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门的猛虎军团大军,缓缓地撤离到城外两公里处立定。在猛虎军团军阵与城门的中点,即城门一公里远处,伫立着一面巨大的遮阳伞。伞底下仅摆放了两张椅,除此以外,没有其他任何物件。一身闪特便服的丹西,骑在苦娃背上,正离开身后的大军,朝着遮阳伞处缓步前进。
“华司,给我备马。”
“将军,还是不去的好,当心有诈啊!”
“没事的,去准备吧!”
与里然城和曼尼亚的阳光明媚相反,鹰岭和周围的亮月平原却是浓雾笼罩。
浓得几乎化不开的大雾,成了主宰世间的真正统治者,几步开外,周围的事物就无法看清,所有的一切,都给人朦胧而不真实的感觉。
“将军,将士们已经用完了早餐。不过天气无常,请您决定,我们是继续行军呢,还是等待雾气散后再走呢?”万骑长兼行军参谋达克西姆跑过来问道。
用完了早膳的斯里伯格,一边剔着牙,一边看着周围士兵。为了避开落日谷这个伏击的绝佳地区,小心谨慎的斯里伯格果断地绕道鹰岭。经过一夜不停的行军后,将士们充满了对歇息的渴望。
斯里伯格摇摇头,坚定地说道:“没有一两个小时,这场大雾散不了。时间紧迫,战况危急,领主正等待我们前去救驾呢!达克西姆,叫大家点上火把,小心前进!”
欧朗堡的五万援军,开始下山。
与此同时,别亚和穆斯塔法带着三天来只睡了五个小时不到的胡玛族骑兵,又经过连夜的急行军,也刚刚来到山脚下。
“奶奶的,雾是出现了,可我们也成了睁眼瞎。该死的浓雾,叫我们没法发现敌人,我现在都在怀疑,咱们有没有走错路。”穆斯塔法骂骂咧咧,诅咒这挡住视线的雾气,全然不管昨天晚上,自己当时是多么地期待浓雾的来临。
“路肯定错不了,我这次是数着步带队前进的。落日谷东南四十六点七二公里,这里确是鹰岭没错,”别亚喘着气苦笑道:“不过咱们事先没有估计到,浓雾也会限制我们的视线,叫我们看不清敌人的位置。”
“那现在怎么办呢?是扑上去跟斯里伯格在浓雾中混战一场,还是就在这里干坐着,等雾散后再跟他正面决战呢?”穆斯塔法问道。
这个两难选择,也叫别亚头大如斗。
掏出胡玛战士作为干粮的牛肉干,狠狠地咬了几口后,别亚翻身下马:“穆斯塔法,你去叫将士们下马整队;菲尔,你带两千人在山下看守战马,必要时阻击下山的敌军。奶奶的,与其坐着等死,不如冲上去赌一把命!”
就这样,所有的战马都被集中起来,由菲尔带领两千预备队在山底下统一看管。其他的胡玛战士们持钩月弯刀,肩负弓弩,排成长队悄悄地向坡上攀登。
两支军队你没发现我,我没看见你,像两队瞎一样,一支从上往下,一支从下往上,在平缓的鹰岭北坡上,开始沿着各自的轨迹前进。这场鹰岭大战,就以如此奇怪的方式开始了。
里然城的北门打开,吊桥放下,尤里奇骑着一匹健壮的黑马奔了出来。等他到达遮阳伞下的时候,丹西已经懒洋洋地坐在一张椅上等着了。
“早晨好,尤里奇将军,今天真是个好天气。”
“早晨好,领主阁下,天气委实不错。”
“坐吧,我特意替你安排的橡木大椅,千斤的重负都能承受。”丹西笑着说道:“你那匹马可真不错,载着你跑了这么远,连汗都不出一滴。”
看起来非常笨重的尤里奇,动作却相当轻盈,一抬腿就跃下了马背,令丹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它叫做黑炭团,劲力十足,比一般的马大好几倍,驼着我跑上一整天都没问题。”尤里奇亲热地摸了摸黑马的鬃毛,才坐进椅里去。
椅显然经过了特殊设计,宽大结实,尤里奇坐在上面觉得舒适极了。
“好的坐骑真是难找啊!”丹西也摸摸脚边苦娃的额头,从椅下面拿出一瓶葡萄酒和两个杯:“边喝边谈,怎么样?”
“哦,谢谢,不过我今天胃有点不适,不能喝酒。”尤里奇还是尽量谨慎小心。
“那就不好意思,我只好自斟自饮了。”丹西拔开瓶塞,给自己满满地倒了一杯。沁人心脾的酒香,在清晨的凉风中飘散。
肃杀的战场上,出现了一幕奇怪的场景,城上城下的将士们持兵刃紧张地相对,随时准备扑上来厮杀,两位主帅却坐在战场的中心,悠闲地喝酒聊天。
“丹西领主,您今天约我出来,该不是来劝我投降的吧!?”寒暄过后,尤里奇决定开门见山,把态度先摆明:“要是这样的话,我只能抱歉地说不了。”
“嗯,不,我这个人从来不接纳投降之人。投降者都是些胆小的懦夫,他今天可以投降我,明天也有可能投降别人,猛虎军团要这样的人干什么呢?”
丹西饮了一口葡萄酒:“杰鲁城和固原堡已经被我军攻破,坎塔和纽那提被俘,这事你知道了吗?”
