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二位家主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不但孙润泽想笑,一齐与他接见这二位的副将也实在是憋不住想笑,只能转过身去低下头,用力地操着一块鹿皮擦拭着自己的战刀来掩饰他的失态。
“只怕我们的兵力不足!”孙润泽努力地让自己显得平静,并且装出一副与对方认真探讨军情的模样。
“将军只需将他们引诱进这块区域,与他们相持一段时间就好了,我们两家自然会从两边杀出来,将他们团团包围。”包氏家主激动地挥舞着双臂道。“我们包氏与查氏可以出动五万大军。”
孙润泽被五万这个数字吓了一跳,但旋即反应过来所谓的五万,只怕便是这二位现在手头上的所有人手了,男女老幼加起来,怕是真有这个数目。
“既然二位义士都敢与敌接战,我孙某人添为国家大将,自然没有避战的道理,就按二位所言,由我部来引诱敌军进入这块区域,然后由二位左右夹击之。”孙润泽作出一副被感动的模样,拍案大呼。“众人齐心,其利断金,就将敌猷击杀于此地,以壮我军声威。”
见到孙润泽答应,包氏查氏二人都是大喜过望。
“孙将军,我们有心杀敌,但装备现在仍然十分简陋,能否请将军支援一部分?”
“没问题。”孙润泽一口答应,“二位想要什么,缺什么,只要我营中还有多余的,尽管搬去,不过二位可要给我打一个收条哦,我好向朝廷报帐,不然上面还以为我贪渎了。”
眼见着这二位欢天喜地的离开了这里,孙润泽的副将再也忍不住了:“将军,我们真要与这些白痴一起联合打一仗?他们不会以为早先的那些伏击战便是战争的常态吧?那些斥候间的绞杀,算什么呀?”
孙润泽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的收敛起来:“我知道,他们就是在找死。”
“既然如此,为什么将军不阻止他们?”副将一脸的迷惑。
孙润泽冷然道:“总是有人要死的。他们不死的话,那我们就要当真与江上燕在这里大战一场才能离开了。这本来就是大将军给我们的任务,如果这样的话,你觉得我们这三千人,有多少人还能平安地过江?”
副将楞怔了一下,猛然反应了过来。
“将军英明。”
“他们求仁得仁,我们便让他们心想事成。”孙润泽冷然道:“我劝过他们了,他们既然要一心孤行,那就不能怪我们了,而且我们也给了他们尽可能地帮助。传令下去,准备作战吧,这一战打下来,我们就撤退回相州去。”
“遵令。”
三天之后,江上燕的主力部队,毫无顾忌地,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对方所盼望的战场之上。依河列阵的楚军,阵容严谨,最前方,一排排的弩机闪着幽幽的寒光,长枪手,刀盾手,弩炮,甚至还有几架投石机。
看着那些排列在前的弩机,明军便觉得有些牙疼,说起来,这些武器,都还是这些年来明国支援给楚军的,虽然说当年绝大部分都了荆湖战区,但现在看起来,楚国朝廷终究还是截流了不少。
六千骑兵恰好便停止了在投石机的射程边缘,作为一名百战老兵,对于战场之上的危险有着一种最为简单的直觉,几乎不需要长官下令,他们便能自然而然地将自己停顿在了最为关键的地方。除非需要,绝不会无缘无故的浪费那怕一丝一毫的兵力。
中军大旗之下,鼓声隆隆,呐喊声中,数百名骑兵越阵而出,打马向着前方的楚军阵容突袭而去,天空之中响起了投石机的呼啸之声,不过稀散的零乱的石弹对于骑兵来说,威胁并不大,骑兵们灵活地操纵着战马,躲避着天空飞来的乱石,然后从弩机的射程边缘纵马掠过,弩机不是石弹,那玩意儿一排排的射过来,还真是无法躲,只能硬顶着往上冲的。
江上燕撮着牙花子,看着天上的太阳,对面楚军中的孙润泽无聊地托着腮帮子看着自己的鼓手在哪里拼命地擂动着大鼓。双方将领似乎心有灵犀一般地在等待着什么。
战场之上鼓声隆隆,呐喊声震动云宵,无数骑兵在战场之上纵横来去,天空中石弹飞舞,一副好不热闹的场景。但真实的情况就是,闹腾了半晌,双方几乎没有伤亡,最严重的便是江上燕麾下几个骑兵因为马失前蹄倒栽下马来,最后还自己一瘸一拐地跑回到了本阵当中。
直到左右两侧的远处,突然响起了无数人的呐喊之声,黑压压的人群涌进众人的视野,江上燕才精神一振。中军大旗之下战鼓之声骤变,两支骑兵从本阵之中飞裂而出,向着两边包抄而来的敌人杀去。
“一场屠杀!”江上燕根本就提不起什么兴趣。
“一场屠杀!”孙润泽叹息着吩咐自己的副将:“下令依次撤退吧!”
