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公子,你快把门打开,你要相信我们,我们都是支持你的!”
周坚赶紧跟着吆喝,“对,没错!”
就在周坚捧得兴起玩得高兴的时候,有人惊呼一声,“咦,你们没发现一个问题吗?”
周坚连忙道:“怎么讲?”
“那个王睿也没来啊!”
周坚一拍大腿,“嘿!还真是!不过,你认识王睿长啥样吗?”
“不认识啊,对啊,我也不知道王睿长啥样,不对!那也没人登门啊!”
众人聊着聊着就发现了盲点,不仅黎思源这边没开门,而且说好登门挑战的王睿也没来。
就在众人情绪越来越焦躁,瞧见人群聚集赶来维持秩序的温捕头等人如临大敌之际,黎宅的门终于打开了.一条缝。
接着,从缝中缓缓探出一个脑袋。
“诸位,我家公子昨夜已经与那位王公子进行了切磋,诸位不必在此聚集。”
说完,脑袋又灵活地缩了回去,小缝重新合上,留下外面懵逼的众人。
瞧见这一张张傻眼的脸,周坚心头大呼不虚此行。
人群在短暂的懵逼之后,立刻有人开口,“比过了?那谁赢了?”
周坚轻笑一声,脱口而出,“如果黎公子赢了,方才那人会不说吗?”
身旁众人登时反应过来,面露震惊,黎公子居然输了?
这王睿何方神圣,赢了苏牧、赵昊不说,连黎公子都赢了?
那可是黎公子啊!
算起来,来了中京城的出名才子,好像就秦康还没比过吧?
人群中,来自福建的才子秦康默默转身离开,带着一种下一个就是我的凝重。
瞧着这些人的样子,周坚又爽了。
但接着还有更爽的。
“还是兄台看得透彻,一语中的!”
“是啊,兄台神色自若,不惊不乍,显然胸有韬略,才干过人,在下佩服!”
“不知兄台尊姓大名,在下陆仁甲,欲与兄台结识一番。”
周坚暗爽地一一回礼客套,而后忽地心头一动。
自己之所以能说出这种让人惊讶的话,是因为自己已经知晓了事情的真相,从而很轻易地看出对方言行的破绽。
在这一刻,他仿佛明白了,为何政哥儿从来都是那般云淡风轻,一语中的。
他也仿佛触摸到了一些,为人为官,更高深的门道。
与此同时,中京城外,那支朝着中京前行的庞大车队之中,众人的服饰、语言皆与大梁不同。
那高高竖起的旗帜,向所有人肆无忌惮地宣告着:我等来自北渊!
队伍之中,有一辆极其豪奢的马车,安静行驶在众人的拱卫之中。
马车内,坐着一个年轻人。
年纪约莫二十左右,却是非常典型的汉人长相,面如冠玉,俊美不凡。
但他的神色之间,仿佛凝结北方凛冽的风霜,整个人看上去,如同一块千年寒冰。
他的右手握着一本书,目光沉醉地扫着书上的内容。
“世子殿下,咱们已经过了黄河,晚上便能抵达中京城。”
回应他的,是一声漠然的嗯。
随从也没有任何的不满,笑着道:“世子,听说中京城的临江楼,还有三国的评书呢,讲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让临江楼一下子成了整个中京城最红火的酒楼。”
这一句话,终于引起了年轻人的注意。
他放下手中书,“那就明日中午抵达中京吧,晚上去临江楼。”
随从有些为难道:“有这么多路程,或许有点太赶了。”
年轻人淡淡道:“每人发五十两。”
对这番凭亿近人的操作毫无抵抗力的随从扯了扯嘴角,欠身退了出去。
看着帘子重新合上,年轻人伸手拿起了刚刚放下的书。
书封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三国演义】
当日头渐渐西斜,齐政和周坚一起来到了临江楼。
同行的还有王范。
