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快速地翻阅着手头的资料,他潜入到相州城中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让他觉得万分诧异,孙承龙的很多布置看起来毫无道理.
孙承龙是大将,是宿将,绝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这些看起来的毫无道理,里头肯定蕴含着极大的秘密.霍光猜不出来,但他却有着自己的办法,来找杨闯,从楚军所有的后勤资料之中找到端倪.
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需要人来做的,只要是人在做,那吃的,用的,住的,那一样都绕不过这一块去,这个秘密愈大,动用的人手愈多,那么便越容易找出破绽来.
一个大州,十数万军队,哪怕就是几两个月的资料,也在霍光面前堆得如同小山一般,如果不是干过两年的兵部尚书,这些东西,便足以让霍光头昏目眩.
枯坐一边的杨闯已经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这就是一个很典型的没心没肺的家伙,不管有什么天大的事情,他也只会在事件发生的那一瞬间担忧一会儿,害怕一会儿,然后便听之任之,将所有的一切都交给命运来摆布了.就像现在一样,霍光在哪里哗哗地翻阅着各种绝密资料,这位泄密者只是在最初心塞了一阵子,然后便睡着了.
砰的一声桌子敲击的声音把杨闯从睡梦之中惊醒,他一跃而起,看到霍光已经离开了书桌,手里举着烛火,正在墙上一副巨大的相州地图之上盯着,粗壮的手指在地图之上一点一点的移动.
“霍大师!”他迷迷糊糊地道.
“现在,我需要一百匹马.”霍光一把揪住他,”西城外有你们的马廊,如果你不想我杀过去抢的话,就老老实实的写条子,给我调一百匹马出来.”
“您要这么多战马干什么?这么多马失踪了,可不是开玩笑的,这会要人命的.”杨闯哭丧着脸道.
“我拿不到马,现在马上就会出人命.”霍光冷冷地道.”你不是宣慰使吗,马上出一道公文,有一队骑兵会奉你的命令前往前线公干.”
看到霍光的神色铁青,脸色也有些狰狞的模样,杨闯不敢再争,而是走到了公案之前,提起笔来,写了一份命令,拿出大印,盖好,又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印,哈哈气盖上.
“拿着这个,去西城外提马,只是霍大师,不管你们做什么事情,一定要做得干干净净,万万不可连累得我啊!”
“放心吧!你还有大用处呢,怎么会连累你呢!”霍光拿着手令,闪身就已经不见了踪影.留下杨闯呆在当地,细细地咀嚼着霍光的这句话,好半晌才明白过来,一屁股坐地上.
“这日子,没法过了!”他猛捶着脑袋道.
霍光从那些往来公文以及辎重调动之中,嗅到了极大的危机,而且这个危机很明显就是针对着宿迁,江上燕而去的,算算时间,霍光非常担心地发现,某些事情只怕已经发生了或者正在发生中,想要阻止他们的发生已经基本没有了可能,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集结自己能够集结起来的力量,看看能不能过去帮上一点忙.
凭着杨闯开具的公文,霍光在召集了自己潜伏在相州城内的手下之后,轻而易举地从西城外马场提起了上百匹战马,一行人立即快马加鞭地奔向高梁河一带.
就在霍光快马加鞭奔向战场的时候,高梁河上,声势浩大的滔滔河水夹带着无数的巨木咆哮着一路冲了下来.
第一千五百八十二章:跌了一个大跟头
又是一个春雨绵绵的早晨,宿迁从大堤之上的营帐里走出来的时候,身上湿漉漉的极其不舒服,哪怕是在河堤之上比其它地方要显得干燥一些,但无孔不入的湿润的空气,却仍然让一切都显得湿哒哒的.
士兵们们在吃饭,烧火用的枝条很湿,整个阵地之上到处浓烟滚滚,被风一吹,旋即便与河面之上的薄雾混作一团,使得河面之上更加朦胧了一些.
江上燕踩着没过脚踝的泥浆啪哒啪哒地走了过来,眉头皱着道:”这该死的雨,老是下个不停,今天早上运过来的草料都是被雨水浸湿了的,还得晾干之后才能给马吃.”
“这时节就是这样.江南雨多,可比不得北方.”宿迁打量着远处同样浓烟滚滚的楚军大寨,”孙润泽的兵力这几天应当消耗得差不多了,我估计他的大寨里最多还有三千能战之兵,如果他还敢向我发起冲锋的话,我不介意就在今天反起一次反攻.”
“准备去打他那个寨子?只怕不太好打.”江上燕道.
“如果他有五千人守寨子,我只会碰一鼻子灰,如果他只有三千人守,那我便有可能打破他,但如果他低于三千这个数字,那胜利就一定是我的.”宿迁道.
“地面太烂了,霹雳火太难运动过去,过去了也如果有个什么意外,也撤不回来.这样的破天气,这样的破环境,还不如抱元守一的好.”江上燕道.
“大部队还要几天才能上来?”
“原本还要四天,这样的天气,五六天看能不能上得来?”江上燕道.”苍狼,锐金都是步卒,而且装备众多,这样的泥浆地,前进速度就要大打折扣了,矿工营就更不用说了,这样的天气,他们就要学龟爬.也就皇帝陛下的亲卫营能迅速顶上来,但怎么可能让皇帝陛下孤军突前呢?”