包氏,查氏的家主和他们心气很高的队伍终于见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战场,什么是真正的作战,但他们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却什么也挽救不了。
第一千五百七十七章:渡河作战
“杀得太狠了.”宿迁与江上燕前肩站在河堤之上,看着奔腾咆哮的河水,摇了摇头道:”都是些无知的百姓而已.”
“当他们拿起武器向我冲来的时候,就已经不是百姓了.”江上燕冷冷地道.”当他们把我的部下的脑袋砍下来挂在堡寨之上炫耀的时候,便是我的生死大敌.”
宿迁有些诧异地看着江上燕:”你心中的恨意太浓,我还以为你跟我一样心情会很复杂呢?”
江上燕哈哈一笑:”我的心情一点也不复杂.宿将军,当年我为了能回大楚效力,抵抗齐军入侵,曾在大明宫城外跪了几天几夜,陛下最初根本就不允许我回来.”
“这我知道!”宿迁点头道.
“那时的我对大楚真得是非常有感情的.”江上燕道:”可是后来,这些感情被一点一点的磨没了.我就想不明白了,大明也一直在打仗,就没有停歇过,可为什么大明越打越富有?百姓越打越有钱?而我们大楚,却越打越穷,打得百姓都吃不上饭了.每一次当我率领军队得胜归来,看到那些衣不蔽体的老弱妇孺还在拼命地在田地里劳作的时候,我就没有一点得胜归来的欣喜.”
“大明皇帝陛下治国之能,的确无人能出其左右.”宿迁认真地道.”你大概和我一样,都希望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早些过上好日子这才归顺大明的是吧?”
“有这个因素,但更多的,是现在我对这个国家只剩下了恨.”江上燕冷冷地道:”当程务本大帅死在上京城郊外的时候,我的心里就只剩下恨了.我就想打进上京城去,揪住闵若英的衣裳,问他一句,为什么?所以,拦在我面前的,都是我的敌人.”
“陛下可能会斥责你,你要有接受惩罚的准备了,雅畈县的人,被你杀得只剩下一半人了.”宿迁沉默了半晌道:”这对于我们以后攻打相州其实是有害的,那边的人,会拼死抵抗我们的.”
“都一样,我不杀,他们也照样会拼死抵抗我们.”江上燕冷冷地道.”马向东的绝户计,已经让他们没有了任何退路,所以从相州开始,不会再有轻松的战役,每一步,都会用血来铺就.大明军队有时候太过仁义了,这是会吃亏的,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不如由我来开这一个头,也算是给所有的大明军队提一个醒儿,从现在开始,我们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是我们的敌人.”
宿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伸出手去,看到雨水滴滴嗒嗒的落在手心之中,又看看脚下的河水,”过河这一仗不好打,春汛要来了,河水已经在上涨.我从雅畈县城之中找到了一部县志,翻了翻,发现每年的这个时候,高梁河都会暴涨,现在还只是开始,我准备提前发动进攻,希望能在对岸打下一个桥头堡,建立一个登陆的阵地.要不然等到河水涨起来了,想要过河,就更难了.”
江上燕点了点头:”需要我帮什么忙?”
