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野营的建造有些简陋,毕竟有些防护,而且马里安这么做也并不违反军规,按《闪特军行营守则》的规定:“急行军时,确认周遭安全后,主将可便宜行事,不须按标准规格建造野宿营垒。”
宿营前,马里安派出侦察兵对周围五公里的区域进行了仔细搜索,山地、树林、村庄等都探察了一番,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况且敌军远在科鲁那城下,四周又都是本国的领土,想来敌人也不会胆这么大,跑到这里来劫营。
唯一令他有些疑惑的是,侦察兵回来报告,周围的几个村都空无一人。
不过急着赶路的马里安无暇细想,只在心里感叹,尚武的闪特民族看来是被几年前游牧蛮族的洗劫和之后的军阀混战害惨了,听到打仗就撒丫逃跑,连家园也不要了。
入夜了,军士们都已经睡下,四下里一片静谧,不知名的虫在低声吟唱,更增添了夜晚的寂寥。马里安抱着一壶酒,坐在篝火前自斟自饮,不断涌动的心境让他睡意全无。
接到领主维塞斯的飞鸽传,他没有半点犹豫,立刻调集人马朝科鲁那城赶去。一路上,人不卸甲,马不松鞍,连跑了两天两夜,终于跑完了一半的路程。照这种速度,还有两天,大军就能抵达科鲁那城了。
荷花城这边的路比较平坦好行,不像欧朗堡那边那么山路崎岖,自己又是带军急行,这一次肯定能赶在斯里伯格的前头到达。
“先到达者,赐大将军称号,赏金币十万!”
马里安记起维塞斯信中的原话,内心里就不由得一阵激动,拿起酒壶仰颈喝了几大口。
在乱草冈两里外的一片桦树林里,别亚和穆斯塔法两人立于马上,遥望着远处乱草冈上星星点点的火光。
虽然跟随丹西进行了数年的征战厮杀,但作为数万大军的统帅单独指挥作战,今天还是第一次,表面上一脸平静冷酷的别亚,心里头却涌动着渴望与兴奋。他不由得回想起几天前在科鲁那城下的那场争论。
“围城打援?军师大人,您是不是醉糊涂了?城中有八万敌军,我军才九万,这点人围城都围不过来,怎么还能分兵去打援?”昆达听完安多里尔说出的想法,忍不住跳了起来,甚至有些夸张地去摸老头的额头。
“是啊!敌人有两支援军,每支都可能有四五万人,周围又都是维塞斯领地,怎么打援?我看还是趁着敌人士气低迷,加紧猛攻,早日拿下科鲁那,活捉维塞斯才对。”凯鲁也附和道。
“你们两个家伙,跟着丹西跟久了,兵读得脑都糊涂了,非得要有八九成的胜算才开战,还没有我这个老头敢冒险。”
安多里尔将目光从案几的油灯上移开,瞪了两人一眼:“不冒险怎么能成大事?”
“话不能这么说,”昆达反驳道:“兵贵谋定而后动,多算者胜,少算者败。与其盲目冒险,不如整饬人马,专心对付眼前的敌人,胜算更多。我军千里跃进,正合黑虎掏心的战术,攻下了科鲁那,等于剜去了敌人的心脏,维塞斯领地的其他各处军队自然会冰消雪化。如今我们不专心对待心脏部位的敌人,却分兵去对付敌人的爪牙,只会徒耗兵力和时间。”
“我军虽然是直捣敌方心脏,但你们有把握几天内攻陷坚固的科鲁那?从荷花城和欧朗堡过来的援军,十天之内就能抵达科鲁那,倘若不能迅速消灭他们,我们就会三面受敌,面临被围歼的命运!”
安多里尔看看说服不了昆达与凯鲁,转向了别亚和穆斯塔法:“你们两人怎么看?”
“这个嘛!我看打谁都行,管他是维塞斯还是两城援军,只要您一声令下,我和下弟兄们一定全力猛攻!”穆斯塔法拍着胸脯豪迈地说道,让人搞不清他到底是勇而无谋呢,还是首鼠两端。
安多里尔眉头微皱:“你呢,别亚?”
