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沉醉于厮杀的威达不以为意,招呼对面的罗格和上首的贾巴尔:“你俩别磨磨蹭蹭的,快点接着下啊!”
因为总觉得心事重重,仔细研究地图和各种战略战例后,却又找不到症结所在,满脑一团浆糊的威达干脆扔下了军事资料,把提奥、罗格和贾巴尔叫来下棋散心。
威达他们下的棋既不是远东象棋,又不是西大陆的战棋,而是草原人爱玩的对阵棋。
不同于上述两种象棋的是,草原上流行的对阵棋分为四方,对面的两家联应对其他两家。
每方有一个刻成塔形的指挥长官,配备二熊、二象、二马、二鹰和八只小狮,置棋于方格中间,以长官被吃或无路可逃为败。虽然棋的配置不尽相同,如没有投石这一兵种,各种棋具体的走法也与远东象棋和西大陆象棋有异,但很多的方面还是大同小异:如鹰横行直撞,类似于远东象棋的车和西大陆象棋的城堡;象走斜线,与西大陆战棋相同,等等。
不过草原象棋最吸引人之处,在于它是四方参与,需要对面两家的密切配合,共同对付另外两家,攻守之间产生出无穷的变化,较东西大陆只有两方对阵的象棋更为好玩,更为刺激。所以当提奥将这种游戏引入威达军中后,立刻受到了官兵们的关注和欢迎,闲来无事就凑足四人玩上一把。
“呵呵,威达将军,下棋可不能着急哟!”贾巴尔笑着用飞鹰吃掉威达的一头小狮:“别的不敢说,论到下棋,我可是能够跟由谢夫、格雷厄姆将军大战三百回合的,您的水准可还得多练练啊!”
既死了,己方的长官又受到攻击,威达也只好忍气吞声,将护熊移前,挡住对方飞鹰的进击路线,但是对方奚落自己的棋艺,他怎么着也要反击一下:“贾巴尔,你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喜欢吹牛皮。象棋我承认玩的少,这草原棋更是刚学会。不过,你玩过一种传自远东的棋——围棋吗?围棋的算计比这草原棋还要难多了。秦当年教我们下过,丹西、吴平还有安多里尔等人都很精通那玩意呢!我虽然比不上他们,但要说你,让你九也不成问题哩!”
提奥看到会来临,也将自己的鹰冲上来围攻威达,而罗格看到友军危,也飞象过来救助。
贾巴尔显然想好了后续进攻的招数,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运上来了一匹马,一脚将威达的护熊踩掉:“呵呵,围棋我听说过,但还真没有玩过,改日有空肯定要向将军好好学学。不过威达将军,所谓棋理相通,我要是学会后,也不见得就会比将军差哩!”
以一敌二,又被连吃部下,威达的形势岌岌可危,不得不再次气呼呼地退让,以躲避敌方的进攻锋芒。
此时提奥的,却轻轻地拈起了威达棋盘上的指挥长官:“威达将军,您光顾着跟贾巴尔将军正面厮杀,却忘了我这头底线上埋伏的飞象了哩!”
威达扭头一看,可不是嘛,刚才提奥移动飞鹰,看似与贾巴尔联进攻自己,实际上却是将底线上一直未动的飞象的斜向攻击路线露了出来,自己刚才这一退,正好被对方吃个正着。
威达一败,罗格变成以一敌二。知道败局已定,他抵抗了十来招后,也爽快地推认输:“再来一盘!”
威达却像木头一样呆坐着,眼睛盯着棋盘出神,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怎么了,威达将军,不想复仇么?”因胜利而意兴盎然的贾巴尔对这种愉快的游戏有些欲罢不能。
威达却若有所悟,不再理睬贾巴尔的挑衅,起身从桌上抓起死亡峡谷的地图,一动不动地盯着瞧。半晌,他才出声道:“我算有点明白戈勃特的阴谋了!提奥,这附近有没有地方能够埋伏得下一支大军呢?”