既然打算好了结交这位有能力有品行的学子,那就好好加深感情,潜移默化地深化着自己的影响力。
因为提前让人订了座位,所以,他们虽然只有三人,但也要了一个雅间,慢慢地吃喝着,等待着说书的开始。
整个临江楼中,人满为患,不仅有凑热闹的士绅官员,还有不少书生模样的人,操着各地的口音,来来往往地互相攀谈着。
不多时,随着一声锣响,原本喧嚣的场中登时安静了下来。
那如今已经成了中京城绝对名角,甚至有酒楼开出五千两重金挖脚的说书先生微笑着登上了楼中高台。
醒目一拍,他洪亮而清晰的声音响起。
“上回说到,关云长破了襄阳,围住樊城,魏使急至长安,于禁求做主将去解那樊城之围。于禁又求一先锋,问众将谁敢作先锋,一人应声愿往。”
“曹操抬眼看去,乃庞德也。曹操大喜曰:“关某威震华夏,未逢对手;今遇令明,真劲敌也。””
说书先生的话音,借着按照齐政提醒摆放的几个喇叭放大,在临江楼中响彻。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齐政也来到了雅间门口,凭栏而立,安静地听着。
知道说书先生一口气说到吕子明白衣渡江,才戛然而止。
众人这一次,破天荒地没有给予热烈的掌声,而是一片黯然。
因为大家都知道,接下来便是关云长败走麦城,大意失荆州了。
义薄云天的关公,那个温酒斩华雄,斩颜良诛文丑,过五关斩六将,单刀赴会的关公,即将在生命最盛大之时,猝然遭遇人生的终结。
齐政叹了口气,却听见身旁一声冷哼,“傲气过盛,战略不当,既轻盟友又苛下属,贸然赌博,不识大体,如此之人,败亡乃是必然,有何可叹!”
齐政扭头,瞧见隔壁雅间门口,一个面如冠玉,气如冰山的男子,正略带鄙夷地冷冷看着他。
第212章 你要跟我比作诗?
眼前的年轻人大概比自己大个三五岁,穿得很好,长得很好,仪态也很好。
但结合方才对方说出来的话,齐政大致可以总结一下就是:
有颜值,有逼格,有毛病
我他娘的叹口气也碍着你了?
你就算看不上关公,也不能不允许别人看得上关公吧?
他皱了皱眉,原本打算不予理会,但在瞧见对方身上极具北渊风格的饰物之后,他改变了主意。
“阁下看不上关公?”
齐政的回应让对面的年轻人眉头微挑,身为北渊南院大王聂图南的嫡子,在北渊,已经很少有人敢当面回应他的斥责了。
但当他想起这是在大梁中京,聂锋寒便也释然,冷冷道:“本世.本事不大,脾气不小,狂妄肆意,我应该看得上他吗?”
齐政闻言轻笑,“哦?阁下如此标新立异,倒让在下有洗耳恭听之意,还请阁下赐教。”
聂锋寒的神色依旧如万年不变的玄冰,“三国演义的确是本好书,但其表关公之忠勇而近神,实在有些误人子弟,尤其是那些不学无术,只知道听些评书之人。”
“关羽斩颜良没问题,但何曾诛杀过文丑?斩华雄的是江东猛虎孙坚,有他关羽什么事?还温酒斩华雄,不过话本之艺术,却迷了多少无知百姓之眼。”
“更别说什么过五关斩六将,单刀赴会之类的事情,若是他关羽真的能过五关斩六将,魏武帝治军如此无能早该死了,哪儿来的资格一统北方?”
“关羽其人,刚愎自用,对内,与上司、同僚、下属关系紧张,苛待荆州士族,使其离心离德;对外,不识孙刘联盟之战略大局,侮辱孙权使者;为一己私利,孤军北伐,既无成都方面授权,也无法呼应汉中战场局势,贸然打破战略平衡。他死之后,季汉元气大伤,纵使诸葛孔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季汉也再无一统中原之可能。”
他看着齐政,“你若为季汉之未来惋惜,我尚能理解,但你居然为关羽惋惜,可惜了你这身皮囊。”
谢谢你夸我帅气.
