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格下达了一个让他最后后悔不已的命令,他让一万五千齐军主力率先展开攻击,而将一万郡兵留在了身后作为预备队,本来是想给予对手雷霆一击,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干净利落的打垮敌人的军阵,切割包围对方之后,再让郡兵去摘桃子。
这个命令本身并没有多少问题,毕竟郡兵的战斗力比起他所带来的齐军精锐完全是两个档次的军队,如果先上郡兵,很可能会造成更多的伤亡,让郡兵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去收获果实,既保存了实力,又增长了这些郡兵的士气,在让他们见血,真正上阵厮杀的同时,又不会遇到太强烈的抵抗从而一步一步的提高他们的战斗力。
严格来说,曹格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将领,看问题做事并不着眼于眼前,并不因为郡兵不是他的嫡系便拿他们去做炮灰,而是想着让这些郡兵能慢慢的成长起来以壮大大齐的实力。
但这所有的一切,却都建立在他投入的一万五千精锐,能够撕开对方的防线,彻底将对方打乱,打溃的情况之下。
他与其它一些从没有与明军交过手的齐军将领一样,有着天然的轻视对手的通病,多年以来,前越军队在齐军面前,从来都只有挨打的份儿,现在前越没有了,明朝崛起,但人却还是那些人,郭显成给曹格的忠告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
郭显成最初到沙阳郡的时候,面对着刘兴文的厚土营,照样是不屑一顾,甚至以为对手镇守的丰县,可以在自己的部队的强攻之下,一鼓而下,但丰县战局,最后却打成了一锅烂泥,厚土营的确是打残了,打光了,但却将郭显成挡在丰县之外足足半月,使得齐军所有的策略全都泡了汤。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厚土营便有如斯战力,让郭显成提高了警惕,但他忘了,曹格却没有与对手交过手,没有见识过明军在战场之上的凶悍与顽强。
撼山营与猎豹营一万人,此刻却成一个略微的弧线列阵,五百人一个军阵,二十个军阵前八后十二,战鼓隆隆,旌旗飘扬。
大柱举起了他手中的铁棍,厉声吼道:“大明!”
“胜利!”他的身后,五千撼山营将士齐声暴喝。
“撼山!”
“荣耀!”
彼处吼声刚落,另一侧,吴岭亦举起了他的铁枪:“大明!”
“胜利!”回应他的是五千猎豹营战士声嘶力竭的狂吼。
“猎豹出击!”
“向死而生!”
吴岭侧头看向远处的大柱,大柱也正歪头看向他,两人对视而笑,一棍一枪,同时前指。
“大明,前进!”
“向死而生!”一万将士齐声怒吼,齐唰唰地向前迈出了第一步。
远处,明军的怒吼之声直冲云宵,上万人的脚步同时踏在地上,整个地面都似乎在颤抖,曹格脸色微变,“倒是有些意思,不过喊口号就可以打胜仗了吗?鼓起!”
上百成战鼓同声擂响。
伴随着鼓声,一排排的齐军插着长矛,举着大刀,悍然迎向了对面的明军。
看着密密麻麻,一层一层涌上来的齐军,大柱的脸上露出了狡缬的笑容,“冲阵车!”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在一个个方阵的间隙之间,先前隐藏在后面的冲阵车露出了他们狰狞的面容,骤然加速,越过了明军,向着对面的齐军冲去。
“这是什么东西?”远处齐军中军大旗之下,曹格浑身一震,十个铁盒子一般的东西,正在飞快地向着齐军接近。
曹格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他却能看清那个铁盒子上的弩机。
“止步,立盾!”齐军最前线的将领反映不可谓不快,一看到快速接近的弩机,立即便下达了结阵立盾的命令。没有人想到过弩机会以这种形式出现在战场之上,以往的弩机,不都在阵容之后作远程掩护的么,什么时候他们成了冲锋在前的敢死队了?
饶是这员将领反应奇快,但一万五千人铺开,战线长达数百米,又岂是说止住就能止住的。前面的站住了,后面的却不能立即停下来,哪怕他们只是向前跨出一步,便会让前方的人站立不稳。原本整齐的队形立时便弯曲了起来,这里凸出去一截,哪里凹下去一些,更要命的是,本来应当连成一线的大盾,此时显得漏洞百出。
冲阵车上的弩机,立时便开始了射击。
啉啉之声连接不断,一枚枚短弩闪电般的穿过这些大缝隙,将死亡送到其后的齐军士兵的身上。
有大盾横移,遮住了这里,但另一个方向上却又出现了漏子,飞速而来的冲阵车上的弩机立即转了一个方向,对着另外的漏洞狂射不已。
齐军最前沿,惨叫之声不绝于耳。一个又一个的士卒在强弩的攻击之下,卟嗵卟嗵的栽倒在地。
冲阵车到了距离齐军数十步开外之时,眼前齐军不再前行,他们却也并不在向前冲,而是开始了横向移动,一辆辆飞速地掠过齐军阵前,车上的弩箭手将弩机横转了过来,两手不停的推拉,将一支支的弩箭洒向对面的敌人。
而在冲阵车的身后,明军已经开始小跑加速了。
曹格脸色发青,厉声道:“鼓,命令向前,向前,加速向前!”
