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和二丫同样在那里看了好几眼才走。
到了坡顶能看到两山之间夹着勉强可见的车轱辘马路,从左边山脚弯向山川深处。
汤原县志记载:西南岔河,发源自达里带岭流入东南汤旺河,河岸两边平原,乃糖梨川也。
满语称这里为汤力川,意思就是宽阔的草甸子。
日本人在这里修铁路时,把西南岔河去其西字,改为南岔,有时也写成南叉。
从山坡上看去,山脚间大片的白花花的山梨树,远远平坦些的是成片的草甸子,这里还处于人烟稀少的原始荒原生态。
这时的南岔只有一个几户人家的小村庄,归香兰管辖。再过段时间日本人就会派人过来,从这里开始疯狂的开采小兴安岭的各种资源,几年后又为此这里修了铁路。
第三十七章 吹大牛使小钱儿
顺着路走到左边的石砬子山边的陡坡下,隔着一条小小的小溪就看到几头野猪正在山脚那里拱着草根,一身灰黄的硬毛,远远看过去象条大脑袋的狗,也就是哼唧唧的叫声跟家猪差不多。
王南对着一头大野猪的脑袋开了一枪,几十米的距离几乎枪响猪倒,其他的猪被枪声吓的一激灵就往树林子里跑,等王南再推上子弹时就都跑不见了。
中枪的野猪倒在地上还在低声哼哼着蹬划着腿儿。
李秀问王南:“这就算杀完猪了?”
王南也仅仅只知道杀猪要放血,要褪猪毛,要开膛,只能摇摇头。
于是王南和李秀就看向二丫。这两个大地方来的人,吃过猪肉看过猪走,却不知道怎么处理这头猪。
二丫也只是见过人家杀猪而已,还躲的远远的,杀猪菜吃过不少,却也不知道怎么开膛去毛。
三个人就看着这头正在死去的野猪干瞪眼。
这野猪足有上百斤,可不是野鸡野兔那么小。
他们连菜刀都没有,开膛可以用小手斧,去皮要是用剌刀的话,那也太高看剌刀的切割能力了,剌刀以捅为主,那个刀刃也就砍下树枝还勉强,开罐头的小刀就更不要提了。
再说也没也法指望着小饭盒炖肉。
李秀估计这里离人家不会太远了,就说抬到有人的地方让人帮着弄吧,还命令二丫一定要看明白怎么弄的。
没能这样了。
等到猪不再动弹了,三个人抓起猪脚抬过小溪放在马路上,再翻出三个日本兵的绑腿绑在猪脚上,三人就这么一起拖着顺路往前面走。
顶着高高的太阳,三个人没拖多远就累的满头大汗。二丫一边用力拖着,一边说:“杀猪菜吃不了,就吃大块的猪肉炖粉条子,吃大葱炒肉片,要大锅炖肉,要用大马勺炒肉,怎么也得吃个够”,李秀虽然脸上的笑好象是在笑二丫,其实心里美滋滋的在想一会就可以解下馋了。王南的肚子早就咕噜咕噜的替他说话了。
等看到了小屯子时,已经到了正午。
一屯子的人都跑了出来看他们三个。
李秀和二丫本以为人家出来是看野猪的,谁知道这些人看着新奇的居然是她们两个大姑娘背着长枪挎着短枪,这让她们两个不知道如何是好。
王南本来是想找哪家帮下忙,可这二三十口人就没法喊了。
这时的王南还是有点小气的。因为东北农村不少地方都有个不成文的说法:外面捡的东西,谁看到了都有一份拿,虽然不管拿多拿少,正宗的见者有份就是这里出来的。象王南这外来人要是喊人帮忙收拾这头猪,好吧,谁来了都是帮忙,谁都能上桌吃杀猪菜,这点肉还不定谁吃的多哪。
