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上高台,黎思源爽朗的声音响起,躬身一拜,“诸位先生,对不住,方才正要入城,遇见一处民宅失火,便帮忙抢救了些被困百姓和财货,故而晚了。”
众人这才发现,黎思源身上的衣衫都带着些烟熏火燎的痕迹,他的随从更是明显。
于是,阵阵的赞扬声便立刻响起。
诸位大儒也是捻须颔首,“读圣贤书,便要遵教化,行道义,这等行径,正该是我读书人该做的。”
“无妨,迟到便迟到了,想来大家也不会说什么的。”
黎思源一愣,“这么说,在下是真的迟到了?”
那个中年男人略带惋惜地开口道:“黎公子,方才最后的评比也已经交卷了。”
黎思源怔了怔,叹了口气,“罢了,迟到了便是迟到了,在下岂能不遵守规矩,说明此事与在下无缘。”
中年男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地看向几位大儒。
而台下已经有人大声嚷嚷起来,“黎公子,你是去做好事去了,这不能算!”
“就是,以黎公子之才,若不能入选,那这个评比还有什么意思!”
“我等今日聚集于此,就是等的黎公子!黎公子不比了,那还有什么意义!”
“对!黎公子!黎公子!”
听着下方渐渐整齐的声音,为首的一个大儒站起身来,走到台边,伸手按了按,而后笑看着黎思源,
“子渊啊,你看看,群情如此,我等亦是两难,不妨这样,你且按照这最后一关的题目,作诗一首,如果显然能够比其余诸位俊才的大作强,相信也能服众。”
黎思源躬身道:“玉山先生既然吩咐,晚辈自当照办。敢问题目为何?”
大儒开口道:“以物喻人。”
黎思源眉头轻皱,缓缓迈出一步。
齐政见状,眉头一挑,想到了一个可能,旋即嘴角露出几分冷笑,他也是真的敢啊!
又一步之后,黎思源面露沉思。
当第三步迈出,他缓缓开口,吟出了第一句,“锦霞初破洛阳春。”
第四步之后,第二句吟出,“独占天香第一人。”
众人深吸一口气,这气魄,厉害啊!不愧是北地第一才子!
第五步,他沉声道:“非是倾城偏傲世。”
第六步,他皱眉不语,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
第七步迈出,他眉目舒展,朗声开口,“本来金谷旧家门!”
当最后一句念出,满场皆惊。
居然只用了七步!
“哈哈哈哈哈,古有曹子建七步成诗,今有你黎子渊亦是七步成诗!善!大善啊!”
“没曾想我等今日在此,居然能瞧见这等佳话!”
“七步成诗,关键这诗还真做得极好,以物喻人,这中京牡丹名满天下,子渊,便是这人中牡丹,不负北地第一才子之名!”
“今日之选拔,你当为第一,诸位,可有意见?”
下方众人,纷纷鼓噪,“没意见!”
“黎公子!黎公子!”
整齐的喊声,化作巨大的声浪,在众人的耳膜中回荡,带着黎思源的声望直冲云霄!
可以预见的,今日之后,在中京城的文坛,七步成诗的黎思源,声望将膨胀到一个何等夸张的地步。
而一旁的酒楼中,看完了黎思源表演的齐政微笑起身,“好戏看完,我等也该告辞了。感谢二位贵人款待。”
说完他朝二人欠身,便朝外走去。
梅心竹想说什么,被辛九穗悄悄拉了拉衣袖。
梅心竹也很快反应过来,若是齐政自惭形秽,那自己的阻拦必将让对方恼羞成怒,若是齐政觉得不过尔尔,那自己更没理由阻拦。
想到这儿,她和辛九穗忙不迭地展开了齐政的诗作,只看了一眼,便双双呆住。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梅定妒,菊应羞。画阑开处冠中秋。】
【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
这首诗,哪怕是对文墨之事不精通的梅心竹都能知道,远远强于黎思源的诗作。
忽然,梅心竹骇然地看着辛九穗。
黎思源七步成诗已经被那些人吹上了天,可她分明记得,齐政听完便直接落笔了啊。
第194章 这怎么可能?!
老实讲,在广场上起身高呼黎公子,齐政起身而走的时候,梅心竹的确是以为齐政怕了。
因为在旁观者看来,黎思源横空出世,七步成诗,技压全场,那声望和能耐,已经到了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而那一首诗也做得很是不错,本就是北地第一才子,外加大族出身的他,在曾经的神都如今的中京,以金谷园之牡丹自比,浑然天成。
但偏偏,还有齐政。
黎思源的七步成诗,在齐政提笔便是一首传世佳作的事迹面前,就像一个孩童拙劣的表演。
他的那句【独占天香第一人】比起齐政的【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差距仿如云泥。
梅心竹也终于明白,齐政那句【先别看,否则我怕你们看不下去别的】,不是张狂,而是事实。
一旦有了事实支撑,旁人眼中的嚣张便立刻转化成了胸有成竹的自信,让旁人的观感从地底升空。
“的确是我眼界浅了,没想到他的诗写得这么好。对比起来,黎思源此刻的万众瞩目,倒的确显得有些可笑了。”
梅心竹的脸上依旧残留着震撼,缓缓开口。
辛九穗托着下巴,眨了眨一双美眸,笑着道:“还有呢?”
