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尽一切办法说服卢一定无条件投降,而他,将会在事过之后,担任青州郡的郡守,成为明国的一方封疆大吏。而卢一定,生命无忧,富贵得享,当然,他最渴望的拥兵割据一方,是想也不用想的了。
青州有了韩锟的配合,向明国靠拢的心思自然就更热切了。其实可以说,现在的青州,已经不再卢一定所有,之所以还没有公开易帜,只不过是不想过分刺激卢一定,让他恼羞成怒狗急跳墙罢了。
能和平解决的问题,现在明国便不想用武力来解决,打仗是要死人,打仗是要毁坏地方的,打一仗容易,但善后却需要更大的力气。
所以,和平过渡,对双方都是最好的一种选择。
卢一定还没有拿定主意,所以明人决定再帮他一把。
韩锟回到青州后不久,野狗甘炜亲率苍狼营,沿着青州的边境线一侧,疾插丹阳郡所属的县治贞丰县。这一路上,他们横穿了青州三个县治,却通行无阻,向卢一定发出了无声的警告。
丹阳青州军大营,卢一定的中军大帐灯火通明,军官们的争吵之声,远远的传出帐外,将领们的意见并不统一,有的愤怒之极要求决死一战,有的不想投降却又畏惧明人军威,建议离开丹阳,率兵远窜,有的建议向明人投降,避无无谓的损失。
争吵无果,将领们各自愤愤然离去,中军大帐之中,如果不是卢一定余威犹在,险些便要上演一出全武行。
而目睹这一切的卢一定,更是颓丧万分,出现这样的场景,已经说明他对军队的控制力在急速的下降之中。
不少的将领们已经对他离心离德了。如果不是他的嫡系部下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只怕有的将领的大刀已经向着他的脖子上砍下去了。
现在的卢部,内里成分相当复杂。极少数仍然忠于朝廷,另一部分却是邓氏死忠,这两部分人在邓洪被处斩之后,彼此已经相当尖锐对立,但有一点他们却是相同的,就是不愿向明军投降。
要求决一死战的是忠于朝廷的人马,要求率兵远窜的自然是邓氏死忠,他们无所谓朝廷与明军的决战谁胜谁败,甚至两败俱伤他们才高兴。剩下的,才是愿意跟随卢一定的。
原先,生存这一共同目标把所有人捏合在一起,而现在,到了十字路口,究竟要走那一条路的时候,彼此之间的矛盾终于完全爆发了出来。
野狗率领的苍狼营出现在贞丰县,彻底击碎了卢一定的幻想。出现这种情况唯一的可能便是青州,已经不在他的掌握之中了。要不然,明军怎么可能会有一营兵马,大摇大摆的几乎横穿了整个青州郡抵达了贞丰县,对自己的侧翼形成了巨大的威胁。
没有了青州,丹阳郡自不可守,与朝廷同心,则自己马上面临败亡,率兵远窜,或可一时免祸,但却难保长远。一支流窜的军队,比土匪也好不到那里去。摆在卢一定面前的,其实已经只有一条路了。
“大将军,蔡强率本部人马跑了。”卢毅一阵风似的冲进了中军大帐,脸色苍白,蔡强是卢部大将,麾下足足五千人马。“末将已经集结了人马,只要大将军下令,末将便去把他追回来。”
卢一定抬起头,看着卢毅一阵苦笑,摆了摆手:“算了,大难来时各自飞,他要跑,便由他去吧!”
“可是大将军,蔡强必竟是我们多年的兄弟,他这一路,只怕便是在往死路上走了。”卢毅道。
“人各有志,岂能强求,你如去追他,说不定咱们自己就先火并起来。卢毅,我已经决定了,向明军投降,但在今夜,如果有人想走,也不必阻拦。”卢一定心灰意冷地道。
“大将军,如果走的人太多,将来在明人哪边?”卢毅没有说完,但内里的意思,卢一定却是明白。
“这些都没有意义了,即便是这三万大军一个也不少,我卢某人也不可能在统率你们作战了,倒是你们这些将领,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卢毅,你记好了,以后夹紧尾巴做人。”卢一定站了起来,摆了摆手:“你去吧,我想好好的睡一觉。”
青州军大营,整整一夜的时间,都是乱哄哄的一团糟,不时便会有一支或多或少的兵马,离开大营,走进漆黑的夜里,向着未知的远方奔去。
而中军大营,虽然灯火通明,严阵以待,但却没有任何人来干涉左右大营的行动。直到天色大明,卢一定穿戴整齐,再一次击鼓聚将的时候,昨日还济济一堂的将领们,今天已经少了一小半。
“大将军,昨夜一共有一万二千名士卒离开了营地。”卢毅低着头,两眼浮肿,显然一夜未睡。
“他们是合兵一起走的吗?”卢一定问道。
“不是,各自离开,最多的就是蔡强的那一营五千人马,其它的千余人也有,百余人也有。”卢毅回头扫了一眼帐内的将领。
十数名将领出列,有些羞愧以低头道:“末将御下不严,请大将军治罪!”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谈什么治不治罪?”卢一定轻笑起来:“各位兄弟,相聚一场,总缘分,今天也是我最后一次以大将军的身份跟你们说话了,以后你们之中如果有人飞黄腾达,还请多多照拂我卢某人啊!”
