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大人,陛下一夜未睡呢,带着一大家子守岁呢,后来还带着孙儿辈的出来爆竹呢,看起来是很高兴的.”一名随从笑着回答道.
听了这话,周一夫的脚步微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却是消失了,好半晌才点了点头,”高兴就好,高兴就好.”
左右都是伶俐人儿,周一夫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情绪上的变化,众人却都是能感觉得到,一时之间,都是觉得莫名所以,难道陛下高兴不好吗?难不成如丧考纰才正常?
沉默之中,众人已经走到了曹云一家人所居住的宫殿之前,看了看左右,周一夫摆了摆手,道:”好了,你们都在这里候着,我去见陛下.”
缓缓地走进大殿之中,偌大的一张长桌之上,琳琅满目地摆着不下数十个菜肴,但却只有曹云一个人在慢慢地喝着稀粥.其它人一个也不见.
看见周一夫走进来,曹云微微一笑,将碗里的稀粥喝干,居然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将碗内的残渣舔得干干净净,这才放下了碗.
“陛下如此节约粮食,当为天下表率.”周一夫不动声色地在曹云的对面坐了下来.
曹云摇头,”非也,非也.曹某从来就不是一个这样的人,自小金枝玉叶,纵然身在军中,也从来没有在吃食之上吃过什么苦头,什么与士兵们同甘共苦,生死与共那是从来没有过的.一个大锅里搅马勺也是从来没有过的,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吃不下而已.纵然还不会有何不食肉糜这样昏聩,但节约这个词,从来没有在我的脑海里出现过.”
“那陛下今日?”周一夫坐直了身子,缓缓地问道.
“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只不过一想到是人生的最后一顿饭,不免便想多吃一点,如此而已.”曹云脸上露出一丝丝微笑,显得有些诡异.
周一夫身子往后一靠:”陛下这是说什么话,今日是您荣登大宝的日子,以后大齐您便是天,说一不二,日子还长着呢,大齐将在您的带领下,再一次的走上辉煌,一统天下.”
曹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上身前探,凝视着周一夫,”周一夫,时至今日,你为什么还如此笃定地跟我说这些话?以你的智慧,不会猜不到我的用意吧?”
周一夫微微一笑:”为什么不笃定呢?陛下,你去大明看过,想要大齐强盛起来,并不是只有曹天成想要走的这一条路的,我们也能走那一条路是不是?不过可惜的是,曹天成根本没有给我们这个机会啊.所以我们只能另起炉灶,选择一个愿意给我们机会的人,陛下,您就是我们选定的人啊.”
“社稷重器,居然是由你们来选定,周一夫,光是你说出这一句话来,便足以证明,皇帝的选择并没有错,不诛除了你们,大齐便永无宁日,永无真正强大的时候,在未来,也必然会在争霸天下的时候败下阵来,因为你们永远不会做到同国共荣共辱,休戚与共.”曹云霍地站了起来.”得势之时你们抢功在前,失败之时你们会第一个站出来出卖这个把你们养肥的国家.”
周一夫低头沉思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陛下,你似乎忘了,曹氏,当年也是豪门世家中的一员.”
“那时的大唐皇帝荒淫无道,我曹氏取而代之,并没有什么过错.”曹云冷笑道.”所以周一夫,今天没有什么登基大典,也没有什么新的皇帝,你死了这条心吧!在你把我抢到手里的时候,其实便已经为你们敲响了丧钟,那些我亲手写下的每一份召兵令,就是你们的一份份摧命符,他们不是来奉迎我登基的,他们是来洛阳平叛,来诛除你们这些叛贼的.”
曹云仰天大笑起来:”我之所以与你虚以委蛇到今日,不过就是为了麻痹你们而已,到了今日,所有的兵力布置都已经到位,就在昨天晚上,攻击的命令我也已经下达并传送了出去,实话告诉你,不单单是洛阳城下的兵力,外围还有六万龙镶军,现在也正在向洛阳逼来,将你们这些叛贼聚集到洛阳然后一鼓而歼之,正是我与皇帝,首辅一齐商定的策略.”