其实全国都有这样的民俗,东北因为汉族几乎都是移民来的,闯关东的人一般都是这样分配意外之财,所以忌讳更少,该要时要,该给时给,该拿时自然就拿了。发独财的有,很少能在乡里乡亲中站住脚就是了。
当然,都是本地乡亲的话,这是基本的礼尚往来,不要提什么吃亏不吃亏的话。王南只觉得自己就稍歇下脚,吃口热饭,剩下的肉还想带走路上吃哪,真心没打算跟这些人一起吃大锅饭。
说起吃肉来,东北人比较憨厚,就是一句话:咱每天都吃。王南觉得这几天打的野鸡和兔子吃着不过瘾,不光是他,两个女孩子也都馋猪肉吃。
要是能整个小锅马勺啥的,这头猪身上的肉足够他们吃上几天,过足肉瘾了。正因为想着多吃上几天,所以他就小气起来,又光想着吃肉,却忘了自己连身上的枪弹包裹都快背不动了。
于是就让二丫拿钱雇人。二丫跟李秀两人耳语了几句,李秀在一个包里翻了下给二丫拿出一些奉洋票子,二丫抓在手心却站在那里喊:“谁家有小号的马勺?卖我一个”。
这些人都看西洋景一样看着她,却没人应声。
二丫站在那里大声喊道:“谁卖我马勺我就雇谁干活”。
这时就有人在原地问干啥活,二丫说帮我把猪收拾了,猪头下水拿走。
这野猪不大,猪头下水也够一家人吃上几顿,马上有人说他家有小号马勺,问多少钱买。
二丫是小聪明上来了,临时想到买个马勺的主意,带在路上烧炸炖煮都可以,免的小饭盒只能一个做法。
她却不知道多少钱合适,就看向李秀,李秀有点不好意思当这么多人面说话,可看二丫站在那里看她,硬着头皮站出来,问那人:“大哥,你要卖多少钱”。
那人也不傻:“你出多少吧,我家也就这一个,少了我自己用了”。
李秀示意二丫拿出手里的钱。
二丫亮出手掌里的奉洋,那个人看了下,张嘴开价说:“这些不够,再加几张”。
王南没办法,大姑娘跟人家谈生意,不是嘴上被人占便宜,就是生意上被占了便宜。只好从李秀的包里拿了几个一分铜币拿了出来,说:“大哥,就这些,卖就卖,不卖拉倒”。
那人撇了下嘴,看看野猪倒是有些舍不得,就把钱收了下来:“那就这样吧,就算我给老婆孩子整点猪头肉吃吧”。
随后就带到三人走进自家的院子里,把野猪大卸八半,猪头下水留下,又按二丫所说,用刀子把猪皮剥了下来,余下的剔皮肉摊在院子里的木架子上,又从屋里拿出个小马勺,比背包小一些,递给了王南,示意着交易完成。
王南看着架子上的肉这才知道小气过了,三个人这一顿能吃多少啊?剩下的根本背不动好不好?
李秀和二丫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李秀想到了当初王南听说饼干带不走的心疼样,看到王南现在小气过头的样子就想笑。人家说东北人吹大牛使小钱,这自家男人倒是不吹牛,就是舍不得猪肉。
那家男人也看出来了王南三个人背的东西已经很多了,这些肉可能带不走,就跟王南讲:“俺家你嫂子做酱肉还行,要不让她给你酱上了带走怎么样?”