一队骑兵举着火把,在街上疾驰过去。瘦小的贝叶,穿着一副大得有些妨碍行动的军人制服,悄悄地在街角探出头来。
唉,贝叶不由得叹了口气,不久前刚刚从固原堡侥幸逃脱,而今天,这样的一幕又开始在都城曼尼亚重新上演。不知道这一次,自己是否能够像上次那般幸运了。为什么命运女神好像总是跟自己为难,自恃才高的贝叶,发现自己奋斗了这么多年,却总是功败垂成。
晚上出去办事的贝叶,正准备回纽卡尔的府邸汇报,却发现了情况紧急的信号。纽卡尔家的储藏室点亮了灯盏,而按照与纽卡尔的事先约定,这是出现了内奸的信号。
贝叶已经无暇去思索,到底是哪方出了问题,是自己这边还是坎塔那边,如何逃出生天才是现在的第一要务。
所有国家,不论宗教信仰、社会制度、开明程度如何,叛国谋反都是第一大罪,闪特自然也不例外。精通政治和刑律的贝叶,只要想起谋反将遭受的刑罚,就会全身战栗。
当然现在不是战栗的时候,而知道今晚起事的贝叶,也有所准备,随身的背囊里放着这套军人制服,万一出事,可以故技重演。唯一的遗憾是,行动匆匆,事先自己没有仔细检查,衣服尺寸有些大了,跟自己体型很不相配。
由于城内戒严,行人很少,而且由于大搜捕行动,士兵众多,在街道上来回巡逻,使得行动变得很困难。因为体貌特征明显,加上衣服太不合身,贝叶不敢造次,小心翼翼地尽量挑选灯光黯弱的小巷走路。
成功地越过了几个街区后,贝叶拐进了一条黑洞洞的小胡同。在黑暗的掩护下,他不由得松了口气,尽力调匀呼吸,平抑乱跳的心律。
刚刚获得一些安全感,走了一小段路,前面却传来马蹄声,有十几个士兵举着火把朝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看来纽伯里真是准备痛下狠,要斩草除根,将身边的威胁彻底铲除了。
贝叶强自保持镇定,按照原定路线往前行进。看来宽大的军服也有好处,身体的颤抖,在衣服的掩盖下不易为人觉察。
还好,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地各自走路,贝叶的心又舒缓下来,听着那些士兵们在边巡逻边嘲讽自己。
“那家伙的军服可真合身哪!”
“连小孩都参军打仗了,闪特男人都死绝了吗?”
“胡说八道,小孩会像他那样长胡?”
“我看十有八九是个小贼,偷了套军服出来招摇撞骗呢!”
“哈哈,哈哈……”
也许是刚才那句小贼的话激起了这队士兵的头目的疑心,他勒住了缰绳,朝着贝叶嚷道:“嘿,那位兵哥,请留步好吗?”