周一夫点了点头,站了起来,在屋里走了几圈,突然停下脚步,”这些事情,我当然知道.不过我仍然选择与你合作,亲王殿下,你知道为什么吗?”
看到周一夫的神色,曹云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但却又想不出那里有纰露.
“亲王殿下,你在利用我们想要奉迎你为帝的心思利用我们,你很清楚我们知道你在大齐军中的影响力和皇帝对你的忌惮,你们便利用这一点想反过来利用我们.”周一夫笑了笑,走到桌边,双手按在桌上,上身前探,逼视着曹云:”亲王殿下,我都清楚,我都知道,我在玩阴谋诡计的时候,亲王殿下你还在玩泥巴呢!哦,是了,您是高贵的亲王,是不会玩泥巴的.应当是骑着小马,在御花园里挥舞着小刀.”
曹云震惊地看着对方.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我也是懂得呀!”周一夫继续道:”我们根植于大齐,大齐荣则我们荣,大齐完了,我们也差不多完了,数百上千年的荣耀也将随之完蛋,当然,也许再过上几代人,我们会再一次的崛起,但如果不沉沦这几代人,自然便是最好的.所以,我们不管怎么样,也是要搏一搏的.”
“你想说什么?”曹云沉声问道.
“我刚刚说,你利用我们想将我们所有的力量都吸引到洛阳来,而我们,也是这样想的,想将大齐的精锐兵马,特别是驻扎在长安城中的龙镶军都吸引到洛阳来.”周一夫微笑地看着曹云:”瞧,现在我们都达到目的了,不过这样一来,长安城可就空虚之极了啊!”
曹云面色陡变,双手微微颤抖,”原来从一开始,你就是在欺骗我?”
“彼此彼此.亲王殿下不也是在欺骗我吗?”周一夫呵呵笑了起来:”亲王殿下在军事之上的造诣,这天下能与你相比美的屈指可数,能不能算一算,我这么做是想干什么呢?”
“攻打长安,你在长安附近藏了一支兵马,南天门,一定是南天门,也只有南天门.”曹云失声惊呼起来.
周一夫冲着曹云竖起了大拇指.
“果然是军神,了不起,一语中的.”
“南天门,居然会被你说服背叛朝廷!”曹云失神地道.
“亲王殿下,南天门虽然是宗门,但他们,又何尝不是我们大齐顶级豪门世家之一呢?而且他们不是一家,而是很多家的集合,南天门的高层,那一个不是坐拥良田万倾,家财巨万?”周一夫大笑道:”他们披着江湖的外衣,但实则上却也是与我们一样的啊!今日曹天成对我们动手,来日难道就不会对他们动手?孟眺是很有远见的人,不需要我费什么劲,他便能看清这一点,所以啊,从两年前开始,这一计划便开始推行了,一批批精锐的兵马,化整为零,一点一点地进入到了南天门的地盘,我们用了整整两年时间,才再青龙山南天门藏了两万人马啊.亲王殿下,你不知道,为了维持这些人的开销又不引起朝廷的注意,我们可谓是费尽了心血啊!”
曹云的脸色变得惨白.
周一夫得意地转身看着门外:”这个时间,他们应当已经攻进了长安城,拿下了皇宫了吧,亲王殿下,在他们出发的时候,便已经拿到了龙镶军在长安城的布防图,一支分散在长安各处的军队,即便再强悍,又有什么用呢?仍然还是会被各个击破的.”
不等曹云说些什么,他又接着道:”当然,这还不是重点,更重要的是,孟眺,梅东,陶洪智,还有杀门的另外一人,在事发之时,会被人引进深宫之中,他们的目标是曹天成.”
咯嚓一声,曹云生生地掰断了一截桌面.