“呃,属下认为分兵打援还是有会的,”别亚小心地说道:“我们抛开后方孤军深入,直掏敌人后方的中心城市,已经令维塞斯出其不意了。此时,我们再卷迹藏真,示形作伪,佯攻科鲁那,实则削其羽翼援军,在意外上再加一个意外,也确实是可行的。消灭了两城援军后,科鲁那成为孤城一座,必败无疑。只是我军人数少,军队的调度需要仔细策划。”
“不错,别亚说的很好。”安多里尔总算找到了知音,摆出一副孺可教的神态:“昆达、凯鲁,这事你们两个混小就别操心了,这几天给我猛攻城池。打援的事就由别亚将军负责指挥,穆斯塔法将军辅佐好了。”
当天深夜,别亚和穆斯塔法在安多里尔一番面授宜后,带领四万胡玛轻骑,所有战马嘴嚼衔枚,蹄裹棉花,悄悄地从城下撤离,往西南方向飞奔而去。
昆达和凯鲁则指挥余下的将士们在营地四处遍插旗帜,广布灯笼,造成人多势众的气氛,以免军队的悄然调度被城上守军察觉。
由于有了金雕夫妇这两位隐蔽的高空侦察兵,别亚他们很顺利地掌握了马里安军队的动向,并选定了此处战场。
一路上,打援的骑兵部队将所遇到的农夫、猎人、村民、商队统统扣押起来,待战争结束后才释放,以免走漏风声。
今天白天,他们埋伏在九公里外龙巴山脉西南端茂密的原始森林里,躲避敌人侦察兵的搜索。天黑后,四万轻骑兵才从森林里出发,经一个多小时的行军后,悄悄地进入各个预定攻击地区待命。
一个黑影在树木间穿梭,动作灵敏有如猿猴。
来人在别亚和穆斯塔法身前跃下,正是侦察骑兵队长菲尔。
“两位将军,敌人的防备平常。大多数人已经入睡,只有近千士兵在营地周围巡逻。”经历了长时间的连续奔跑跳跃,菲尔竟然连粗气也不喘一下,声音平静,神态如常。
“嗯,”别亚掏出镀金怀表。这表是奈丝丽给自己买的定情信物,也是他任何时候都贴身珍藏的护身符,表盖上留着奈丝丽刀劈斧砍般刻出的一行字“赠我的心肝——别亚”,看起来好像要把人的心肝都挖出来一样。
“传令下去,各处人马按预定计划,在凌晨一点发动总攻!”军队的指挥官别亚轻声地下令。
“爸,还没睡啊?”
刚刚完成威斯特堡城区巡逻任务的邓肯推门进屋,发现父亲维涅夫仍坐在大厅里,在灯下读着一封信,案头是大幅的威斯特堡城防地图。
“还在为城防担心啊!”邓肯凑了过来:“想开了,其实也没什么,敌军是我们的几倍,多拖一天是一天,多杀一个是一个,大不了城破身亡,临死再揪几个人陪葬。敌军现在既然不进攻,我们也没必要再去猜测他们的企图,反倒乐得逍遥。”
“后路被断,重重围困,敌我双方都已经没有太多的奇计可想了。你老爸虽然经常被你取笑过分谨慎,这个时候也不会再为此事操心哪!”维涅夫摇摇头:“这是城头守卫刚刚送来的信,李维将军约我出城与他单独谈谈。”
邓肯接过羊皮纸,读了一遍,表情渐渐严肃:“爸,虽然说李维将军是一位正直的骑士,也是我从军时崇拜的偶像。不过现在敌我分明,而您以主将身分孤身犯险,一旦对方悔约,城池的防御指挥和将士士气都会受到极大的影响,此事万不可为啊!”
维涅夫双抱头,仰躺在椅上,眼睛眯起:“李维年轻时做过我的部下,后来又当过我的上级,跟我共事过几年。他的为人,我是很清楚的,是一位纯粹的战士,高贵正直,勇猛有谋。这些日,我们一个在城上,一个在城下,只能远远地对望。我知道他有很多话想跟我讲,当然我也有很多话想跟他说,今晚,既然他写信相邀,我又怎么能拒绝呢?”
“爸……”
“不要说了,”维涅夫制住儿的话,起身整理军服:“你也带上剑,跟我一起来。另外吩咐弗雷儒斯,今晚全军都要加强戒备,无论我们父俩出了什么问题,一定坚守城池,绝不许出城冒险!”
威斯特堡的东门打开,吊桥放下,一身黑甲的维涅夫父纵马出城。在城外,一身金甲的李维与诺豪正立于马头等待,他们身后里许外,猛虎军团的大军正在整队列阵。
“李维。”
“维涅夫。”
两位主将的声音都很平静,问候语也简单明了,只有深入他们的内心里才能感觉到彼此间浓浓的友情在无声地涌动。
“介绍一下,我的儿,邓肯。”
“嗯,很帅的小伙。这是我的侄儿,诺豪。”
两位年轻军官对长辈都很尊重,合乎礼节地下马躬身施礼。不过年轻人彼此间却没有那么客气了。
“你就是诺豪吗?那个差点在河滩上丧命的大队长?”
“哦,是的。不过我现在是纵队长了,因为我立了大功,在威斯特堡下将你们打得一败涂地。”
“是吗,可惜的是我当时在翠玉矶。唉,如果我在现场的话,你肯定已经成了烈士了,现在丹西也只好追认你为纵队长了。”
“哦,可不要像娘们那样叹息,也许今晚我们就能有会交哩!我保证你会像一位真正的骑士那样死而无憾。”
李维瞪了诺豪一眼,后者吐吐舌头,表示歉意。
“走吧,到河边谈谈。”李维的声音还是那样平静。
两位老将扭转马头,朝着斜河缓缓前行,两位年轻军官牵着马,在后面紧紧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