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些人,偏偏就专门携带了这些东西,这只能说明,这些人,本来就是步卒,否则就不可能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结成一个个小小的军阵.
这些军阵如果是在空旷的平地之上应对骑兵的冲锋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全速的骑兵冲刺,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击破他们的军阵.但在茂密的树林之间,一切全都成了可能,因为山地骑兵从来就不是以绝对的速度取胜,他们更讲究的是对马的操控以及灵活性.
拓拔燕想不明白,为什么明军对他的计划,竟然是如此的了如指掌,甚至极其有针对性地布置了这个陷阱.
两侧传来了兵刃交击的声音,包抄上来的明军山地营已经与自己的部属交上了手,拓拔燕却是不管不顾,拨马一路便向着前方疾奔而去.
既然是陷阱,那么必然不仅仅是如此便罢了,慕容海留在何卫平哪里的是两千骑兵,既然这一路明军骑兵的中部都是一些西贝货,那么还有数百明军山地骑兵营的士兵现在在哪里?
拓拔燕想都不用想,那些人现在一定是在从自己正在逃亡的前方包抄过来.那些爆炸声,呐喊声,就是明确的信号.
他现在只想趁着明军骑兵还没有完全合围时冲出去,只要冲出了这个包围圈,那么广袤的横断山脉仍然能让他安全地回到广阳城中.至于如何守城,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所幸的是,他走的时候,仍然下达了让沧州发来一万援军,有这一万人,自己与明军在广阳城仍然还是可以较量一番的,也不见得就输了.
此时的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曹云说,越是精妙的计划,越是容易出现问题了,只要某一个环节之上出了问题,那么就必将迎来一场惨痛的失败.
曹云不是随随便便地对拓拔燕说这些话的,而是针对拓拔燕的用兵习惯而言的,拓拔燕喜出奇兵,喜欢在敌人最想不到的地方给敌人以迎头痛击.这样的战斗进行得多了,终有一天会吃大亏的,所谓常在河边走,那有不湿脚.
在他的前方,一名骑兵将领提着一柄大刀,正在仓惶地四周张望着,看到拓拔燕,他大声叫了起来:”将军,将军,你快走,我来掩护你.”
“孙军,撤退,事不可为了.”看着带着数名亲兵冲过来的孙军,拓拔燕大声叫了起来.
“我掩护将军撤退.跟我冲,冲上去.”孙军嗥叫着,带着那几个人冲了过来.
两马交错的那一瞬间,拓拔燕突然感到腰上一痛,整个人顿时横摔下马来.他倒在地上,诧异地看着孙军手里那柄从自己腰眼之上抽出来的血淋淋的刀.
跟在他身后的几名亲兵迅速地跃下马来,合身压在了拓拔燕的身上.
“不好了,将军死了,将军被明人杀死了!”孙军扬声大叫起来.
听着孙军疯狂的喊叫声,拓拔燕一下子全明白过来了,为什么自己的计划,明人会如此的清楚了.自己的身边,早就埋着明人的钉子.
他长叹一声,只觉得当真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眼前一黑,他彻底地昏了过去.
1889:拓拔燕之死(中)
一声长长的悠远的叹息,拓拔燕缓缓地睁开了双眼,触目所有,是一片白色的屋顶.眼珠转动了一圈,他看到了一边的一个铁架子上吊着一个瓶子,瓶子里鲜红的液体正在缓缓地沿着一个细管子向着自己的体内流动.
这是明军的战地医院.
这些年,明人的战斗体系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其中战地医院便是其中一个最重要的组成的部分,但凡是战营以上的作战单位,都会配上一个战地医院,如果是一个方面的大军,那战地医院的规模也就更大.即便是最小的作战单位,明军也会配上一个医术娴熟的随军大夫.
不要小看这一个变化,对于士气的激励他是无以伦比的,对于士兵而言,一个高明的随军大夫不谛于是给了他们又一条性命.
在战争之中,真正当场阵亡的其实倒还是在少数,真正死亡更多的,反而是受伤之后得不到及时的治疗或者治疗方法不对而导致的死亡.拓拔燕曾经也想学习明人的这种模式,可惜的是,他找不到那么多的大夫.
明国是用学校的方式,大规模地生产大夫,这些大夫或者没有自己独到的密芨,但得益于舒畅在国内成功的医疗改革,这些大夫,对于已经出现的成功的病例都是耳熟能详,能熟练地运用普及开来的那些治疗治技术.
足够的大夫,足够的而且有效的药物,使得明军士兵在受伤之后恢复的比例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这些人一旦伤愈重回新到军队之中,立刻便会成为军队之中的主心骨.拓拔燕知道,一个老兵在战争之中的作用.
但他,仍然只能望而兴叹.
明国那种从上到下的大规模的医疗体系以及研发体系,然后迅速地普及开来能力,齐国根本就难以望其项背.
对于明国的许多新研发的医疗技术,齐国还有很多名望极高的太医,居然还斥之为妖术,就像现在正在给自己进行输血治疗的技术一般.
腰腹之间传来一阵阵的疼痛,拓拔燕不由自主地想伸手去抚摸一下伤处,手一抬,却传来当啷啷的一阵响,自己的左手竟然被一只镣铐锁在床脚之上,抬抬脚,果不其实,脚也被拴着.
