但春闱那一关,还是艰难,他必须要把基础打好,像孟夫子这种,能让他名实俱得的通天之路,他是绝不想错过的。
更何况如今还有了姜猛的帮忙。
对现在的他来说,国子监没开这个口子或许不好办,但只要有这个政策,进去旁听一下,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听齐政做了决定,姜猛也点头,“我此番下山,主要是找你,顺便也是听说明日那位大才子要现身,先去看看。左右要等到明日,稍后便陪你一道去国子监。”
齐政连连点头,“好啊,坚哥儿一起,若能暂时在其中旁听,你也无需整日在府上看书了。”
周坚嗯了一声,小声提醒道:“政哥儿,你别忘了,还有跟咱们一道进京的好些个人,没安排呢!你是答应过的。”
齐政一愣,还真把这事儿忘了。
当初投入卫王麾下那帮年轻人,在经过筛选甄别之后,能力合格又愿意跟着卫王入京的,也有七八个,如今秦先生暂时帮忙安置着,得空还帮卫王处理着中京府衙的公务,没出什么乱子,但终究和当初的规划有些小差距。
“看来,这国子监,还真得去走一趟了。”
都是年轻人,说干就干,匆匆吃过饭,便离开了临江楼,直奔国子监。
至于说临江楼那令人咋舌的饭钱,宋徽虽然不得不收,但如今的卫王府,在江南富商们的慷慨“赞助”下,什么都缺,还真就不怎么缺银子!
站在国子监的门口,齐政仰望着眼前这大梁朝官方的最高学府。
心头并没有生出什么波澜。
因为在他的眼光下,这地方除了古朴些,确实没什么特殊的。
在齐政如今的生活里,最不缺的就是古朴了。
国子监门口,左右皆有一面平整的大墙,呈【八】字,拱卫着中间的大门。
这种墙,有一面拿来宣传,贴上各种告示,和优秀学子作品之类的自不用说。
另一面墙上,则刻着【明德至善】四个大字,据说是大梁太祖皇帝亲自题写的。
齐政看了看那个字的水平,觉得应该是,要结构有力度,要胖瘦有力度,要变化有力度,十分符合一个粗胚武夫的气质。
在这四个大字旁边,搭着一个小棚子,棚子里摆着一张书桌,案几旁放着一个小火炉,桌旁坐着一个穿着国子监制式衣袍的中年男人正百无聊赖地打着瞌睡。
旁边立着一块牌子,写着【旁听报名处】。
瞧见这有些尴尬一幕,齐政也大致能想到国子监的纠结。
旁听的筛选只能在外面,否则不法之徒进去作恶怎么办?
但旁听生又不是天天都有,可来了又不能没人,那便只能放个人在这儿,哪怕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这儿打瞌睡。
反正对国子监而言,重要的不是有没有浪费一个人力,而是不能把事情办砸了。
这就跟后世某些单位专门养着一个一年上不了几次场的讲解员,或者体育队一个意思。
周坚很有自知之明,这种情况,肯定是他先去打头阵探路。
于是他走上前,来到棚子中,恭敬地朝着对方一拱手,“先生,在下欲申请入学旁听,不知如何行事?”
中年男人从垂头瞌睡中醒来,抬头目光在周坚身上扫了一下,懒洋洋地指了指对面的告示墙,“自己去上面找,写得明明白白的,要是看不懂就自己回去吧。”
周坚也没生气,朝对方道了个谢,便去了对面,然后看遍了整面墙,也没瞧见哪儿写着旁听生申请的细则。
齐政也跟着瞧了一遍,也没找见,和姜猛对视一眼,互相都有了几分了然。
周坚回到那桌旁,依旧恭敬道:“先生,对面那告示兴许是被盖住了,还请您指点一二。”
中年男人看着周坚的动作,瘪了瘪嘴,“那不巧了,你找懂的人打听打听吧。”
周坚一怔,他有想过自己来这儿会被拒绝,但还真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拒绝法。
就在这时,一只手从他身旁伸出,递上一粒碎银子,齐政笑着道:“我等外乡人,确实不知道,也没个人脉,不知找谁询问,还请先生解惑。”
中年男人毫不避讳地将银子收起,甚至还掂了掂重量,笑着对周坚道:“你看,你这个同伴就比你听得懂人话嘛!”
第187章 威远侯
瞧见这一幕,周坚只感觉自己的天都塌了。
这可是大梁的最高学府啊!
以前的自己,不止一次地做梦,想要进入的地方,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看着眼前那张公开索贿,还得意洋洋的笑脸,周坚气得很想一拳头给他砸开花,但他这一年终究是成长了许多,生生忍住了,只是陪着笑站着。
在嘲讽了周坚一句之后,中年男人看着齐政,伸手点着面前的案几,高高在上地悠悠开口,“国子监什么地方?那是我大梁的最高学府,虽然朝廷有政策,祭酒大人也仁义,给你们开了旁听的口子,但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那进来了听不懂不说,扰乱教学秩序什么的,都很麻烦的对吧,我这个审核也是要担很大的风险的,明白了吗?”