贝叶知道若让这些士兵抓去军部对质,一切就会彻底暴露了,他哪敢回头,撒腿就跑,巡逻队自然也就紧追不舍。
人腿哪里跑得过马腿,更何况贝叶身小腿短了,他只能藉着民居的掩护,靠身形灵活逃避。转了几条巷后,慌不择路的他却窜进了死胡同。前无逃路,后有追兵,打又打不过,万念俱灰的贝叶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等死。他双目一闭,听到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慈爱的父,独一的神,全能的主,请眷顾您可怜的羔羊吧,请您悦纳我们的俯伏敬拜,悦纳我们的感恩赞美……”
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一直在名利场里摸爬打滚的贝叶,竟然也做起了祷告。只不知上帝见此情景,作何感想,熟悉贝叶脾性的人见此情景,又作何感想。
第九集第五章
“很难讲,像东边的乞勒疙森林,或者我们身后南边阴风沼泽的芦苇丛里,都可以不动声色地埋伏下数万人马。”提奥答道。
“这就是了,在这些地方埋伏,有经验的斥候也很难侦察到他们的藏身之所。”威达点点头。
“威达,你是说?”贾巴尔和罗格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将了,他们也很快知道了威达的想法,几乎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
“是的,我怀疑戈勃特跟刚才提奥的棋一样,从正面派人佯攻,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其实已经偷偷派了一支军队事先越过了峡谷在我们的后方隐藏起来。这样一旦我们在峡谷口遭受敌方进攻的时候,这支军队就会突然从身后杀出,内外夹击,我军必然是腹背受敌,全军覆没。”
“不大可能吧!”罗格有些难以置信:“在我们大军抵达的前几天,我们的先锋斥候部队就曾到了这里。假如敌人的大军要想偷偷潜伏越过峡谷并去除行动痕迹,怎么着也得两个星期前就开始行动,而那会儿,戈勃特还在飞鹰渡口开会,接受雄鹰可汗的称号呢!”
“这正是戈勃特狡猾的地方,从一开始他就算计好了。”威达越想越明白,也越心惊:“他故意在半月前召开会议,然后才调兵出发,刚好赶在我们刚抵达阵地的两天后与我军会面。此时,我们的工事尚未完善,又被对方的正面强攻所吸引,结果他早已越过峡谷的那支伏兵部队从我们身后出现,从而能够将我军围歼于此,减轻他进入闪特后的军事压力。”
贾巴尔也有些色变:“威达将军,您肯定吗?虽然这也不无可能,但未免牵强了些啊!我有一个疑问,戈勃特直到半月前才能调集军队,这么大一支伏兵即使要潜伏起来,也得有足够的时间准备,这可能吗?”
“戈勃特的狡猾与狠毒正在这里。我之所以怀疑,正是因为他在时间上赶得太巧了。倘使他先派一支快速骑兵部队赶在我们前头通过死亡峡谷,占据有利地形,然后联军和其他后续部队再开过来,不是要远远好过由我们占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死亡峡谷南口,而他们却要拚死冲出一条血路?现在对方将这块宝地拱让给我们,让我们乐于利用有利地形,在此等待跟对方硬碰硬地厮杀,又怎么有这等便宜之事?”
“戈勃特虽然有草原各族首领大会做幌,成为他行动迟缓的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但细心考虑,却不尽合理。此人长年用兵,自然知道兵贵神速的道理,即使草原各族大会和组织联军需要时间,但起码沃萨的本族军队,戈勃特有随意调遣的权力。我敢肯定这里蕴藏着他的诡计,而前后夹击,围歼我军,则是所有阴谋中可能性最大的一种。”
“威达将军说得有道理啊!”贾巴尔不由得点头道:“恰恰在我军抵达两日后到达,此时我方的前方工事尚未修好,后方工事基本没有怎么动工,人马正是疲劳的时候,对方前后夹击,突施围攻,我方难有胜算哪!”
罗格表情凝重:“倘若如此,这个戈勃特也太狠毒了点,我军恐怕难以保全。既然没有取胜的可能,那还不如干脆撤军,并迅速通知领主,与其兵合一处,再跟戈勃特一较长短。”
“撤,我估计来不及了。”威达叹了口气:“我们一走进此处,实际上就已经中了敌人谋划多时的圈套。季尔登的大军,明晨就会赶到此处,我们一撤退,正好为对方追击。他们可不是普通军队,是像风一样快速的游牧骑兵哪!我军以步兵为主,两条腿的人肯定跑不过四条腿的马,我们一退,同样正中敌人的下怀。”
“那怎么办?”罗格攥着棋的,因为紧张,竟然将木制的棋捏碎成几块,木屑飞舞。
“如今之计,只有利用有利地形死守,等待援军的到来。”威达转向提奥:“提奥,现在几点钟了?”
提奥掏出怀表:“十点四十三分。”