直到此时,他才终于完全地清醒了过来,自己已经成了明人的阶下囚了.
帐蓬帘子被掀开,一阵阳光从门外照射进来,但旋即被一个高大的背影给遮挡住了,那人背对着光线,拓拔燕一时没有看清来人的面容,但随着那人走了进来,一个熟悉的面孔便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拓拔燕的眼睛立时便红了起来.
来人是孙军.
孙军脸上带着微笑,走到了床边上,拉了一张凳子,坐在了床边,
“叛徒!”拓拔燕咬牙切齿地骂道.
孙军一笑,伸手替拓拔燕拉了拉被子,然后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拓拔将军,这两个字,只怕我要原壁奉还给你,我,从来都不是叛徒.从最开始,我便是大明鹰巢的人,当然,现在是国安部了.”
拓拔燕有些震惊地盯着孙军,原本以为孙军是在到沧州之后的这几年被明人策反的,必竟从这几年的发展势头来看,明人的确发展更快更迅速,比起齐人,看起来更有王者之相.
“一直都是?”
“一直都是.”孙军微笑着,”只不过最开始的时候,我们并不知道你也是.只到你叛变,害死了我们那么多人之后,我们才真正知道了你的身份.可是那个时候,我们除了在暗夜之中痛苦流泪之外,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战友们一个个倒在齐人的屠刀之下,拓拔燕,在长安看到你的时候,我的脸上在笑,但我的心里,是多么地渴望一刀砍死你啊.这个想法一直都深深地埋藏在我的心里,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但没有减轻,反而烙印越来越深,拓拔燕,你不知道吧,处死那些战友的时候,我亲自去看了,求着吴京带我们去的,你知道我们的目的是什么吗?我们就是要将这一幕牢牢地记住,让战友的血浇灌仇恨之花,让战友们的血时刻提醒我们不要忘记了这个仇恨.”
“你们?”拓拔燕敏锐地捕捉到了孙军话中的词语.
孙军大笑起来:”当然,我们,还有燕小乙,如今在你的沧州担任偏将,你死了,齐国一时之间很难找到合适的人去接手沧州的军事,而燕小乙又深得吴京的信任,你觉得还有谁比燕小乙更适合成为沧州的主将吗?”
拓拔燕的心一阵绞痛:”你的事情,足以提醒吴京,燕小乙是不可信的.”
“是吗?可是孙军已经死了,已经战死在横断山区了,一个死人,别人怎么怀疑呢?”孙军得意地笑着:”我要回大明了,当然现在还得隐姓埋名,不过等到沧州成了大明的领土,我就可以正在的确明地出现在世人面前了,哦,忘了告诉你,我的小弟弟在我潜伏的这些年里,被保送到了京师大学堂就读,现在已经是一个大明一个堂堂的县令了,我的爹娘现在活得健健康康快快活活的,要是他们一直以为那个在战场之上战死了的儿子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的话,我敢打赌,他们还能再活上几十年.”
拓拔燕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原来,当初派出去的线,并不是我这一条.”
“到了现在,也不妨告诉你实情了.其实我与燕小乙二人,本来跟你是没有任何可比性的,我们被派去就是跟着吴京的,毕竟这样的一位前越国太子,郭公还是担心他搞出什么幺蛾子来,可谁也没有想到,本来是郭公重点栽培的你,居然叛变了大明.更没有想到的是,你居然还来招揽我等,我们这些闲棋子,一下子便变得无比重要起来了.说起来还得感谢你,要是不是你,我们只怕就算是事成归国,也没有什么功劳,但现在,我们却算得上是功劳赫赫了,我的上级告诉我,这一次回去,一个壮武将军的位子是少不了我的.以后燕小乙只怕还会比我更高.”
“郭九龄!”拓拔燕喃喃地道.
“郭公之智,岂是你能猜想的,他唯一看错的,也就是你了吧?”孙军冷笑着站了起来,”你的命很大,昨天,我本来是要把你一刀弄死的,可你竟然还是留下一条命来,我甚是遗憾,不过你既然活着当了俘虏,我反而不能再杀你了,算你运气好.不过以我的猜想,你也不过再多活一些时日而已,等你到了长安,终究是免不了菜市口一刀.到时候,围观的百姓一定不介意把烂菜叶子臭鸡蛋砸你一身的.或者这样更好,昨天那样把你杀死,实在是太便宜你了.我很开心.”
一把推开椅子,孙军昂首大笑着离开了帐蓬.
看着孙军离开的背影,拓拔燕只觉得心口一阵阵的绞痛,呼吸也显得极其困难起来,他张大了嘴,拼命地呼吸着,大口地喘着粗气,猛力地挥动右臂,扯脱了正在给他输血的管子,任由那个空心的针头里流出点点滴滴地鲜血染红了床单.
两只腿,一只手,都被束缚在了床上,连腰上也被一条皮带牢牢地锁着,翻个身都不可能,他发出了阵阵的嗥叫,此刻,他想死.
外头传来了一阵阵的脚步之声,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冲了进来,旋即拓拔燕被死死地按在了床上,唯一的那只能自由活动的手,也被牢牢地捆在了床上,迷胡之中,耳边传来了一个声音.
“把他捆好,重新给他输血,看看腹上的伤口有没有崩开,崩开了就赶紧给他重新缝好,这个人在送回越京城之前,绝对不能让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