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若有所思,思虑半晌,这才问道:”那么你在各地设监察衙门,也认为地方上有很多事情,必须要严加处罚了是不是?”
金景南毫不犹豫地道:”是.陛下向来只管大政方针,不过问具体事务,对于办事的臣子来说,这是信任,也是对臣子的一种松绑,但有时候,却也让陛下的耳目被蒙蔽.”
秦风眼睛中微微闪过寒芒,”我倒没有这么觉得.”
“陛下,当初王吏部改革官制,如同雷霆风暴一般扫过了整个大明官场,裁撤了大量的庸官冗吏,取而代之的都是一些有手段,有能力的官员,这使得大明官场风气为之一肃,官员效率极高,有了这些官员的励精图治,大明各地欣欣向荣,但时至今日,各种新的蔽端也开始露头了.而这,都缘自于当初王吏部改革之始,过于看重了这些官员个人的道德品质而忽视了对他们的监督.”
“你是说官员贪腐?”秦风眉头微皱.
“陛下,现在大明的官员之中,可以说九成都是相当有能力的官员,但有能力,不代表着他们就是清官,就德行高洁,相反,这些有能力的人要是做起坏事来,隐蔽性就更强.”金景南道:”现在,已经初露苗头了.现在臣的手里,便已经掌握了数十名官员的劣迹,之所以没有下手,一来是前线正在打仗,不想因此后方生出乱子让陛下操心,二来也是国内官员极度缺乏,这些人虽然犯了事,但治理地方,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出人来替代他们.”
听到金景南手里竟然掌握了数十名官员犯事的证据,秦风顿时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大明立国不过才六年,王厚完成吏治改革不过四年,秦风自诩为效率最高最廉洁的官员队伍,就已经出现了蛀虫,这让九泉之下的王厚情何以堪?
“都是些什么人?到了什么级别?”
“说出来陛下可能不大相信,这些人大多数一部分出自于京师大学堂,一部分是由吏员升任的官员,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原本家境都不太好.”金景南缓缓地道.”这中间大部分人都是县一级的主官,或者是各部直辖司署的手握实权的中低级官员.”
“这是什么道理?”秦风沉声问道.
“无他,心不平耳.”金景南道:”陛下,大明的官员,薪饷的确很高,但却也是天下最苦的官儿了,而且没有其它的收入.这些薪饷让一个官员养家糊口那是足够的,还能稍有盈余,但跟外头的那些商人比起来,可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那些原本家境豪富的官员,不太在乎这些薪饷,他们更多的是抱着跟陛下一样的想要一统天下,青史留名的理想,反而能更好的守住自身的节操,但家境如果原本贫寒的人,其中的一部分在目睹了外面的世界之后,却是心有不甘了.”
瞅了一眼秦风的脸色,金景南接着道:”臣昨天刚刚又查出了一个案子,不过还没有惊动本人,这人是户部的一个司官,主管的就是采买军队军服.上任不过一年,便已经收受贿赂多达数千两银子.”
“商人行贿?”
“不,是索贿!”金景南摇头道:”大明重商,商人数不胜数,在同等的质量之下,买谁的不买谁的,这人一言而决,这里头就大有空间可以操作,商人们想要获得这些订单,然后在交货,结帐这些环节上都能顺利,就必得向这人孝敬.每一次看起来数量都不大,但影响却极其恶劣.”
“这种事情,在各部堂之中都有不同的情况存在,上面的老大人们只管着大事,只要这些采购质量上不出问题,价格在合理的范围之内,便不再理会了.而在地方之上,也是问题大把,不少手握实权的官员,以暗股的形式参股工坊,商会,然后利用手中的权力在各种招标,国家采购之上为关系的商人大开方便之门,打压其它竞争者更是比比皆是.这些人官都不大,但都有一个典型的特征,就是手中握有实权.”
听着金景南说得笃实,秦风已是深信不疑,不由冷笑起来,”大明立国不过六年,大老虎还没有出现,这样的小苍蝇却先跳了出来,倒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这两年我们大量缺少官员,从京师大学堂提前毕业让他们去做实务,看来还是少了一些细量.说不得,是要扫一扫了.”