梅心竹一愣,“还有?还有什么?”
辛九穗看着这位闺中密友,“你忘了他与你的好大侄的赌约了?他将这首诗留给你,分明就是看出了你想要帮忙打圆场的意思,卖你一个面子,不想把事情搞得太难堪了。”
梅心竹猛地一惊,登时反应了过来。
在黎思源出场之后,卢先生便下场去了青云台,所以梅天赐此刻也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正满意地看着青云台前的狂热与躁动。
当瞧见黎思源如天神下凡一般,七步成诗,瞬间夺走所有人的目光和赞誉,傲立台前如一轮闪闪发光的太阳时,他笑了,笑得很开心。
齐政,这你还怎么赢!
砰!
就在他胜券在握之际,房门忽然被手下一把推开,“二公子,不好了,齐政那小子要跑!”
梅天赐面色登时一变!
要是老子输了,让你跑了也就罢了,现在老子赢了还能让你跑?
“叫上人!追!”
酒楼之中,齐政压着步子,故意走得很慢。
姜猛压低声音,笑着道:“你这是想等那小子追上来?”
齐政点头,“瞒不过姜兄啊。”
“我看你今日种种,一直就在引他上钩,你这是盯上了威远侯?”
还是那句话,跟齐政彻夜长谈过的姜猛压根不相信他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那么答案也就很显然了。
齐政笑容玩味,“我只能说此事绝对对得起天地良心,至于细节,姜兄确定要听?”
姜猛登时反应过来,连忙摇头,“那算了,哈哈!”
就这样,一行人走下楼梯,正要继续走出大堂,身后猛地传来一声暴喝。
“站住!”
随着喊声响起的,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踩在楼梯的梯步上,发出擂鼓般的动静。
甚至有一个汉子身手矫健地撑着扶手一跃而下,安稳落地,快步冲到门口,反身堵住大门,拦住了齐政等人的去路。
一番变故,将大堂之中的食客都吓得一激灵,纷纷警惕而防备地看向门口。
也就是现在那边还未完全散场,还在看热闹,大堂人不多,而且大多都是楼上大人物的随从,也是吃过见过的,否则定起骚乱。
见齐政一行被成功堵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梅天赐也放缓了脚步。
当他慢慢喘匀了气,嘴角的冷笑和眼中的嘲讽,也渐渐升起。
“怎么?输了就想跑?”
他走到楼梯的倒数第三级台阶上停步,并未下去,因为这能让他保持居高临下的姿态,很符合他现在胜利者的身份。
齐政平静地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田七默不作声地站在齐政的斜前方,护卫着齐政的安全。
梅天赐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眼中的不屑更是浓厚。
“你方才和老子打赌时的嚣张呢?你不是厉害得很吗?怎么?连出去和黎思源比赛都不敢了?”
“不敢出去比,又不敢愿赌服输,你丢不丢人?”
“卫王殿下身为皇子,身份何其尊贵,沙场浴血,何等英雄,没想到竟然有你这等没卵子的手下,你简直是丢尽了卫王殿下的颜面!”
在他以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地尽情倾泻着自己的嘲讽与得意时,齐政竟然笑了。
“你怎么就那么确定我输了?”
听见这话,梅天赐的心头并没有半分的警惕,因为在他眼中,今日的黎思源没有人能战胜,没有人!
也因此,怒火在他的心头猛地蹿起,他指着齐政,“来人啊,给我将这个输了不认账的东西衣服扒了,扔到广场上!”
“我看谁敢!”
吼出这句话的,并非田七、也并非张先,并非齐政队伍中的任何一人。
而是来自楼道口的一个冷厉的女声。
威远侯府的手下停住动作,转头瞧见了从楼梯上沉着脸走下的梅心竹。
辛九穗并没有跟她一起,而是站着楼道口默默看着场中。
瞧见“魔女”驾到,梅天赐心头一紧,旋即反应过来,自己占理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他理直气壮道:“小姑,我可没胡来,这小子赌输了不认账,我这是在履行赌约!”
啪!
梅心竹直接一个巴掌扇在他的脸上,将梅天赐扇得一懵,难以置信地捂着脸看着小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