当阵后的大鼓声所代表的命令传来,最前沿的将领也终于反应了过来,既然阵脚没有扎住,已经被打乱了队形,那现在就只有拼着损失向前冲锋,这样才能将损失减到最小,否则任由对方的弩机这样发射,自己会死越来越多的人,更关键的是,对方已经马上要冲锋了。
齐军一动,冲阵车便也不再横向掠动,而是再一次改变了方向,直进的向着前方冲来,车上的弩手,疯狂的扳动机括,将弩箭向前倾洒而出。当冲阵车前方的两根长矛卟哧一声扎进前方的齐军士兵的同时,弩手松开了机括,伸手从身侧抓起了一柄横挂在哪里的铁刀,狂呼着左劈右砍。
冲进阵中的冲阵车立时便被齐军包围了起来,无数的长矛戳向车上的弩手,同时也落在铁壳子之上。
铁壳子在顷刻之间,便似乎变成了一个刺猬,两侧各有一根根细矛捅刺而出,没有人会想到这个铁壳子居然不会来这一招儿,围在它周围的齐军惨叫着连连倒下。
车上的弩手也就在这一瞬间,身上已经被开了好几个血洞,盔甲再好,可也无法挡住如此近距离的捅刺,他只能疯狂的挥舞着手里的大刀,尽量地挡开那些刺向要害的长矛。
车内,两个负责驱动冲阵车的人青筋毕露,两手紧握车内的把手,两脚死命的踩着踏板,冲阵车缓缓的,如同蜗牛一般的向前拱着。
身后,传来声声呐喊,大柱龙行虎步而来,手中大铁棍,毫不讲理的横扫而至。
另一边,吴岭的长枪如同毒龙出洞,一吞一吐之间,收割着一条又一条的性命。
第八百四十七章:胶着
郭显成觉得自己已经够重视明军了,但战事全面铺开之后,他却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明军的战斗力。鲜碧松是自己麾下最善守的将领,他在隔河岩沿线的布防,也经过了自己的肯定,两万守军,迎战三万明军,从攻守双方的角色来看,自己的兵力应当是绰绰有余的,但战事刚刚才打一天,隔河岩战局便急剧恶化。
特别是作为整个防线的支点高坝,更是险象环生,不到一天时间,鲜碧松已经将作为机动力量的五千后备部队尽数投入到了高坝防守之上,可饶是如此,高坝的外围阵地已经尽数失守,鲜碧松勉力能守住的就是最后一道防线了。
“伤亡怎么会如此之重?”郭显成看着前来求取救兵的伤痕累累的校尉,百思不得其解。
“郭将军,高坝之战,明军投入了一种新式的投掷武器,导致我军防线伤亡惨重,我们在高坝之上布置的上百台投石机,根本就没有发挥任何作用,就被完全摧毁了。”校尉想起高坝之战的惨状,想起一个个被烧成火球的同伴,想到弥漫整个阵地的大火,竟然号淘大哭起来。
看到大哭的校尉,郭显成的神色一下子严峻起来,这个校尉他是认识的是,是一个老兵,身经百战,但竟然连这样的人,都完全失去了自我的控制力,可见高坝防线现在到了何种危险的程度。
隔河岩一段如果失守,明军主力则会长驱直入,就算曹格那边获得了胜利,可这仗,终究还是打成了胶着之势。
垂头看着案上的地图,郭显成叹了一口气,只能从中路抽调兵力去稳定隔河岩防线了。可如此一来,不免就要拖累中路进攻了。自己本来想直取王家庄,但挡在面前的矿工营却是一个拦路虎,再加上秦风自己的烈火敢死营是机动性机强的重装骑兵,没有足够的兵力去攻打,那就是自取其辱。
只能放慢中路进军的节奏,先稳住右翼的防守,然后再等着曹格那边取得突破吧,只要曹格抢先一步突破,那主动性就会马上转移到自己这一边来。
曹格一旦突破,便会与自己形成对王家庄的两面夹击,将会迫使明军主力不得不抽兵援助王家庄,隔河岩防线的压力自然便会大减。
“又是投入新式的武器来决定一场战争的走向吗?你们到底还有些什么?”郭显成坐在大帐之中,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每一次与明人作战,最让人痛苦的便是明人寸出不穷威力奇大的新式武器,你刚刚找到了前一咱的防守办法,他便又研制出来了新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