“是的,前天我刚得知。”
“昨天晚上,坎塔和纽那提都已经被我无条件释放了,因为我不接受别人的投降。”
“是吗?”尤里奇略略有些动容,但肥胖的将军也很快找到了反击点:“丹西领主,我有些相信你的话了。不过,格雷厄姆和由谢夫又怎么解释呢?”
“哦,他们俩不同。我一直在寻找跟自己志同道合的勇士,即使在敌人内部,我也从不放弃这种努力。这与投降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情况。因为你的强大,因为个人的私利而叛逃投奔你的人,当你遇到强大的敌人,或者敌人开出有诱惑力的条件时,他们又会毫不犹豫地背叛你。但前一种情况却截然相反,他们和你拥有共同的追求和一致的目标,只是由于某些原因,这些人一时走错了路,而你的任务就是,帮他们找到正确的道路,大家一起努力,共同前进。”
“丹西先生,那您今天是来帮我找路的喽?”
“没错,尤里奇将军,我今天来,就是想帮助你成为整个闪北的大将军,同时帮助你的朋友纽卡尔先生当上整个闪北的最高行政长官。”
“领主阁下,您可真会开玩笑哪!”
“我绝不是在开玩笑。”丹西从怀里掏出两卷镶着华美金箔的羊皮纸,递给尤里奇。
尤里奇打开一看,是两份任命状,任命纽卡尔为猛虎自治领闪北郡总督,任命尤里奇为闪北郡军事总长。两份任命状下,都盖着猛虎自治领的金色印戳,并有丹西的亲笔签名。
“尤里奇将军,让我们敞开心扉,开诚布公地谈谈吧!我们带兵打仗是为了什么?是为了闪特百姓过上和平幸福日吧!纽伯里勾结蛮族血洗闪特,弑主自立,这事我有足够的证据。而我轻徭薄赋,一切为闪特百姓的利益着想,此事,整个闪南郡的人民都可以为我做证。我和纽伯里,到底谁更适合于领导闪特民族走上富强的道路呢?”
“撇开这些大道理,让我设身处地得替你想一想。尤里奇将军,你的军事才能和纽卡尔先生的政治才能,我一直非常赞赏。但是,纽伯里是否给了你们施展才华的足够舞台呢?即使一切如你们所愿,你尤里奇,最多做到原纽伯里领地的大将军,纽卡尔最多成为现有纽伯里领地内的最高行政首领。而我可以给你们更加广阔的舞台,整个闪北,包括纽伯里和维塞斯领地,军政大权都将掌握在你们俩的里。”
尤里奇默然无语,许久才说道:“领主先生,您确实坦诚,开出的条件也很诱人,但是您听说过一句老话吗?宁为鸡首,勿为牛后。”
丹西啜了一口美酒后,继续自己的游说:“没错,做个没人管的土皇帝确实很爽,不过你们的实际权力却要缩小一半。你们俩都是有雄心壮志的人,甘心如此吗?更要命的是,据我所知,你和纽卡尔先生目前都处于极度危险之中,而我,既有能力帮助你们,也可以趁落井下石。相信我,我绝非危言耸听。”
尤里奇不由得再次动容,沉声道:“丹西领主,尤里奇愿闻其详。”
丹西目不转睛地盯着尤里奇:“你这边不用说了,被我军重重包围,后路断绝,援军全无,只要我们长期围困,里然城迟早不攻自破。关键是纽卡尔那边。我知道,纽卡尔和你拉拢了不少军政要人,掌握了相当多的要害职位,在民众中的声望也颇高,俨然是一个影领主,不过,事情就坏在这里。”
“纽伯里五十出头,按现在的身体状况还可以再活上十几二十年。纽卡尔先生现在是三十出头,依你们目前的权势,甘心再忍上二十年,待纽卡尔年过半百时再掌握权力吗?擅长宫廷阴谋的纽伯里,对于你们的想法会不清楚吗?他会甘心在有生之年放弃权力吗?纽伯里疑心这么重的人,为什么这些年对你们的活动视而不见,难道他真的没有别的想法吗?为什么这些年,纽伯里一直将纽卡尔放在曼尼亚做官,从不外放?很多事情,细细推敲,你可能就会得到与自己的感觉截然不同的答案。”
“丹西领主,你是说,纽、纽伯里领主他……”丹西煞有介事的话语,令尤里奇也冒出冷汗,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没错,你也知道,我们猛虎军团的情报网几乎是无孔不入。据我们的情报人员汇报,纽伯里对你们早就有了戒心,也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只是表面上装出一点也未察觉的样而已。这一些日,若不是我们猛虎军团大举进攻,纽伯里为维持政局稳定而暂缓动,纽卡尔和你早就枭首就戮了。这场战争,你们若打输了,当然是一切休提。即便你们打赢了,等待你和纽卡尔的也将是绞刑架,而不是勋章和鲜花。”
丹西再掏出一个羊皮纸卷轴递给尤里奇:“这是从坎塔身上搜出的一道密令,自己看看吧!”
尤里奇有些哆嗦地打开密令,上面写着“赐坎塔大将军,凭此信拥有一切军政大权,凡怀异心者,不论何人,身居何职,一律杀无赦。”信的下端是纽伯里的亲笔签名。
从表面上看,这只是一封赋予前线指挥官全权决策权的普通密令。然而,经过丹西的一番说明和诠释,此信却具有了完全不同的含义。
尤里奇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丹西领主,您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