本来对这冰山哥有些不悦的齐政,听了最后一句话,反倒没那么生气了。
但不生气归不生气,怼还是要怼的,不论是出于锻炼吵架能力的目的,还是出于维护《三国演义》的目的,这顿怼都是必要的。
看样子,这冰山哥是有些水平的,可千万不能浪费了这送上门来的好对手。
于是他笑了笑,“听阁下这意思,是熟读历史,通晓古今?”
聂锋寒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阁下之意是,品评历史人物,应当以正史为准,其余未经证实或者虚假的一切都应当摒弃,对否?”
聂锋寒继续一哼,无需言语,表情就好似在说:这不是废话吗?
齐政淡淡一笑,“那在下请问,阁下真的知道始皇帝焚书坑儒,坑的是哪些人,焚的是哪些书吗?徐福东渡是否确有其事?到底带走了些什么,那三千童男童女是否确有其事?”
聂锋寒眉头一皱,看向齐政。
“在下请问,阁下真的知道霸王为何自刎乌江吗?淮阴侯死前到底说了什么吗?”
聂锋寒眯起眼睛,目光中带着几分疑惑。
“在下请问,阁下真的知道玄武门之变,李建成到底怎么死的,李元吉又是谁杀的吗?唐太宗到底有没有篡改史书呢?”
聂锋寒神色微动,心头生出一个念头,似乎猜到了齐政的用意。
但齐政的话,已经如层层叠叠的潮水一般,汹涌而至。
“你怎么确定,你以为的正史,就一定是真正的真相呢?”
“过去的故事是客观而无可改变的存在,但历史却并没有真相。”
“我们无法去准确知道一件我们并没有亲自参与的事情的真实面貌,我们现在所做的,无非是从那些史书的只言片语中,尝试着去拼凑去还原一个早已在各方史家笔下面目全非的东西。”
“任何的事情,在形成文字的过程中,都会有自己的好恶加工,很难做到真实还原。就如你我今日之见,阁下方才对我说话,若旁人记录,可以说斥曰,可以说质曰,可以说问曰,一字之差,若后人读来便已是天壤之别。”
“圣贤通过删改经典,微言大义,臧否人物,已是公论。太史公作《史记》,也会因为个人好恶,将始皇帝描写成一个残暴无度的暴君,将汉太祖写成一个流氓成性的气运之子。阁下能说《史记》所载便一定是本来之面目吗?”
他看着聂锋寒,“既然你所说的真相不一定是真相,你又凭什么认为,你所信奉的就一定是对的呢?”
聂锋寒的心头悄然一动,看着齐政,旋即又冷哼一声,“照你这说法,历史的真相都不重要了?我等该与那些愚民一般听风便是雨?被人耍得团团转而不自知?”
齐政微笑,“探寻历史的真相,还原其本来面貌,是一个有学识的读书人的追求,这没问题,但同时,阁下有没有想过,我们看历史到底是在看什么?”
聂锋寒眉头一皱,他发现他有些跟不上齐政的思路。
齐政轻声道:“我们不是要去探寻对错是非,去知道当时谁真的做了什么事情,说了什么话,而是要去体会那些对错是非之间,教会给我们的东西。”
“就像是有一天,阁下的长辈叮嘱你,年轻人在男欢女爱上要有节制,否则身体吃不消。我们应该做的,是去探寻那位长辈为什么知道这个,他是不是曾经有过亲身体验,他的身体是如何吃不消的;还是说我们应该记住,要节制,要养生,不要纵欲,去传承长辈的教诲,增长自己的认知?”
他的目光看向台下,“就如同他们看三国,董卓到底是西凉俊才,还是残暴权臣,重要吗?重要,但却不那么重要。董卓就化作了一个符号,一个代表着残暴、贪婪、荒淫的符号,让这些看这个书的人,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不能长久的,这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