就这样,王南留给这家人一小半猪肉,在余出些生肉和排骨后,其他的全部下料开始做酱肉,猪蹄也被火烤了酱上了。
李秀在一直在边上看着,王南这生意做的,亏不亏谈不上,可心痛肉的样子让她扭头暗笑不已。
看热闹的人慢慢散去。
王南三人轻松了些,从包里掏出些饼干给这家的孩子吃,自己也吃些垫着肚子,等着酱肉做好,带到路上吃。
就这样,三个人在小屯子里休息了一下午。
傍晚前,肉才酱好,临走前二丫又把这家人的小片刀买了下来,与这家人熟悉了些,人家还送了两颗酸菜和两大把粉条子。
三人向这家人告别后,勉强带着三十多斤肉朝着夕阳方向走去。
顺着车轱辘马走到西边山脚,打算休息的时候在离路边不远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开荒人放弃的窝棚。
三个人看了下,有段时间没人住了,里面却不是很潮,收拾一下可以将就一宿(东北口音:xiu,三音)。
就挖了个火坑,点着火做饭,第一次自己炖了猪肉酸菜粉条。王南看肉在锅里炖的时候把周围清理了一下,又放了些拌脚。
三个人终于吃了顿大肉,有说有笑的吃到都有些撑着了,这才收拾收拾开始休息。
随后的几天三个人上午慢悠悠的走,下午练枪休息,随着野味的增多子弹的见少,王南的绝活慢慢的有了点雏样。
100米脑袋大小的目标10枪全中还做不到,前六七枪没有问题,再往后还是控制不住身体,不能在瞄准发射的瞬间将身体稳稳的‘定’在那里。
王南很高兴:目标在望,下的功夫更大了。
第三十八章 买枪的人
三个人就在路上优哉游哉的走吧,周边少有人迹,大自然的风光一揽无余。
看着起伏延绵的山岭,吃着路边的野果,喝着带着甜味的山泉,时不时用枪打些野味品尝。
蓝蓝的天,朵朵的白云,三个人就沿着车轱辘马路有说有笑的向前走,一路微风吹来,悄悄的心中失去亲人们的沉痛都留在了身后,一个小三口的新家庭正在磨合着,融合着。
路上闹了不少笑话也遇到了很多新鲜的事儿。
象三个人吃东西嘴被染紫了大半天洗都洗不掉,王南练枪一脚踏空掉到草甸子的水坑里,李秀被蛇吓到了,二丫裤子红了大一片之类的笑话,几乎每天都会发生。
路上还遇到了个缺德的车老板子。
那是在车轱辘马路边的一个小村子边上,这个车老板子拉活在这里歇脚,看到三个人路过,一个小子带着两个大姑娘,年龄不大又带了4长2短6把枪,就想占些便宜。
他盯上了三个人带的步枪,拽着王南,非要用10块奉洋买一把步枪带10梭子子弹,围着三人磨叽了很长时间,最后王南三人只好把枪一横,用枪口顶着他,他才让开了路。
现在枪什么价王南不知道,王南看过秋林公司的各国猎枪,有很多就是军队的步枪,那个时候奉洋还算稳定,一把枪普通不带装饰的猎枪也要几十上百。
现在张小帅都跑掉了,你说他家的10块奉洋还能买个啥?
民间的说法是两斤大米一发子弹,就算是奉洋稳定的时候,10块钱奉大洋都买不来100斤大米,这个人的人品真是没说的了。
要说这时的枪价,都用银元也就是袁大头定价的话,高端的不算,一般手枪中进口的20响连发的驳克枪大概最贵的,70-100大洋,大概的换算要20美元以上(有产地、枪型和配不配弹的区别)。其他的撸子一枪二马三花口之类的,也就20个袁大头起到30多个这样。有些专供中国的洋垃圾手枪才七八个大洋。
这时国内的各大军火厂什么子弹都敢仿,但进口原装子弹却越来越贵,现在在1个袁大头15-25发这样,民初时1块大洋能换到40发甚至更多,到了抗战中期全国都打起来时,钱毛了,更是贵的离谱。
步枪的价格,新点的汉阳造要30大洋以上,毛瑟大概60左右,三八大盖可能要比毛瑟高,因为日本人的成本一直降不下来。
这时候收入最高的上海工人是一个月30个大洋,其他地方低得多,小地方7~8个大洋,稍多点的10个起,也就是说,枪很贵,但也不是什么奢侈品,老百姓想买还是能买得起的。
民国不禁枪,本份的人会去申请枪照,半年一年的都有,所以稍有点钱的人都买得起枪,资本家和地主家里都有不少枪用来防身护院。不本份的,从洋行里买把枪就走,那就没什么人知道这枪的去向了。