齐政从随身的钱袋里,取出两块稍大些的碎银,用实际行动表示自己的明白,“您说得极是,我等潜心向学,还望您通融一二。”
“倒是个知趣的。”中年男人掂了掂手里的银子,从书桌的抽屉里取出两张申请表,“拿去填吧,填好了拿过来。”
齐政伸手接过,还朝对方道了个谢。
这一幕,看得随行的田七和张先拳头都捏紧了。
但他们知道,齐公子连当初魏府的门房都敢说扇巴掌就扇巴掌,岂会惧怕这么个小喽,他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用意,便和周坚一样生生忍住了。
这国子监或者说那中年人也果真会做生意,申请处不提供笔墨,但就在那小棚子斜对面的一颗大树底下,有个小摊,不卖别的,专门提供笔墨纸砚。
使用笔墨的价格也堪比抢劫,二十文一次。
但人家挣的就是这个独一无二,非他不可的钱。
因为这小摊恰好就在那中年男人的眼皮子底下,你若不在这儿写,能不能过那中年男人那一关,结果就不言而喻了。
齐政同样没有计较,老老实实地带着周坚填好了申请文书,返回了桌旁。
此刻的桌旁,正站着一个穿着朴素,一眼看去就知道是穷书生的年轻人。
年轻人的准备似乎比他们俩要周全得多,将手中的身份证明连带一张申请文书递上去,恭敬之中带着几分紧张的结巴道:“先生,这是晚生的申请书,请您过目。”
中年男人抬头,目光上下在他身上扫过,缓缓道:“国子监,是很难进的。”
年轻书生当即站直,认真道:“请先生放心,晚生自幼苦读,学问还算不错,更有一颗潜心向学之心,定当珍惜机会,认真听讲,绝不给国子监带来丝毫麻烦。”
中年男人叹了口气,看都没看,直接拿起那张申请文书将其撕成几片,“申请不通过,回去吧。”
年轻书生看着那张同乡好不容易才帮他求来的申请文书,神色登时大惊,连忙下意识地收拢着那些碎纸,“大人,您都还没看!这不公平!”
中年男人冷喝道:“本官如何行事,岂容你置喙!再不退下,本官革了你的功名!”
读书人的功名自然不是他能革的,但并不妨碍他借此吓唬一下这些外乡来的土包子。
他正抖擞着威风,一旁响起一个声音,“哟,胡典簿,好大的威风啊!”
中年男人一愣,扭头看向棚外,瞧见露出的身影时,原本愤怒的脸几乎是瞬间一变,腰杆一躬,“哎哟,安管家,您怎么来了?”
就这姿态,看得齐政和姜猛都是眉头更皱,本来对这位的评价已经够低了,没想到还能如此不堪。
这可是堂堂国子监的正式官员啊!
胡典簿的谄媚,却没换来安管家的笑脸,反倒是脸一板,侧身一让,“什么眼神,我家二公子在这儿呢!”
胡典簿这才发现安管家身后的一个锦衣公子,笑容愈发和煦,脸上的褶子挤成了一朵菊花,“下官见过小侯爷!”
田七这时候也适时对齐政介绍着,“公子,此人是威远侯梅正威的嫡子老二,名叫梅天赐,自小就有些纨绔。”
威远侯?
齐政的心头一动,联想到最近整理临江楼情报时得知的一些消息,神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而这位小侯爷接着的表现也证明了田七的消息不假,面对胡典簿的讨好,本就脸色十分不好看的他只是十分敷衍地嗯了一声,甚至还面露几分不耐烦。
一旁的安管家便开口道明来意,“如今天下文宗驾临周山,中京城文风蔚然,我家侯爷的意思,是让二公子先来旁听一下,有感兴趣的就多学学。”
他的话音方落,胡典簿便立刻道:“小侯爷能来国子监,那是我们的荣幸,小侯爷,这边请。”
说着就要将梅天赐迎进去。
但就在这时,站在书桌旁的那个年轻人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大人,你不能这么做。”
被抓着手的胡典簿都愣了,当即厉声呵斥道:“你他娘的给本官放开!”
年轻书生的脸上,写满了决然,“我费劲心思求来的申请文书,你看都没看就给撕了,对面是权贵就可以连申请文书都不填,直接就进去,这是何道理?国子监就是这样的风气吗?你对得起我等学子十年寒窗吗?你对得起圣贤教诲吗?”
原本这事儿跟威远侯府一点关系都没有,安管半点没有要帮胡典簿解围的意思。
一个恰逢其会的典簿而已,国子监有的是能帮自己办事人,管他死不死。
但被父亲和姐姐强迫来国子监听课的侯府二公子梅天赐本就满心烦躁,听着二人的吵闹,心头愈发不悦,冷哼一声,“吵死了,你们告诉他是何道理!”
随着他的一声吩咐,身后一个护卫大步上前,一记掌刀切在年轻书生的手腕,让他吃痛松开了胡典簿,而后顺势揪住年轻书生的衣领,将他朝外一拉。
说着便一脚踹出,将年轻书生踹翻在地。
刚好倒在了齐政的面前。
看着这一幕,忍了许久的齐政叹了口气,扭头看着姜猛,低声道:“姜兄,不好意思,可能要让你卷入风波了,要不你先离开?”
姜猛不以为然地一笑,“我之前就说过,有教无类,路见不平,要给对方教训的时候,不必在乎对方是谁。”
威远侯府的护卫不屑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穷书生,“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这是威远侯的二公子,侯爷为国浴血沙场,也是你什么狗屁十年寒窗能比的?”
梅天赐淡淡瞥了一眼,完全没觉得这是什么事,就要迈步离开,但他的耳边,却响起了一个冷冷的声音。
“威远侯的公子,就可以随便殴打无辜读书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