“如果说长安城中的龙镶军还有一搏之力,甚至有力量发起一定的反攻的话,我认为曹天成活命的希望几乎没有.”周一夫得意地看着曹云:”所以亲王殿下,现在曹天成,曹著这些人,都已经成了死人了.大齐,已经没有皇帝,也没有太子了.亲王殿下,你说说,这个时候,除了你出来拯救大局之外,还能有别人吗?你现在确定还要与我们在洛阳大战一场?”
“洛阳这一战,我们也许会输,但长安现在却已经在我们的手中了,更重要的是,你还在城里,那些城外的大军,一旦知道曹天成死了,他们还会死命与我们作战?那些奉你命而来的军队将领,会不会认为你更适合成为大齐的新皇帝呢?”周一夫大笑起来:”瞧,到得最后,我们与他们,终是殊途同归.”
第一千五百零六章: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曹云脸色铁青,冷冷地道:“你休想得逞!”
“堂堂大齐军神,说这样的话,便已经是心虚了,这也证明了你也认为我的这个计划成功的可能性是极大的。【△網WwW.】”周一夫笑吟吟地道。“亲王殿下,难道你不觉得,我这样做,是既能解决我大齐现在国内主要矛盾,又能尽可能地保住元气不伤的办法吗?瞧,较量就限定在长安城内,双方投入的力量不过只有一两万人,对于大齐来说,九牛一毛而已。这么小的投入,却能解决大齐的矛盾,这样的回报,去那里找来?”
“真的解决了大齐的矛盾吗?”曹云看着对方:“不,一点也没有,该存在的还是存在。”
“亲王殿下,有些事情,老夫认为还是慢慢来才行,时间才是最好的良方。暴虐只会让问题更严重。只要亲王殿下登上了帝位,那么我们是愿意在某些方面做出让步的。”
“让步?你们会交出地方的控制权吗?你们会吐出兼并的土地吗?你们愿意向朝廷缴纳商税吗?”曹云摇头:“不,你们不会愿意的。”
周一夫沉默了片刻:“亲王殿下,我们可以做出很多的让步,但有些东西是不能退让的,否则,也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了。我们愿意团结在你的周围共建一个强大的齐国,但前提条件却不是拿我们成为垫脚石。”
“所以,就是没得谈了。”曹云吐出一口浊气:“既然是这样的话,不管是曹天成还是我,都不会与你们谈的。还是只有一条路而已,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曹天成已经死了!”周一夫冷然道。
“不管你所说的是不是已经变成了事实,在这一点上,朝廷绝不会与你们妥协的。”曹云注视着周一夫:“如果你弄不清楚这一点,那还有什么好谈的呢?”
“所谓的妥协,就是要踩在我们的尸骨之上吗?”周一夫怒道:“难道你也想将齐国变成一片废墟?”
“齐国不会变成一片废墟。”曹云道:“你们如果不投降,洛阳倒的确有可能变成一片废墟。周一夫,日出之时,便是进攻开始的时候,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两人对峙片刻,周一夫突然笑了起来:“不管你愿不愿意,你还是会穿上皇帝的冠冕。成为新的大齐皇帝,等到长安的消息传过来,城外的那些军队,自然会有所选择。”
“我不会。”曹云断然道。“除非你把我的尸体之上套上皇帝的袍服,不过我想,那对你没有任何用处。”
“亲王殿下,你就不会你的亲人们考虑考虑吗?你那一双孙儿,真是可爱极了。”周一夫眼中空露着寒光,“咱们都是身份高贵的人,虽然这么说有些穷凶极恶,不太体面,但你不要逼我。”
曹云闭上了眼睛,对周一夫的威胁丝毫不加理会。
周一夫瞪视了曹云片刻,突然觉得有些不妙,他霍地站了起来,以与他年龄不相符的速度,几步冲到了内堂的门前,推开紧闭的大门,那一瞬间,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全都凝结在了一处,从外到内,如坠冰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