“陛下,这些人职位虽不高,但他们却是与基层直接接触的一批人,所以造成的影响和危害也尤其之大,特别是现在我们大明的领土大大扩张,这些人说不得还会在这一次的调整之中,向上大大的踏上一步.这些人已经滑了手,尝到了甜头,指望他们就此收手,根定是指望不上的.这些已经查实了的人,我已经列出了名单,只等回禀陛下之后,就将名单先送到吏部去,先将他们摁住再做其它打算.”
“所以你觉得在地方之上设置监察衙门已是不得不行的举措了!”
“是的,我们不能指望个人的道德有多么高尚,我们必须建立一套完善的监察制度,将不好的苗头扼杀在摇篮之中.让所有的官员们有所畏惧才行.监察衙门的官员,不插手地方实务,他们只有一个任务,就是监管所有的官员.所以臣亦请求陛下将监察院国内司从监察院划出来,与监察御史衙门整合在一起,这样能更好的发挥作用.”
秦风心中很是有些郁闷,金景南所说的这些官员,基本上都是京师大学堂第一期毕业的,秦风对他们这批人是寄予了相当的厚望,将他们看做是大明帝国中兴的接力人选,但想不到,恰恰是这一批人中的不少人出了问题.
“既然这件事你已经做了,那就这样,将国内司划出来的事情,你自己去与郭九龄商量,郭九龄不也是你的部属嘛!”秦风恼火地挥挥手:”害群之马要揪出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但有一条,不能对前方的将士们有任何的影响,也不能让地方事力因此而受扰,怎么办案子,你自己去看着办.”
“是,陛下.”金景南恭声道.
第一千一百四十三章:人生太多不得已
金景南带来的情况让秦风一整个上午的心情都不怎么好。自己向来都不怎么理会政务之上的细节,都是由政事堂牵头,而自己,掌握好大政方向就完全可以了。皇帝不是超人,不可能什么都一把攥在手中,事无巨细,样样都要过问,要么是将自己累垮,要么就是让事情更加败坏。
但现在看起来,权云这个首辅看起来还是太温柔了,缺乏了一些杀伐果断的才质。建国不过区区六年,也就这两年,大明的状况才一点一点的好起来,但腐败的种子就已经开始生根发芽了。
他丝毫不怀疑金景南所说的情况的真实性,或者,金景南还没有将更真实的情况展现在自己的面前,真的只有那些小苍蝇在嗡嗡叫么?我看不见得!
权力腐败,官商勾结。掌握权力的人,想要利用手中的权力来寻租,实在是太容易不过了。回想着金景南汇报的情况,秦风突然想到王厚为什么在临死之前还极力向自己推荐由金景南出任下一任的首辅,或者王厚那个时候,就已经明白,逐渐站稳脚跟,慢慢强大起来的大明,会遇到一些什么样的情况。
外敌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从内部滋生的暗疮。而王厚,作为一个在在官场之浸淫了多年的老油条,自然是可以预见到某些状况的。
所以,下一任的首辅,必然需要一个杀性较重的人,大明需要这样一个人将规矩立起来,用滚滚的鲜血来竖立起朝廷的威严。
方大治不是这样的人,骨子里他与权云是一模一样的人,温润,圆滑,能合理的将无数的矛盾用漂亮的羽毛掩盖起来,在无数不可能中准确的找到那些可能,然后利用这些将所有人都聚拢起来。
大明立国之初,需要用这样的人,来笼拢人心,积蓄力量,求同存异,把所有人的人团结在一起,但接下来,就需要金景南这样的人来竖立威严了。而竖立威严的过程当中,自然就少不了鲜血的妆点。
再然后,就是方大治这样的人再次粉墨登场,抚平先前的伤痕,宣告皇家的恩宠,安定所有人的心思。
难怪王厚说不要让金景南这样的人没了下场。他这样的官员,势必是将会得罪所有人的。但这样的人,却是国家所必须需要的。
同时,他们也是再好不过的背黑锅的人选。
秦风苦笑着摇摇头。
金景南已经开了头,自己当然也会鼓励他这样做下去,这样金景南就会在这一条道上一骑绝尘,再不回头,也许,这人就没有想过要回头。出身底层的他,受过太多的苦难,在他心中,只怕有一个自己理想的国度,而为了达到这个理想,他恐怕就是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
也罢,不管怎么样,自己到最终,难道还保不下这样的一个为国不惜身的人么?