一路上,三个人还时不时说怎么会有这种人。岂不知三人是一路自己走单帮,又搭窝棚住,不进村不进大车店,一路上还不时开上几枪,本身就遇不到几个人,很多人听到枪声就已经躲的远远的避开了他们。
要是象个路人四处打脚,带着枪还有两大姑娘,什么人遇不到?三个人能全乎着走到这里就算烧高香了。
要知道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有过无数眼睛在窥视着他们了,还好王南一路不停的开枪,即拿子弹不当回事,枪法又准,才让这些人打消了贪婪的念头。
三人就这么慢慢的向西走,几天后进入了铁骊县。
王南在路上看着山水如画,看着万物生长,看着飞禽走兽,看着美女入画,开始喜欢上这种生活。
子弹也由拿不动到轻了下来,一路上吃了很多种野味。有一天还打到了一头鹿,三个人也叫不出是什么鹿名,这回由二丫掌刀,李秀打下手,三个人好好吃了几顿鹿肉。
后来两个女孩子不知怎么琢磨出来的个办法,把打来的野味骨头剔掉,肉放在马勺里一直小火翻着,到炒到成干肉丝,又好吃又好带,
王南的也逐渐把枪法运用到打猎中来,跑着追赶飞鸟小兽,而后根据地形用各种姿势后射击,越练越熟练。
在王南三个人逍遥的增加感情、练习枪法顺便才赶路的时候,黑龙江的局势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就在三个人的前方,日军带着汉奸军队与马占山的部队还有一些抗日的地方警察部队,以及民众自发组织的义勇军、本地的各种民间组织红枪会大刀会一类的义勇军,还有相当一部分土匪胡子组成的义勇军还在交战中。
义勇军,就是指各种人们自发自愿组织抵御外来侵略的武装团体名称。说实话,地荒人少的东北老百姓太多无政府主义者,对于南京方面本身就没太多敬意,对于张小帅直接跑掉了更是鄙视。这些人就抱着你们都当孙子了,那老子上的想法,也不管是什么身份,无数中国人为了这一股志气投入了义勇军的怀抱。
这些中国人以义勇军为号,在东北军主体近30万军队都跑到关内的情况下,短短的2年时间里就给前期投入中国东北三省的日本最精锐陆军部队关东军造成了2万5000余人的伤亡。这数字与八年抗战期间的给整个日军造成的70多万伤亡相比是很少,可算下来国软与国战的敌我军事能力对比,必须要说这些东北人非常有血性。
日军自2月份占领哈尔滨,向东北方向直到5月24日平贺旅团才占领呼兰,5月27日骑兵先占领了绥化,现在正在伺机给庆安铁骊一带的马占山带领的部队和各地义勇军以最后一击。
在三个人晃晃悠悠进入铁骊县境时,带的粮食又快见到了底。
三个人在路上找了个村子,就站在村口问谁家卖米,有个穿的还算整装的人盯着他们手上的枪仔细的看着,王南见没人应声,正准备离开时,他走上来,张嘴就说:“你这都是日本人的好枪,我拿米换把行不?”
一路上识货的很多,只是赶在这当口上的也就这一个。
稍微唠了几句,知道这人是个猎户人家,王南就问他怎么个换法。
这个人很精细,他没有直接报数,先是看着三个人的大包小包,估量了一下三个人能拿走多少,才说出了几斤盐和四十来斤大米,外带20块袁大头,还能多拿的话就得用高梁米顶数。
他实诚的说他从河北过来时只带了这么多大洋,高梁米还有两麻袋,三个人想带走多少都行。
王南有些犹豫,钱可能是少了些,可在这泥路荒村,能见到袁大头非常不容易,想等价换自己又不知道一把枪值多少,真拿了两麻袋子高梁米顶数,那是在这吃还是背着走?
那个人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些值钱的东西,就说:“我家那儿还有块旧的黑瞎子皮子和几块鹿皮,多少值点钱”。
王南一听就来了兴趣,一直在野外露宿,自家的两个女人就那么垫层雨衣睡在地上,老是这样可不成,会作病的。换吧,碰上也不容易。
就这样,大洋、盐和大米再加上这些皮子,半卖半送的甩掉了一把步枪和数十发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