众人愕然看着他,卢一定却是大笑了起来,一旦决定彻底放弃,他反而轻松下来。
“击鼓,出营,列阵。”他大声道。
隆隆的鼓声之中,青州军一队一队的开出了军营,在旷野之上列阵,而与此同时,在远处那一道丘岭县上,黑色的追风营骑兵们也正在缓缓地走下高坡,在他们的身后,更多的步卒一队一队的紧跟而下。
卢一定望着愈来愈近的明军部队,垂头半晌,再抬起头来时,脸色已是恢复了平常:“所有人,下马,弃兵!”
剩余下来的一万八千余青州军齐唰唰地翻身下了战马,将自己手中的骑枪,佩刀,放到了地上,牵着战马默然而立。
对面的明军扎住了阵脚,片刻之后,数骑越众而出,走在最前面的,竟然是大明皇后闵若兮。在他身后,杨致与于超左右分列。
卢一定抱着自己的头盔,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
第一千零八十五章:青州坊市
WwW..lā青州郡城是一个又一个的坊构成的,每一个坊都有着不同的功能,分门别类,负责着不同的生产,他们构成了整个青州郡城的基础.在城内,没有人能游离于这个体系之外,每个人都是这个体系之中一个小小的组成部分,在体系内发挥着自己的作用.所以在青州城内,你是看不到流民的,因为流民,全部会被逐出城外,要么去城外的军屯去种地,要么就是任你自生自灭.
这是卢一定这几年来统治青州的基础.乍一看郡城之内,治安良好,百姓各安其业,各司其事,但这些却都是建立在远离郡城的那些累累白骨之上的成果.
围绕着郡城的,是一个个大型的农庄,这些都是军屯,负责在这里耕种的也全都是从各地驱赶来的百姓.而没有被纳入这个体系的百姓,其生活之凄惨,就不能为人道了.
青州占地辽阔,但除了郡城以及周围数十里地之外,可以用百里无为烟来形容,那些原本林立的村庄,如今早已被野草所占据,成为了飞鸟走兽的家园.
卢一定用整个州郡的荒废,换来了郡城周边数十公里范围内的畸形繁荣,用无数百姓的血泪,换来了他麾下军队的人强马壮.但不管他怎么做,终究是无法扭转天下大势,当百姓们有了第二种选择的时候,结果便勿容置疑了.
青州在无声无息之中便易主.
应波是一个铁匠,住在乌衣巷中,乌衣巷这个坊市里面住的,全都是跟冶铁打铁有关的人户,他们负责的便是整个青州兵的武器盔甲的打制.作为铁匠,他们在青州坊市的地位要稍高一些,待遇也要好一点,但这一段时间,应波已经饿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肚子了.
他家有五口人,他和他爹都是铁匠,自己的媳妇也在武器作坊之中有一个将甲叶缝制在一起的工作,再就是两个孩子,五口人,有三个人劳作,倒也能勉强混一个饱肚,但一个月前,老父亲劳累过度,突然倒下了.在这些坊市之中,不劳动者不得食,老爹一倒下,少了一份收入,却多了一张嘴.他与老婆两个人的那点伙食,如何养得活一家五口人?
坊市之中,是不许私人开火的.这也是卢一定节省粮食,控制所有人丁的一种手段,到了饭点,应波两口子在各自的开伙点上,领了自己的饭食带回家去,两人的饭食,五人分食,一段时间下来,应波已是瘦了一圈下来.
就算是这样,还是家里老爹媳妇尽量节省一点吃食给他的缘故,他是铁匠,那可是一把力气活,不吃饱,如何干活?
但又怎么可能吃得饱呢?从昨天开始,老爹就躺在床上死活不张嘴了,就算是两口子跪在床榻前求着老头吃一口,老头儿也是闭目不应,他竟是要绝食求死了.
一大清早起来,应波脚步有些踉跄的端着一个饭盆走向开伙点,今天就算是下跪,也得求着那里管饭的长官,多施舍一点,老爹在这个坊市也是老人了,谁不知道他是一把打铁的好手?
一大早起来,饿得发慌的他灌了一肚子的凉水,走起路来,几乎能听到肚子里的水咣当作响.他们这个开伙点距离坊市不远,让他有些奇怪的是,平日里站在坊市口的那些凶神恶煞的士兵,竟然没有了影子.
这些士兵是看守坊市的,不允许他们这些坊民走出这一片区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从来不曾见这里没有人驻守,可现在,怎么就一个人也看不见了呢?
有着同样疑惑的不止是应波一人,整个坊市里的人越来越多,与应波一样,所有人都端着饭盆,但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坊市的入口.
事出反常即为妖,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了,要不然这些驻守坊市的士兵,怎么会消失呢?
应波只是看了几眼,便转头向着开伙点跑去,现在他需要的是度命的饭食,有不有士兵在坊市驻守,与他并没有关系.抢在最前头,说不定打饭的饭头还能给自己多舀一点,要是排到了最后,饭桶里都没有了,想给自己弄一点也不可能了.
坊市内其它的坊民们也只是好奇地看了几眼,便都不再理会,他们被拘在这里面,已经习惯了,即便没有士兵看守,也没有那一个想着要走出这个坊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