金景南虽然说眼下只是一些小人物,但秦风心中却很明白,在大明,只怕不少这样的大人物都席卷其中。大明对于土地的兼并有着极其严格的限制,这是一条红线,不会有多少人傻到去碰触这条红线。但大明重商,这几年商业的持续发展,已经让更多的人看到了一条快速聚拢财富的道路,手中有权利的人,不插手其中才是怪事。金景南现在还只是拿那些小人物作伐,但迟早有一天,他会碰到那些大人物的触角,然后与他们发生利益之上的碰撞,然后,火花四溅。
终要有人作出牺牲的。
秦风努力的将心中的这些不快排遣出去,作为一国皇帝,自己不再是以前的一个小小的校尉,为人处事只求无愧天地,俯仰自由人生,坐在这个位子上,有着太多的不得已。有时候那怕自己也知道这样做是昧了良心,但还是不得不去做。杀李挚,自己开心吗?一门心思地设计要害了程务本,自己内心就真的愿意吗?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快活,大人物有大人物的无奈。
小人物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只能随波逐流,大人物却是被命运裹协着身不由己的向前奔驰,哪怕前头是刀山火海,你也无法趋利避害,只能这样硬着头皮向前走。
人生在世,都是不得已。
乱世洪炉,煎熬的都是人的良心呐!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不是感慨,而是人生的真实写照。秦风从来就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好人。但他还是希望自己不要做一个坏人。至少到目前为止,他所做的每一件有违本心的事情,最后的目标都是为了能让大明的每一个人过得更好。
这让他心里稍感安慰。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常有人对秦风念叼这句话,让他打消心中某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但在秦风的心中,所谓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无非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更高级一点的说法而已。掩耳盗铃,文过饰非,无外如是。
大明或有瑕疵,但自己治下的大明,无疑是这块大陆之上最好的一个国家,至少现在已经在老有所养,少有所依的道路之上走着。一个庞大的国家,你不可能指望阳光能普照每一个角落,总会有阴影的地方存在,自己只消努力的让阳光照到更多的人便好了。
想到这些,秦风总算是又快活了起来。自己不能让每一个人都过得很好,但只消让大部分人过得很好,那就足够了。
“陛下,海事署署长宁则远在宫外求见!”马猴走进门来,向秦风回禀道。马猴今年已经二十岁了,以前的小猴儿如今早已长得人高马大,一直跟在秦风身边的他位高权重,现在随便往哪里一站,一股威势倒是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
“宁则远回来了?快宣他进来。”秦风欣喜地道,海事署如今还处在放养的阶段,除了给他赚钱之外,还没有指望他们能发挥更大的作用,但宁则远着实是一个做事的人,如今在宝清的太平船厂,以及新设在葫芦岛之上的新船厂,已经给大明水师新添了六艘战舰,而以后也至少能每年为大明新增六艘战舰以及十余艘各类辅船,可以说现在的大明水师,已经渐渐成形了。即便是现在,坐拥了十二艘太平级战舰的大明水师,在那一片海域之中,已经颇具影响力。
“参见陛下!”踏进门来的宁则远大礼参拜,规规矩矩的叩了三个头,这才站了起来。昔日的公子哥儿如今早已不是细皮嫩肉的模样,站在那里,沉稳有加。
“坐!”秦风满意地看着对方,这一年来,宁则远率领着大明水师数度出海,每一次都是满载而去,满载而回,海事署已经摆脱了要朝廷拨款养活的困难时期,现在,他们不但已经能自捞自吃,还大有盈余了。
至少,两个造船厂已经独立运作了起来,而水师的招募,薪饷都是由海事署自己支应。当然,他们除了做正正当当的海贸生意,还兼职海盗。而打劫的主要都是齐国的那些海商以及那片海域之中的其它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