“你的骑兵现在左右也没有什么事儿了,但也不能让他们闲着,你向左右两翼扩散出去,尽量将警戒线拉得远一些,我可不想楚军时不时地便偷偷地过河来敲打我们一下,高梁河上一艘船也找不到了,当然是被他们藏了起来.再者,让那些被你抓起来的苦力们砍伐木头,也需要人来看守,我估计你的骑兵去看守他们,效率会大大提高.”
江上燕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没有问题,不过这一仗可能不好打,对面的防守很森严.”
“再严也要打.”宿迁笑道.”对面的指挥就是那个孙润泽,看你们打的这一仗,这人也是一个狠角色啊,利用那两个蠢货掩护他撤到河对岸去,眉头都不眨一下的.”
“他老子就是孙承龙.”江上燕道.”曾经的闵若英的贴身护卫之一.不要小看这个人,难缠得紧.此人过去是老皇闵威的贴身侍卫,跟着老皇帝打了一辈子仗的人物.”
“放心吧,在西军多年,别的没有学会,小心翼翼倒是学会了,别说对面是一只大老虎,就算是一个小白兔,我也会用尽浑身解数的.”宿迁笑道.
连通高梁河两岸的原本是一座大石桥,但在孙润泽撤过大桥之后,它就立即被毁掉了,事实上,在明军抵达之前,这座桥就已经做好了毁掉的一切准备了.楚军可不想派一支军队来守这座桥,然后与明人展开殊死的决斗.
毁掉,那就一了百了.明人想要过河,那就准备自己架桥或者泅渡吧.对岸,楚军早已经严阵以待.
数万苦力在明军骑兵的监视之下,开始在糜糜的春雨之中砍伐树木,碗口粗细的树木被伐倒,然后拴上绳子,用人力一步一步地拖到河堤边堆了起来.正如宿迁所说,这些最后成了俘虏的雅畈百姓,已经被江上燕的骑兵们杀破了胆,哪怕现在给他们发了斧头之类的利器让他们去伐树,也没有人动一下反抗的念头,甚至连丢掉斧头逃进山里的念头都不敢起,老老实实地干着活,砍倒倒,劈去枝丫,然后在泥泞之中,将这些木头拖到目的地.
另外一些稍微弱一些的人,则在岸边,将这些木头一根根地卯接到一起,再用粗大的麻绳将他们一一缠紧,做成一个个的木头筏子.另外一些木头,则将一头削尖,准备用来架桥.
当堤岸之上的木头堆集如山,木筏子在刑州这边的河面之上密密匝匝地布满之拍,宿迁终于在一个难得的晴天下达了渡河作战的命令.
中军大旗直接移到了河堤之上,率先渡河作战的三千名士兵集结完毕,这些人脱去了身上所有的凯甲,只在头上戴了一个头盔.穿上盔甲当然可以提高防护效果,但在水上作战,穿着一身盔甲作战,一但沉到水里,沉重的盔甲就会成为你的摧命符.
战鼓咚咚的响起,战士们呼喊着一队队的冲向河上的木筏子,篙杆在河岸之上轻点,木筏子便缓缓地向着对岸驶去.士兵们半蹲在木筏子上,靠着木筏子边上的士兵挥舞着手里的短浆,拼命地舞动着,中间的士兵则举着手里的盾牌,将自己和边上划筏子的同伴一齐罩起来.
在过河的过程当中,他们是毫无还手之力的.
第一批筏子离开河岸的时候,更多的人冲下了河堤,一个个的筏子划离了河岸,筏子上的士兵们开始将堆集地筏子上的圆木尖头朝下摁进河里,然后挥舞着手里的大锤,重重地锤击着.直到圆木只在水面之上露出来短短的一截.
两排这样的圆木跟在士兵们的身后向着河中央挺进,栽进河里的圆木也越来越长.而在他们的身后,更多的士兵们则抬着一根根的圆木架在前方的两根桩子上,榫头是早就切削好的,对准了榫头,挥舞大锤,将木头钉进去,一个门框样的架子便形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