“孙润泽都打成这副模样了,楚军居然还没有援军过来,这有些奇怪,我准备今天再派斥候远一点出去打探一下,他对你已经完全没有威胁了,不需要我再为你守护左右两翼.”江上燕道:”心里老是觉得有些不安.孙承龙就不怕我们将他的儿子宰了?”
“昨天我就已经接到了鹰巢探子发来的情报,孙承龙派来的援军已经出发了,不过同样是因为天气的原因,他们前进的步伐相当缓慢,老天爷是公平的,让我们痛苦的时候,也不会让对方觉得好过.”
“来了多少人?”
“你猜?”
“猜个屁,快说.”
“整整五万,在外头打了一张大网,正在慢慢地向我们围上来.他娘的,要不是顾虑到敌人的援兵随时会发动反攻,我早就冲上去把孙润泽干掉了.孙承龙的心也够狠的,就是打着让他儿子与咱们拼个你死我活之后,然后再想法子将我们一口吃掉呢.”宿迁道.
“五万人呐!”江上燕脸色微变.对于他而言,现在的战场实在是太小了一点.
“想要跳出去作战?”宿迁闻弦歌而知雅意,”相州可不是刑州,这里有数万火凤军驻扎,更重要的是,这里全民皆兵,你跳出去自然获得了自由的作战机会和自由选择战场的权利,但同样你会陷入到处处皆敌人,处处皆陷阱的境地.”
“在这里施展不开.”
“再等两天吧,等天气好转了你再走.”宿迁道.”这样的天气和道路情况,对马力的损耗太大,一旦被敌人缠住,你就麻烦大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江上燕点了点头,正想再说什么,却突然停了下来,霍然转身看向高梁河的上游,”什么声音?你听到了没有?”
轰隆隆的声音在转瞬之间,就已经显得那么地清晰,一道黑线出现在两人的视野之中,两人的脸色霎那之间唰地变得惨白.
大堤之下,还有不少的大明士卒,更多的是从河对面运过来的物资和军械,十数道栈桥之上,来来往往的民夫还在向这边蚂蚁搬家一样的驮运着.
高梁河上传来的巨大的轰鸣声让所有人都惊呆了,大堤之上,正在吃饭的大明士兵纷纷站了起来,不少人手中的碗掉在了泥浆之中都毫无所觉,河滩上的士兵,民夫发一声喊,撒开双腿便向大堤之上奔来,栈桥之上,搬运东西的民夫也恐惧地大叫着抛掉了肩背上的东西,拼命地向着岸边跑来.
汹涌的巨浪卷裹着无数的巨木,以令人恐惧的声势咆哮向下,只看了一眼,宿迁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的十几道栈桥,一道也别想保住了.
大水席卷而来,几乎是一转眼的功夫,河面之上的十几道栈桥被便一扫而空,桥上的那些没有来得及跑脱的民夫,瞬间便消失在巨浪之中,连一个泡沫都不曾翻起.河滩之上无数的物资军械被汹涌的大水不知冲到了什么地方.
“他们在哪里筑的坝,蓄的水?”宿迁猛地睁开了眼睛,愤怒地吼叫了起来.
“支流,一定是某一条没有引起我们注意的支流!”江上燕脸色苍白.
两人对视了一眼,宿迁突然道:”江上燕,你在对岸有多少骑兵?”
“五百人!”江上燕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他们的主要任务是看守大营里的挽马和物资.”
“我在对岸,带上伤兵只有三千人.”宿迁道:”福不双至,祸无单行,敌人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上游筑坝蓄水,那么就肯定会再派出一支人马去袭击我们在江南的大营.你马上得走,往上游走,找到对方过河的地方.”
“孙承龙的五万援军,原来是来消灭我们的,并不是来支援孙润泽的,宿迁,我冲出去的希望只怕不大.”江上燕握紧了刀柄.
“能不能冲出去是你的事情.”宿迁道:”哪怕你只冲出去一部分呢,也能毁掉敌人渡河的工具,我们回不去,他们也别想过河.几天的功夫,皇帝陛下的军队就会顶上来.这个时候,咱们一起困在这儿,你还不如跳出去,哪怕外头同样艰难,也比局促于这一地要好得多.”宿迁说到这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上了孙润泽的大当,如果我不是担心过多的损失而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将他拿下来,现在我们的境地就会要好得多.”
“好,我会努力地冲出去,就算冲不出去,也会尽量地在这个圈子里拼命折腾,给你多折腾出一点空间来.”江上燕道.
宿迁伸出手去,与江上燕重重一握,”这一次咱们两个都栽了大跟头了,有命活下来,再去皇帝面前请罪吧.”
“胜败乃兵家常事.”江上燕洒然一笑:”只要不死,便还有机会翻本.听,果然如你所料,敌人已经过江向我们的老营发起进攻了.”
高梁河上的狂暴河水来得快,去得也快,一阵狂涛骇浪之后,大水褪去,只留下了满地的狼藉,而对岸,一支庞大的骑兵队伍正在鲜艳的火凤旗的引领之下,向着明军老营疾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